她笑眯眯接过去,一目三行。
表姐也没写什么别的,主要是路上遇到的小事儿,还一直念叨着想她,想念和她一起玩的日子。
刘夫人看她一会儿,低声开口:“你表兄也想你了,让人捎来不少好玩的。”
“什么好玩儿的?”她抬眸。
“我也没看过,你自己瞧吧。”刘夫人笑着将匣子递给她,又道,“葵宝,你觉得你表兄对你如何?”
匣子里都是些小玩意儿,她正翻看着,笑着道:“表兄挺好的呀。”
刘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你先前说,你不喜欢元表兄?”
“是啊,我可不喜欢他了,我就未见过他那样讨厌的人,他还……”阮葵手一顿,将话咽了回去,“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
“那绮表兄呢?你喜欢绮表兄吗?”
“啊?”阮葵微怔。
刘夫人声音放低了些:“你若是不想嫁给你元表兄,不如瞧瞧你绮表兄?你若是愿意,娘和你一块儿去与你祖母说情。”
“啊?不是……”她是不怎么喜欢那呆子,可是他也不喜欢刘家表兄啊,要她嫁给刘家表兄,还不如嫁给那个死呆子呢……
她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一阵喧闹。
“夫人、夫人!”丫鬟跑进们来,“唐姨娘要生了!”
阮葵一怔,没来得及说话,刘夫人快步走了出去。
“莫慌,稳婆和大夫都去请了吗?”
“已去叫了,这会儿应该在来的路上,婆子仆妇也都来了,现下去烧水了。”
“好,我也过去看看。”刘夫人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阮葵一眼,吩咐丫鬟,“你先送小姐回去吧。”
阮葵抿了抿唇,好奇往外走去。
她原还好奇唐姨娘是何时怀孕的,可刚踏出门,便被侧房传来的惨叫声吓得停了步子。
“小姐莫怕,您先回去吧,这儿不是您待的地方。”丫鬟笑着搀扶她往外走。
她咽了口唾液,迷迷糊糊跟着丫鬟前行,出了门,那叫声反而更加凄厉,回荡在又窄又高的巷子里,艳阳高照,却让人瘆得一身冷汗。
“你、你就送到这儿吧,我自个儿回去就行。”她又咽了口唾液,悄悄用裙摆擦了擦手心的汗。
丫鬟瞧她一眼:“您能回去吗?”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那有什么不行的?我又不是不识路?院子里不是还忙着吗?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自个儿溜达着便回去了。”
“好,那您慢行,奴婢先回去了。”丫鬟行了礼,匆匆又往回去。
阮葵佯装往前走了几步,偷偷回眸一瞧,见丫鬟已走,又提着裙子偷偷跑回院门上。
方才安静有序的院子这会儿已乱成一团,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侧房里丫鬟进进出出,端进去的一盆盆烧开的清水,出来时却变成了一盆盆血水,婆子们走得急,血水在盆中摇晃,洒了一院子,腥味儿连院门外都能闻见,闻得阮葵两腿哆哆嗦嗦,几乎要站不稳。
“快去!快去!这儿人手不够!你快去蘅大夫人那儿要些人来!”有丫鬟红着一双手出门,朝外使唤,手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掉。
阮葵看有人要出来,赶紧推出了门,闷头往回跑。
日头越来越大了,可她却觉得后背越来越凉,这巷子似乎比从前走过的要长很多,那惨叫声在身后追着她跑,似乎只要她跑慢一步,就会被抓住、拖回去。
她已经连着好几日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藕香掌灯来看,拿着帕子轻轻擦掉她脸颊淌下的冷汗,紧皱着眉头问:“这是怎的了?小姐从未这样梦魇过,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奴婢明日还是请个大夫来。”
“不、不用。”她深吸好几口气,猛烈跳动的心终于静下来一些,“我就是、就是……”
“好了,不用再说了,小姐睡吧,奴婢守在小姐身旁,小姐莫怕。”藕香给她掖好被子,在她身旁躺下,轻轻在她肩上拍打着,“睡吧。”
她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又睡去。翌日醒时,床边围了好些人。
“娘?”她微微撑起身,“娘怎的来了?”
“藕香说你这几日总半夜惊醒,娘过来瞧瞧。”刘夫人笑着将她扶起来,“来,先漱了口,吃些东西,让大夫给你瞧瞧。”
她垂眼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叫一下动一下,跟个木头似的,大夫问话也不回答,都是藕香替她开口。
刘夫人叹息一声,吩咐人下去熬了药,牵着她的手,止不住地担忧:“先前落水那样惊险,也不见你这般丢了魂儿似的,到底是怎的了?可是莲丫头又如何了?你倒是开口跟娘说说,娘要被你吓坏了。”
她眼睫动了动,靠在母亲肩上,眼泪唰一下掉了下来:“娘,我不想成亲。”
刘夫人皱了皱眉:“为何?怎的突然说起这个?你还小呢,还未到成亲的时候,不着急说什么成亲的事。”
“我就是,以后也不想成亲,永远都不想成亲。”
“傻姑娘,人哪儿有不成亲的?你真要做姑子不成?可姑子也不是好当的,庵子里清苦,你如何受得了这个罪?”刘夫人轻轻将她脸上的眼泪抹去,“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元表兄?你要是真那样不喜欢他,娘帮你想想法子,给你寻一个你喜欢的。”
“不是、不是!”她脱口而出,又赶快改口,“是……唉呀,我说不清楚,我不想成亲,不是不想和他成亲,是不想和任何人成亲,我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刘夫人愕然片刻,长叹一声:“娘明白了,可娘只能想办法让你尽量能选一个自己的喜欢的,却不能让你这辈子都能待在家里。”
她知晓,她也早有些死心了,现下,是彻底死心了,家里没有谁会允许她不嫁人,母亲都还是好的,至少不会因此事责罚她,若是父亲,恐怕早就家法伺候了。
只有一条路了。
她喝了好几日的药,梦魇稍好一些,也没什么人再盯着她,她选了一个好日子,收拾好了行李:那只陶狐狸,一根可以防身的银簪,几件值钱的首饰,偷偷摸摸出了门。
她想离家出走行走江湖,但她连北园的门都没能出去。
她背着包袱,守园的婆子盯着她;她想翻墙,可院墙太高,她平日里也就打打闹闹能成,根本翻不过去;想偷跑出去,可到处都是丫鬟,没哪个不认得她。
跑了一整日,她竟然还在北园里。
她拎着挎包,拖着步子,耷拉着脑袋,蔫儿哒哒地往前走,直走到日头西落。
天有些暗了,藕香放了花瓶,从房中出来:“小姐怎的还没回来?你们快去元少爷那儿瞧瞧,再不回来,若是被老爷知晓,又要挨罚了。”
丫鬟们应了声,快步出了门。
藕香在门口张望了会儿,也出了院门,往元献院子的方向去,半路,却正好碰见匆匆赶回来的丫鬟。
“小姐呢?”她迎过去。
丫鬟欲哭无泪:“小姐不在元少爷那儿,荷生说,小姐今日没去过。”
“如何会?”藕香脸色骤变,“那小姐是去了哪儿?你们回来的路上可有见过?”
“未、未见过……”丫鬟磕磕绊绊道。
藕香深吸一口气,低声催促:“快!快去寻!悄悄寻,不要声张!快去!”
“是、是。”两个丫鬟都不敢再耽搁,着急忙慌分头去找。
藕香在原地打了个转,也急忙往回走,又叫了几个放得过心的丫鬟,一齐出门去寻。
她们不敢惊动外院的,一开始只敢在北园四处寻找,可久久未见人,只能又去外院。
外院连着巷子,又连着侧门,若是到了外院,或许已经不在府里了……藕香有些慌了,未犹豫片刻,径直往刘夫人院子去。
夫人跟老爷住在一块儿,姨娘也一同住在此处,藕香不敢大声,叫人传了信,知晓老爷未宿在正屋,才急急往里去。
刘夫人已睡下了,刚披上衣裳,轻声问:“可是葵宝出了什么事?”
藕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珠子直往地下掉:“夫人,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刘夫人惊得起身:“什么?!”
“天快黑时小姐还没回来,奴婢便叫人去寻,不想,丫鬟们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北园都寻过了?”刘夫人叫人快速披好衣裳,“快。”
藕香擦了把眼泪,冷静许多:“是,都寻过了,现下正在外院寻,奴婢怕惊动老爷,没敢让人声张,只让她们偷偷地找。”
“对,你做得对,不能惊动老爷。”刘夫人慌慌张张往外走,“快,叫我们屋里的丫鬟也都去找,也都不许声张。”
她们老爷才学官运虽是一般,可为人十分严苛,若是她们小姐真偷跑出去,若是闹得人尽皆知,恐怕要被打掉半条命去。
刘夫人迈着小步子悄声出了院子,又吩咐:“藕香,你继续带人去寻,我这边儿也叫人去找,一炷香后,若没找到人,你定要回来汇报,到时我们再去求老夫人帮忙。”
“是,奴婢这就去。”藕香转身,快步朝反方向跑去,一时间,寂静的巷子里全都是脚步声。
她刚跑出去没多远,迎面撞见快步走来的元献,停步行了礼:“元少爷。”
元献皱着眉头,上前几步,焦急询问:“我方才回来才得知你们院子里的丫鬟来寻过葵妹妹,直觉不对,便寻了来。可是妹妹出了什么事?”
藕香连连点头,几欲落泪:“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元献惊问,“北园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便是没寻见才又朝外面来寻。”
元献深吸一口气,快速镇定下来:“好,不要慌,我也去帮忙找。”
“这边几个园子都有人去了,还剩下南园还没寻过。”
“好,我这就去,你和荷生去旁的地方。”
他转身便走,几乎是在夜风下疾跑,将南园的角落都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可没有寻到半点儿踪迹,只好又掉头往方才的巷子走。
藕香显然也没有找到,也刚回到巷子里。
“夫人已去寻老夫人了。”藕香眉头紧锁。
元献沉默片刻,问:“你确定北园都仔细寻过了吗?”
“丫鬟们去寻的,确定仔细寻过了。”
“我去北园一趟。”他抬步便往北园的方向去。
元献敢确认,以阮葵的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绝无可能翻墙离开,府上的人又都认识她,正门也走不成,人极有可能还在园子里。
“这样晚了,您如何能去得北园?您去哪儿?您说了,奴婢去就是。”
“我等不及听你传消息了,我亲自去一趟,若是还找不见,我便去府外去寻。”元献大步往前,未停留片刻,“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藕香快步跟上:“中午吃了饭才出门的。”
“午时用了膳才走,即便是想出城门,晚上城门禁闭,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很有可能还在城中。若是一会儿还寻不见,我便去城里挨家挨户地找。”
藕香点点头,上前敲了北园的门。
守门婆子开了门,讶异看向元献,有些犹豫:“这……”
“我来寻葵妹妹有些事,二夫人同意过的,劳烦您开门。”元献自若道。
藕香也应和:“是,二夫人同意过了。”
婆子看他们一眼,将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