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昱珩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直到后半夜,太医才急忙忙赶了过来。
太医把了脉,喂了药,文昔雀的烧才退下去一些,人却依旧是没醒。
凌昱珩板着一张脸,忧心地看着未醒的人儿,不由质问太医道:“她怎么还没醒?”
太医打量来了一眼他的神色,战战兢兢地回道:“想来是受了累睡着了,侯爷放心,夫人明日必然能醒。”
“她仅仅是受了寒吗?”
“脉象上看,确实如此。”
凌昱珩眉头皱得更紧了,文昔雀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这几年是怎么照顾的自己,他记得她以前没这么弱的,又不止她一人吹了冷风,怎么就病了她一个。
太医既然如此说,想来是她这些年过得不好了。
“来人,备厚礼,送太医回去。”
不是太医来的不及时,是他明知她会受苦,还故意不留在府里陪她。
凌昱珩很是后悔,她就是个倔脾气的,他早就认清了她,何必还跟她计较这么多,她若是出事了,他也好不了。
床上的文昔雀双眸紧闭,嘴唇都泛着白,看起来脆弱极了,凌昱珩轻抚着她的脸,眼里满是心疼。
这些年,她身体都变弱了,是过得不好吗?
“傻女人,过得不好,你还推开我。”
他轻声低语着,像是在说给她听,也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往后还是让着她些吧,她已经比以前弱太多了。
凌昱珩低头,在她眉心留下一吻。
“好好休息,我守着你,再不会像今日这样抛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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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清早,文昔雀醒了,烧退了,人也精神了,也能下床正常行动了。
她的病来得凶,好得快,凌昱珩不怎么放心,当下就把张耘找了来,要他去请李太医来,却被文昔雀拦下了。
“大年初一就不要麻烦李太医了,我都好了,云砚不也说昨晚的太医说我没什么大碍的,将军也让人李太医过个好年。”
文昔雀对每月都会亲自去平息书肆给她父亲看诊的李太医很是感激,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还麻烦人家跑一趟,大年初一是和家人亲戚一起的,哪能让李太医这时候还来靖安侯府看病。
“你真的没事了?”
凌昱珩不怎么相信。
“一点事都没有,头不晕了,也不发烧了。”
她不同意,凌昱珩也不好强求了,只说:“你可别骗本侯,有哪里不舒服就要说,初四那天本侯再让李太医过来给你把脉。”
他
姑且信她的没事一回,但也不全信。
凌昱珩担心她,文昔雀也不是全部不领情的,他有时候确是真心待她好,“多谢你这么关心我。”
眉心忽然被凌昱珩点了一下,他叹气道:“说谢还不如你主动对我笑一笑,一直不肯笑,我在你心里真就一点都不好吗?”
没有,文昔雀暗自否认着,她其实知道他有对她好,对她宠爱的地方,也有很多令她感激的地方,可是那些好并不是平等的,是他高高在上,轻而易举地地施舍,就像人养宠物一样。
然而,她不是宠物,她有尊严,有傲气,她不想用尊严和傲气来换取他不痛不痒的宠爱。
“你很好,但我想要的不是好,是信任,是尊重,是平等的地位,是自由的身份。”
凌昱珩不说话了,她终归还是想离开他。
什么自由,在他身边哪里就得不到自由了,她想去的地方,他还不是让她去了。
他正沉默着,李管家来东院请他,说是有要事跟他商量。
凌昱珩看着李管家,有关茗月暖阁里发生的事情涌上心头 ,他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所谓的“要事”,该不会跟夏晴莹有关吧。
第48章 母子争执
凌昱珩将心底的猜测压住, 装出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来见了侯夫人。
他不想将事情闹大,让文昔雀听到什么不好的流言,她本就歪理一堆了, 他再要是让她抓了把柄, 她又得闹着要离开了,真是麻烦的女人。
凌昱珩跟侯夫人行了一礼, 阴阳怪气地说:“给母亲请安, 这回的要事不会又是要见哪个不相识的‘远方表妹’了吧。”
侯夫人管后宅之事, 她来找他, 基本也就那些事。
他算不上恭敬, 侯夫人面露几分尴尬之色, 和气的语气里是并不太给他面子的言辞:“珩儿说笑了, 莫非珩儿还对哪个表妹说过要娶人家?这也没什么, 依我儿如今的本事,全娶也不妨事, 咱们凌家也正等着多添几口人,我和你父亲也想早点含饴弄孙。”
比起说的那种情况, 侯夫人更担心他不肯娶正儿八经的夫人, 一心一意用在文昔雀身上,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凌昱珩也不客气,“母亲不是有孙子了吗, 二弟的孩子还不够母亲照顾?”
生什么生,他连都媳妇都没搞定, 哪还有什么心思管孩子, 就如今这副情景,那个女人愿不愿意给他生孩子都不一定。
靖安侯府又不是后继无人,盯着他的后宅做什么。
他抗拒的样子倒也在侯夫人的预料之中, 四年前她就见识过了,为了文昔雀,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孝”与“顺”,他都一股脑地抛弃了,一点都不为靖安侯府,为大局着想。
侯府生他养他,是要他光宗耀祖,凡事以家族为重,身为人子,若不顺,何谈孝。
然而他如今翅膀硬了,还有了不听话不顺从的本事。
强硬的手段是不行了,侯夫人也只有怀柔之策能用,她换了语气,对凌昱珩说:“你二弟本事不如你,却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不小了,妾也纳了,早日娶妻生子方是正事,珩儿啊,你如今得皇上的看重,同样也容易被他人记恨,莫要走在偏路上,毁了你的坦荡正途。”
又是“妾”,又是“偏”的,凌昱珩怎能不知其中的意思。
当年他从世子成为庶民,何尝不是“偏”,那时候众人对他的嘲讽,他并未放在心上 ,当这些话落到文昔雀身上时,他就觉得不舒服了。
他不屑地回道:“不劳母亲忧心,我自小就不在你们的正途上。”
靖安侯府前几代人都已弃武从文,在学文上,他自小就“辜负”了他们的期待,更不要说后来离经叛道,脱离侯府,自甘成了一介平民。
他坐过牢,上过战场,杀过人,上战场的第一年,他深入敌后,背后的友军被敌人击溃,他被敌人前后夹击,围困两个月之久,粮草断绝,若不是褚绍的援兵来了,他都差点要吃敌军士兵了。
他从来就没走在正途,又何惧走偏。
侯夫人说服不了他,也说不动他,便将早已准备的那一桩事说了出来,“你自有你的道理,不在正途也有你自己的路,这些都不打紧,可你误了人家的清白,岂有袖手不管之理?夏家怎么说也是凌家的亲戚,珩儿不觉得自己欺人太甚了吗?”
预感灵验了,果真是为了夏晴莹一事而来的,前头说那么多的废话,皆是有目的。
凌昱珩自是不肯承认,“母亲说笑了,既无实情也无证据,说什么误了人家清白,以我看,空口白牙造谣之人才是侮人清白的罪魁。”
他警告过了,也嘱咐过了,能做的他都做了,要是还传出什么流言来,他一概不认,敢逼急了他,别说清白,他连好名声都不会给她们留。
侯夫人不肯善罢甘休,严肃地对他说道:“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有数,堂堂将军,见了女子的身子,怎么能不负责,你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你这种不管不问的态度,你是想逼死她吗?”
东院必须有一个女主人,以此来压制文昔雀,还得要尽早,侯夫人不愿意见到凌昱珩大婚未成,就弄出什么庶长子来,庶长子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庶长子是文昔雀的儿子,侯夫人就难受得紧。
侯夫人绝对不愿意见到文昔雀的儿子继承了她儿子的一切,更不愿意看到以后的靖安侯府有文昔雀的一席之地。
那种妨碍靖安侯府壮大的女人,必须尽早赶走。
侯夫人以夏晴莹的性命做要挟,凌昱珩冷笑着,毫不在意地说:“好啊,那就让她去死。”
生与死这种东西也能威胁他?四年里,他不知见过了多少生死,和他一起挨饿吃鞍革、出生入死的军营兄弟在战场上战亡了,他自己也有好几次差点死了,他自己死都不怕了,还怕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女人的死?
侯夫人实在没料到他的心能狠成这样,她无法理解地问道:“你为什么就如此抗拒夏晴莹?你总是要娶妻的,她又和文昔雀关系不错,你要是实在看不上她,娘给你做主,让她当个平妻也行,何至于把人往死路上逼。”
凌昱珩面无表情,淡淡地回道:“想逼死她的不是我,是管不住嘴乱传谣言的人,要不要娶妻我自有主张,不劳母亲费心。”
“什么谣言?不是你自己掀开了她的床幔,看到了她的身子了吗,谁都没有诬赖你,珩儿,男子汉大丈夫,哪有敢做不敢当之理?”
说不通道理,侯夫人开始用激将法了。
凌昱珩闻言一怒,他拍着桌子,厉声道:“母亲不要逼我说难听的话,我敢做不敢当?不是夏晴莹自己不知检点吗,在别人家里做客,随意找个地方就衣衫不整地睡觉,门外还没有丫鬟看守,就这种女人,母亲还推给我,难不成在母亲眼里,这样的女人才是什么‘好女人’?再有,是母亲说文昔雀在茗月暖阁,我才无意闯入,本是一桩对侯府和对夏晴莹都没有半点好处的意外,母亲不将事情揭过,非要在自己儿子面前谈论什么衣衫不整的女人,这是一个世家夫人该有的气度?”
本来守口如瓶,什么事都没有,他也不是不愿意给夏晴莹留体面的。
侯夫人被他的态度给气到了,他看不起夏晴莹事小,完全不把她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就事大了,侯夫人没了好性情,也讽刺说:“你如此忤逆父母,谁还能有好气度?你以为自己捧在手心里的文昔雀就是什么好女人了?夏晴莹再如何,也不像文昔雀那般不知廉耻,勾的世家公子为了她连家都不要了,也不像她抓着你不放还吊着一个监察史。”
“说谁不知廉耻?”凌昱珩抬手扫掉了桌上的茶盏,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人,真当他是死人啊,更不要说
还提什么监察史,这里头有姓钟的什么事,那个女人自己都说跟姓钟的没关了。
侯夫人指着他,气得颤巍巍地说:“你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当着我的面摔东西?”
她都要气不顺了,谁家儿子有这么混账,不要家,忤逆父母,说起来都怪文昔雀那个贱女人,把她的儿子弄成了这不仁不孝的模样。
一旁的碧珠见势不妙,赶紧出来,她扶着侯夫人顺气,又小心翼翼地对凌昱珩说:“大少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夫人言辞虽是严厉了些,却都是为了大少爷好,大少爷若实在不愿意,夫人又怎么强逼自己的儿子?夫人她是再也忍受不了亲生儿子离家出走了,大少爷不在的时候,夫人日日牵心,时时挂念着,这母子之间,哪有化不开的误会的,大少爷好好跟夫人商量,夫人心疼大少爷,定会认同大少爷的。”
碧珠一番说和,侯夫人和凌昱珩都冷静了不少,凌昱珩重新坐了下来,缓和了语气说:“方才无礼,母亲莫要怪罪,只是文昔雀是我的人,母亲骂她就是骂我,她不知廉耻就是我不知廉耻,世间母亲骂儿子是常事,但儿子也是人,不会忍气吞声地老实被骂。”
侯夫人刚好一点,又被他给气到了,谁骂他了?是他非要把自己跟文昔雀绑在一起,哪个男人会把自己和自己的妾视作一体,荣辱与共的?
侯夫人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文昔雀就是一个祸害,专门来祸害她儿子和她看重的靖安侯府。
凌昱珩的话,侯夫人没接,冷着脸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这时,外头的濂珠匆匆跑了进来,行了一礼说:“夫人不好了,夏姑娘晕倒在了东院。 ”
东院二字,瞬间引起了侯夫人和凌昱珩的注意,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现在待在东院里的文昔雀。
“走,去看看。”
侯夫人被碧珠扶着往外走,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看来,夏晴莹还没有成为一颗废子,要知道除了夏晴莹以外,她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侯夫人可不愿意给足东院安宁的时间,让什么不入流的庶长子来到世上。
第49章 不落下风
东院, 在凌昱珩被侯夫人请走了之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遣退了所有下人的室内,文昔雀看着笑意盈盈跟她见礼的夏晴莹, 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梅园之内,她们是闹掰了的, 夏晴莹竟然还和没事人一样, 来此拜会她。
夏晴莹是不是误会了, 以为她是个没脾气的人?
文昔雀冷漠地说 :“将军不在, 你白来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