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瓷碗放置在外间的桌上,转身回到寝房,给他褪了素袍,轻轻地将他放平在床榻之上。
放下了床幔,她将参汤瓷碗端了出去,交给了内侍。
门外,是一直跟着裴珞疏身边的内侍,名唤李淮海,贴身跟着裴珞疏,最是会伺候人。
陈十一轻声说道。
“李公公,他平日处理事务繁忙,你御前伺候时记得常提醒他吃些东西,喝盏参茶,否则他一准是要忘了的。”
李淮海恭敬行礼道。
“回禀娘娘,奴才定会尽心伺候陛下。”
“嗯。”
陈十一回了寝殿,深思了许久。
他平时无论再怎么忙,每顿饭都是要陪着自已用,从不落下。
而且他吃饭胃口也很好,从不挑食。
那就是朝政上的事情让他烦忧不已。
以前,在江州处理事务,就算再忙,也不会如此耗费精力。
想来前朝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什么事呢?
自裴珞疏登基以来,已二月有余。
册封大典的事宜全部已准备妥当,但,她那件由八十八个绣娘同时绣制的凤袍,一直未曾穿在身上。
自从入了宫,宫内,都是裴珞疏的人,她两耳都未闻宫外事,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珞疏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可见,外面发生那件让他疲累得倒头就能入睡的事,一定就是她的事。
次日,裴珞疏连午膳都没有同她一起。
她知道,前朝一定出事了。
而且出的事还不小。
紫宸殿,朝堂冷肃,大多数人都垂头低眸,只有少部分人在与当今的圣上据理力争。
冕旒之下,裴珞疏以往温润的脸,此刻眉眼凌厉,气势慑人。
“诸位几次三番阻朕下旨为皇后行册封典礼,究竟是为何?”
“陈氏不配后位,望陛下三思。”
“她乃朕的结发妻子,立她为后,这是朕的家事。”
“陛下乃国主,立主后也为国事,草率不得。”
裴珞疏冷厉道。
“如你所言,你觉得何人才能配得上一国后位?”
“自然是德才兼备,恭孝贤淑,品性良好且身世清白的女子。”
“朕的结发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陈氏曾经入过贱籍,就凭这点,陈氏就不能被册封。”
“贱籍?先祖曾行乞于北望,莫相旧衣褴褛,被庶民救于陌上,你想说的是这些吗?”
“下官并非是这个意思。”
裴珞疏冷厉地说道。
“英雄不问出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江山社稷,要的就是这般身怀本领之人,而不是凭着谁身份贵重,便将他人踩于脚下。”
“只是陈氏行事粗鄙,不堪为天下国母之表率。”
“行事粗鄙?朕看你口舌生是非,还是拔了比较好。”
旁边的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官员连忙劝道。
“陛下三思,陈氏自小生在山野,小门小户的见识,如何能胜任一国之母之位,后宫不宁,则江山社稷不宁,兹事体大,还望陛下仔细斟酌。”
“小门小户的见识?殷卿,何为小门小户的见识?”
“只顾自身利益,不识大体,置他人或整个江山社稷于不顾,自然就是小门小户。”
“朕的结发妻子,西北大雪赠军粮,江州洪水自赠白银挖沟渠,原州新海航线的开辟,抵御古罗外邦侵入大邺勇撞敌船,你说这是小门小户的见识?”
裴珞疏猛地站起身,厉声道。
“在场的诸位,皆为男儿,且问,尔等之中,有几人能做到如此,难道,是你们自愧不如,不甘心屈居于一个女子名下,为了颜面,才大肆阻止这等有勇有谋的女子成为一国之后?”
裴珞疏嘴角冷笑一声。
“你们自惭形秽,却因她是女子,便百般诋毁,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场上顿时无声,只留得轻微的呼吸在紫宸大殿之上。
忽然,又有一官员站了出来。
“后宫之人,需繁衍子嗣,隆兴社稷,陈氏不能生养,故,不能为后。”
第276章 荒院
裴珞疏压着怒气。
“神医已经将她治好,生养是迟早的事,还有,她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邺的律法下写了婚书,无人可质疑辩驳。”
他心里实在气愤,这些人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将他妻子的伤口就这样血淋淋地挖出来,然后公之于众,任由人评头论足,简直可恶至极。
“此事众卿不必再议,朕意已决,礼部筹备册封事宜,退朝。”
陈十一在坤宁宫等了很久,都未见裴珞疏过来用晚膳。
她实在担心,便带着人去御书房找他,
伺候的人都在外面站着,就连李淮海也站在外面恭敬不敢出声。
啪…
一声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
陈十一朝李淮海点头,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她掀开黄色的龙纹帷帐,只听得怒斥一声。
“滚出去…”
陈十一立在原地,轻声喊了一句。
“阿珞…”
裴珞疏抬眸,之前还在发怒的神色,瞬间堆满了笑意。
“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要通传一声。”
“我不让他传的。”
陈十一蹲下身子,把碎了的瓷片给捡到一旁,她明明很小心,却不知怎的,手指还是被瓷器划开了一个口子。
她愣了一会,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到心不在焉的裴珞疏身旁。
“晚膳用了没?”
裴珞疏摇了摇头,把陈十一身子揽了过来,头靠在她腰间,像是在汲取安慰。
“是因册封一事吗?”
裴珞疏身子僵了一下。
“别多想,我已经让礼部在筹备了。”
陈十一想了想。
“如果现在不好办,先搁置一番,日后再说也行。”
裴珞疏抬起头,笑着问道。
“晚膳有什么吃的,这会我都有些饿了。”
陈十一笑道。
“有一道锦和素三丝炝烟笋,平时你就爱吃这一口。”
“好,我们走吧。”
用膳的时候,陈十一把所有人都喊退了。
“阿珞,你登基时日尚短,先稳固好自已的位置,再谋他事。”
裴珞疏给陈十一夹了菜。
“我们这样想,父亲的旧部也会这么想,所以,他们趁我羽翼未丰之时,大肆侵占朝堂的重要职位,对我的旨意敷衍了事,上政不下达,意欲架空我。”
“你现在手中极其信任的人甚少,朝堂上,旧部世家的人占据了半壁,定是寸步难行。”
裴珞疏眉头又舒展开来。
“无事,我会把他们一一处置的。”
陈十一笑了笑。
“好,你最是厉害的。”
用完膳,两人闲聊了会,就寝时,陈十一给裴珞疏按了按头。
裴珞疏靠在她身上,觉得全身都忍不住舒畅起来,朝堂上的硝烟也渐渐散去了。
他微闭着眼,感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良久,他抓过陈十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