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经随着那个人,在这印玺印下的圣旨之下,驰骋在这乱世,往日的恩怨情仇,那诸多的痛苦,都落在了这一枚印玺之上,燕玄纪深深吸了口气。
他耗尽了这数十年转战天下的豪情,也似乎竭尽此身的悍勇,道:
“秦王陛下。”
“已破陈都,逐陈皇,占江州,定一国!”
“以此,及冠礼!”
他的声音滚滚传出,落在了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耳畔,所有人的神色都凝固住了,包括那曲翰修,曲翰修的神色凝固,大脑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文字。
这简单三句话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甚至于可以说出每一个字有几种写法。
但是这些文字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听着这么难以理解。
但是很快的,所有人都在这具备有无边冲击力的消息之下,反应了回来,发出了欢呼的声音,麒麟纹的旌旗展现在这城池的高处,烈烈如同火焰一般。
在这一天,天启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秦王的及冠礼,以一种从不曾有过,往后也不会有的方式展现。
以一个中原万里之国的落幕为自己及冠。
以一皇之印玺,为及冠礼贺。
为百姓贺!
为太平贺!
曲翰修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呢喃道:“好,好……”
“灭一国及冠。”
“好气魄,好手段,好霸道,好秦王。”
薛神将呆滞许久,呢喃道:“不行啊,这小子……”
“这小子比我会来事儿啊。”
“我干不过啊。”
“草!”
“他怎么这么装!”
薛神将看着老司命:“我几乎差点以为,我是在看着自己搞事情。”
老司命:“…………”
老玄龟:“…………”
“草,这家伙怎么这么装!。”
于是薛神将只是放声大笑。
秦王灭陈的消息传遍了这浩浩的天下,在塞北之地,太平公的两位宿将大笑大醉,岳鹏武知道这样消息的时候,这位肃穆刚直的大帅难得在行军的时候,小小饮了一杯酒。
为之贺。
秦王攻陈,得其都及印,天下侧目,群雄以为所向睥睨,以灭一国作为自己及冠的礼仪,英雄的豪气,君王的睥睨,以及少年踏马入江南的少年意气,彰显得淋漓尽致。
即便是后世的史书之中,这一点也触及万千人心。
引得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写下了万卷诗篇。
年轻的君王骑着马儿,来到了关翼城里。
他没有如第一次归来时候那样,睥睨的,带着千军万马奔入此间,只是翻身下马,单手拉着这缰绳,一步步走在曾经生活过很久的城池里面。
武道传说,气机通天,神如神明。
他很轻易地寻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秦王看到道路的前面,少女正捧着书卷往回走,马蹄声停下来的时候,反倒是吸引人的注意力,薛霜涛抬起头,看到街道前面的李观一,怔住了。
她也是熟读青史的,也知道兵法,知道打下一国都城的时候,可能攻克敌人只是最简单的事情,之后还有一系列非常麻烦的事要处理,不要说是几日时间,就是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都算是速度快的了。
李观一无论如何,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薛霜涛愣住,道:“观一?”
秦王牵着马匹走到了她的身前,时间过得好快,李观一一开始比起少女还矮小些的,现在薛霜涛也只是到他的胸膛。
薛霜涛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观一着:“你忘了?”
“今日是我生辰,也算是我及冠的时候。”
“喏,大小姐。”
风吹过了江南,也吹过了关翼城,有孩子放着的风筝在天上飞去了,神驹打了个响鼻,晃动自己的脑袋。
有几天没有恣意跑,它都觉得无趣了。
秦王灭国,以此及冠礼,这般豪情壮阔,实在是能够引得天下的英雄豪杰血脉贲张,应国的军神和君王因此而下定了决心,草原的王者看着天空,唱着古老苍凉的歌谣。
从西域到整个江南,麒麟纹的绯色旌旗指着天空。
这般壮阔的画面,足以落笔于青史之上。
而在天下的英雄们因此而动,整个乱世踏入了最后的时刻,刀剑并起,角逐四方的时候,当着宏大的,壮阔的史诗转动的时候,睥睨天下的秦王只在少女面前,微笑着弯腰低头。
鬓角的黑发垂下来,在风中微动。
那少女怔住许久,然后面色涨红,噗得笑出声来。
左右去看,就只拿起自己那一支写进天下长风的笔,踮起脚尖,插入了秦王的发髻之中。
秦王伸出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闭着眼睛,轻轻吻在她的掌心。
陌上花开。
今日。
及冠。
第58章 下,重注!
得得得,得得得。
清脆的声音,棋子轻敲击于棋盘之上,震得了这棋盘旁边的饰物都隐隐震颤,白发须发皆张的老者穿宽松衣物,平淡坐在薛家小院里面。
对面是已经长大了的李观一。
听风阁。
薛道勇自己居住的小小院落宅邸,且听风起,且听风吟,也是这乱世猛虎,细嗅天下的所在,年少的时候,李观一就是在这里面,看到了神兵破云震天弓。
也是薛道勇,在短暂时间里面,就从那个时候,只是十三岁的李观一身上,看到了改变天下的气魄,此刻这乱世的猛虎看似是在敲击棋盘,似是在思考棋局,实则是端详李观一。
距离那前无古人,也大概率后无来者的及冠礼过去,已经也有数日了,整个天下的局势看似平静,实则仍旧处于隐隐的震动之中,四方如同被风暴席卷过了一般。
而毫无疑问,引得这天下局势震动,波涛汹涌的,正是眼前这个刚刚及冠的家伙,李观一拈着一枚棋子,目光平静,沉思注视着这棋局,袖袍沾风,便是搅动天下的一缕。
薛皇后和陈天仪已经被接回来了薛家。
陈鼎业下手确实是狠厉,陈天仪的元神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冲击,是以最直接的方式将元神关于陈鼎业的记忆彻底抹去了,物理抹消,比起诸多元神秘法,更为直接,更为冷酷。
但是对于陈天仪来说,这样的冷酷,或许潜藏着的才是陈鼎业心底最后的一丝丝温情了。
否则,陈天仪和薛贵妃在李观一的面前,将会极难以自处。
薛道勇斟酌许久,下了一枚棋子,道:“你成就如此的功业,和霜涛的关系,家族里面,其实很多人也都知道,就算是不知道,猜也是猜得出来了。”
“而现在,不管是曾经对你们有善意的那些,还是因为陈鼎业的手段,对你颇为不满,想要让我薛家押注到天仪身上的,对于你的到来……”
“他们,很欣喜。”
李观一下了一子,道:“欣喜?”
薛道勇淡笑:“天下乱世三百余年,这三百多年里面,辽阔疆域万里,多少豪杰,彼此之间,征伐不止,如今终于看到了一统天下的可能。”
“凭借观一你和薛家的情分,他们已经在做梦了吧。”
“或许在梦中,金银权势,官位勋爵,唾手可得。”
薛道勇又平静下了一子,道:“不过,老夫也没有想到,这乱世之中,老夫驰骋四方,不断下注,末了,临到最后,挡在面前的,是老夫这百余年打拼出来的薛家子嗣。”
“观一,你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便是。”
“薛家这里,交给老夫便是。”
李观一看着眼前的这位老者,比起七年前,薛道勇看上去老迈许多了,但是那种亦如猛虎按爪,器宇不凡的气度依旧,和七年前一般无二。
“薛老要对薛家子弟下手吗?”
薛道勇大笑:“错了。”
“老夫是在保护真正的薛家子弟。”
“乱世之中,人心思变思得,即便是薛家一直以来,遵循先祖的教导,但是子弟多了,在这种变局面前,按捺不住的人也多了,老夫打拼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他们富贵。”
“老夫和你的关系,也足以让他们过太平日子。”
“贪心不足,是人家惹祸之根源;野心忽起,正是引祸烧自身之本来,老夫是这薛家之主,为免他日大刀落下,杀得我薛家满门灭口,株连九族,还是提前将这祸患解决便是。”
似有风起,听风阁外的池塘泛起了涟漪,就连这听风阁上垂下的四方垂帘,也似乎是在这风中微微晃动起来了,薛道勇微笑道:“老夫的话说得直接,这帮人,若是不提前就收束其心,观一你或许还能容他们一段时间。”
“可是千秋最是消磨恩情。”
“时日渐渐过去,总是怕他们的野心一日比一日更大了,终究有一日,会触及到真正不能触及的底线,闭上麒麟的刀锋落下,薛家怕是要死伤惨重,而你,也难免要在悠悠青史之上,留下刻薄寡恩的一笔。”
“老夫当年看重你,却不是为了如此的结局啊。”
李观一下一子,看着眼前的老者,却道当年和老人的谈论,嗓音宽和,道:“在商言利。”
“大商谋国。”
“而薛老,谋一个万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