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微闭着眼睛,一边炼化酒虫,一边低声赞道:“好宝贝,师尊真好。”
只是在他察觉不到的地方,其跟前那面色不善的紫烛子,这时却是目光僵硬,浑身都轻微的颤抖起来。
女道失神了好久,才猛地回过神来,强行切断了和小酒虫之间的感知。她再看向余列,目光中除了愤怒之外,还带着浓郁的羞色。
余列睁眼又要说话,但他只来得及瞧见女道面上更甚的怒意,并听见一句:
“你之本命丹炉,本道难以在不损此炉的情况下,取出剑胚,便先留在本道手中。”
哐当一声响!
一尊小巧的炉子,从女道的袖子中掉落出。
其样式让余列很是熟悉,正是他往常在紫山上帮忙烧火用的紫金铜炉,只不过形状小巧了很多,原本如一间小屋子一般大,此刻却只如小香炉一般。
紫烛女道掏出丹炉,紧接着就呵斥:“拿好,滚蛋!”
一阵劲风,狠狠的落在了余列的身上,再次的将他卷起,往来时方向吹打而去。
呼呼!
等余列落在入口处,好不容易的站稳身子后,他依旧是有些发懵,感觉莫名其妙的。
不过这厮也只敢在心间嘀咕:“一次也就罢了,怎的两次都是将我扫地出门,有失体统。”
但当他瞧见落在身旁的紫金丹炉时,面上却是又生出了浓郁的喜色,心间对紫烛女道的不快之色顿消。
余列摩挲着,惊喜道:“果真是观中的炉子。”
这尊紫金丹炉,乃是紫烛女道日常炼丹所用,它无甚奇异之处,除了能够烧火、烹制药材之外,没有半点能胜过其他丹炉的功效,就连自行分化药材都不能,还非得余列在外面将药材一份份的分好,次第的放入丹炉中,堪称“笨炉”。
丹炉本身也厚重,几万斤是有的,余列日常揭个盖子都得费老牛鼻子的劲。
但是耐不住它有一点好啊,此物乃是正儿八经的六品器物——六品末等丹炉,是真正的法器!
且现在看来,此尊六品丹炉也是可以变大变小的,并非余列以前所想的只能如一屋之大,又笨又傻重。
“哈哈!”余列心间欢喜,没想到除了酒虫之外,师尊居然还将自个的丹炉也补给了他。
这厮在心间轻叹:“今日所获颇多,着实是有点不符合师尊抠搜的性子啊。”
他喜滋滋将丹炉收好,然后朝着紫山所在遥遥一拜,又从外面招来鸦八,立刻要飞离,连另一件事情都忘了问。
还是紫烛子自己想起,趁着余列还没在,冷冷的传音:
“竖子!你且去合欢楼中,找楼中的管事,其名红姐,经由她的手,便可从容离开潜州道城。”
余列的身形一顿,眼中的喜色顿时被愕然和惊疑之色取代。
他挑着眉毛,暗想:“红姐?紫师和这人相识!?”
余列心中着实好奇,但是他都已经是被赶了出来,不好再多叨扰,免得真个打搅了女道的修行,坏了大事。
他便只是朝着女道所在的方向拱手,再三行礼:
“是,弟子听令,还望师尊保重,早日丹成!”
嗖的。
一人一鸟化作一道黑线,迅速的往地面落去。
在他们离去后,紫山的阵法却并未立刻关闭。
良久后,内里响起一声轻叹,紫气方才涌上,将整个山头锁住。
“这竖子……”
紫烛子叹息着,她盘踞在紫山之巅,回过神,又掏出了从余列手中获得的白骨丹炉。
此女压下杂念,心间暗暗寻思着:
“这骨炉关乎金丹法门,事关重大,但我现在既不用、也不可直接用以此物助我结丹……不如,等逼出那尸寒子残魂后,再于宫中另寻一道儿,密传功法,以此勘验功法的真假,以及剑胚中是否有异样。”
紫烛子唤出道箓,当即搜找着合适的人选。
那尸寒子乃是剑道中人,她所需要的试法道儿,最好也是剑道中人,方便直接以丹炉为器,不用改修了道途,且资质也得是上等,不可白白浪费了功法和剑胚。
除此之外,对方的根脚又不可深厚,非家族子弟为好;入门的年数也不应太长,十年内为好;性别也得是女性,方便紫烛子亲授功法……
细细琢磨着,紫烛子身前的龙气滚滚变化,一个个人名时隐时现。
屡次剔除后,到了最后还是剩下四个名字,其一一悬浮在她的跟前,并有相貌露出。
“咦。”
此四人都可,但是女道的目光,在其中一人的名字上多停顿了一下。
“倒是巧了,正好有个道儿和那厮,是同一批入宫的。”
紫烛子言语着,但并未直接就选取了这人,而是将四人的姓名都点上,发出命令,等招上紫山后,一一询问意向、检验根骨,再做决定不迟。
而这被紫烛子多看了几眼的人,其名为“铁剑兰”,正是一背负铁剑的女道之相。
第386章 道士红姐、地宫人种
余列离开了紫山后,他将敛息虫含服在舌头底下,渡入更多的真气,将身下鸦八的气息也遮掩住。
一人一鸟绕着远路,尽可能悄无声息的出了道宫山门,然后在漆黑的道城中穿行。
宵禁的道城,仿佛是一座没有尽头的鬼窟。余列飞在空中,时不时地就会瞧见有阴冷的人影在暗处闪烁,并且寂静中,突然又会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几刻钟后,余列再次来到了合欢楼跟前。
城中的宵禁虽然已经是落下,但是合欢楼依旧是光色灿烂,和傍晚时分一般无二,并且在楼中,依旧是屡屡有歌舞响起,客人们饮酒作乐,人数并不在少数。
这还是因为上半夜朱崂子闹过一场,不少客人都被吓跑了。往常时日,此楼会比现在更要热闹,更要人挤人。
余列遮掩着身形,轻轻一晃,就步入到了楼中,然后他带着斗篷,佯装楼中已有的酒客,旁若无人的就往楼顶上走去。
不多时,他来到了上次拜见楼中管事的房中,一道俏丽的身影顿时进入他的眼里。
对方落在屏风后面,手中正执着一卷图画,凝神看着,房中红烛烧香,氤氲着一种靡靡的味道。
“哟,来的可早,紫烛妹妹才发过信儿来,你就过来了。”
余列一入门,屏风后的倩影就抬了抬头,口中笑着言语。
余列察觉到在对方开口时,他身后便有阵法运起。
于是余列也就不怕被旁人听见,往前走了数步,朝着那人行礼:
“晚辈见过红姐,今日有事托红姐帮忙,晚辈先在此谢过。”
见礼后,他却只听见屏风后面继续响起对方的轻笑,对方并未及时回话。
余列微微抬头,见对方的身影晃动,拿着手中的画,摇曳着身影,朝他走出来:
“余列小哥儿,你可是还认得妾身?”
此女身着绸缎,肌肤丰满白皙,又晶莹似琼脂一般,她面上挂着丝巾,遮挡了面孔,让人看不出具体的面貌。
余列不听此女的话还好,听见了,仔细打量,当真是隐隐感觉对方的身段眼熟,再和那红姐的眼睛对视,余列心中熟悉的感觉更多。
“啐!”
红姐见余列瞧了半晌,面上却依旧是迟疑,她暗啐了余列一口,低声暗骂道:
“和那老东西一个德行,记性真差,连老娘也能忘了,亏你白住了老娘几个月的院子。”
说话间,此女将面上的丝巾摘下,挺胸站在房中,笑吟吟的望着余列。
余列得见此女全貌,顿时眼皮跳动,脱口道:“是姐姐你!”
媚笑声响起,红姐身影一闪,便转悠到了余列的身后,将余列的身子给搂住了,道:“正是姐姐我啊,如今得见故人,小哥儿可是要和姐姐旧情复燃一番?”
余列认出此女就是当初在黑水镇中,他搬出大院后,隔壁住着的女房东、女施主,心中一时间别提有多惊讶了。
“没想到,此女竟然有如此来头和身份,她当真是合欢门中人,而并非是寻常的暗娼!”余列的脑中思绪纷呈。
虽然他之前就怀疑此女的修为和身份,但是万万没有想过对方能是道吏中人,且来头不小!
忽然,余列身体一紧,他晃动身子,想要从女道的怀中脱离,但是却并未成功。
他心中顿时一惊:“不止……此女也不是道吏中人,而当是道士中人,已经筑基!”
若非如此,便不足以解释余列都已经是七品道吏了,却无法挣脱对方简单的约束,以及紫烛子还让他来找此人出城。
余列深呼吸一下,也就不再多想,低头呼道:“晚辈余列,见过道长!”
他这般正儿八经的模样,反倒是让戏弄他的红姐没了兴趣。
红姐松开压在余列身上的气机,摇头道:“这般正经,倒是和那老家伙不一样,却也失了活泼,无趣无趣。”
她随手将解下的丝巾丢在了余列的颈口上,持着画卷,敲了敲自己下巴,言语:
“仔细说说,紫烛妹妹遣你过来做什么。她只是传信知会了本道一声,并未在传音符中多言。”
余列当即道:
“回禀道长,紫师吩咐晚辈过来,是希望晚辈能够经由道长的手,在天亮之前就离开道城。”
一边说着,他一边也是在心中暗自嘀咕:“此女一口一个老东西、老家伙,莫非她并非是和紫师的关系好,而是和观主的关系好?”
余列确实没有猜错,这个被唤作“红姐”的合欢中人,她当年之所以会游走在黑水镇中,便是受了黑水观主的邀请,潜藏镇子里面,以作为后手,为黑水观主的晋升压阵。
只不过观主最后的晋升,虽有波折,但并无大碍,那些个降临的鬼神也都有眼力,并未死磕。因此红姐便一直待在镇子里面旁观,并没有出手。
如今余列需要出城,紫烛子恰好也知道此女和自家师兄的关系,甚至红姐一早来潜州道城中接管红楼时,紫烛子还暗地里帮衬过一二,因此便让余列来寻此人了。
房中,红姐在听完余列的话后,面上露出了然之色:“原来如此,是打算跑路了。”
她眯着眼睛,不由道:“这样说来,紫烛妹妹虽然威压全城,但眼下的处境也是不好过,竟然连你都护不住了。”
余列犹豫几下,暗忖着对方都已经猜到了,紫烛子也没吩咐过不可多说,便点头传音:
“道长目光如炬,紫师虽已炼罡功成,且合了城中仙箓母体,但是已经立誓要闭关丹成,三十年之内不会出紫山半步……”
“三十年,立誓丹成、”红姐咀嚼着,目中神色闪动,言语道:
“紫烛妹妹果真是好心气,看来是非上品金丹而不成了。如此一来,她确实是不方便在城中照料你,否则旁人拿你来坏她的道行,可就不好了。”
余列拱手:“道长所言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