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接话,戚雪自是不会再出头,只见那道长斜斜一眼扫过去,显然有些不满他插嘴,但到底是没说出来什么。
戚雪能看出他并不信自己,只是此刻她厚颜硬要沾些关系,他到底曾收过自己二钱银子,没必要此刻撕破脸的戳穿。
“既然如此,现在倒还要请这位姑娘一同相助才好了。”那道长戏谑瞧着戚雪,“如今这镇上的伏虎穴方位不明,贫道辗转多处都未曾寻得位置……”
戚雪一听什么伏虎穴的正心里打着鼓担心露怯,他话说到一半,周遭忽地刮起一阵冷风,卷着地上的碎石碎土往人眼眶里迷。
戚雪原本就预感这道士要寻衅刁难她了,这阵妖风反倒是变相救了她。
但这感觉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四面八方就又传来昨晚上那种不大正常的笑声,笑得戚雪头皮直发麻,好似环绕在脑袋周围,让人晕头转向,脚下发软想往下倒。
“诶她们过来干什么,滚!滚远点!”其中一个镇民看到了林后疯疯癫癫跑过来的几个女人,吓得牙齿直打颤。
连同崔婆子和窦大娘在内,好几个衣衫头发邋遢的女人围了过来,精神瞧着都不正常,那阵仗狼群一般,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第10章
雾中的男人
◎“公子留步!”◎
她们痴痴笑着,小孩壮胆似的往前试探着突进,即便是平日里风和日丽时候在大街上瞧见个疯子都会怵上几分,更何况这是一群,而且多少都是跟‘狐狸’扯上关系的。
几个抄着竹竿的男人都给吓得一激灵,“道长,道长救命!”
那几个疯子赶也赶不走,那道士平时装神弄鬼唱几句还行,真要来几个这种实打实的接触的,武力上是相当的不行,甩着拂尘没能把人赶走,反倒是给窦大娘一把揪住了袖子。
“放手放手!诶诶,拉开她!”
他一慌,其他人便更加跟着慌张了,周遭正好起了些缭绕的雾气,戚雪趁着此刻混乱没人顾得上她,赶紧悄悄躲进竹林里跑了。
戚雪一路喘着粗气往自家的方向跑,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佛珠,耳畔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发现眼前的雾气竟是越来越重,很快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戚雪心头一片狂跳,方才那几个疯子出现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场雾来得太快,明明该是秋高气爽最是干燥的时候,怎么会有如此湿沉沉的雾。
即便再如何加快脚步,最终戚雪也还是迷失在了这片半大不小的林子里,找不见方向了。
“该死……”一种那‘脏东西’就要找上门来的直觉将戚雪心中的恐惧放大了无数倍。
戚雪甚至尝试原路返回去找刚才的那一群人,就算冒着被火烧沉塘的危险也好,也比一个人陷在这无尽大雾中强。
但她找不到他们,这浓重的雾气中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有人吗?”戚雪开口的嗓音因为干涩而显得颤抖。
她浑身战栗着,仿佛又听见了那些疯子的笑声,忽近忽远,紧攥着戚雪的心脏,她的脚步被打乱,不慎被一块石头给绊倒,双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手心的破口按出了血印,传来钻心的痛感。
戚雪有些崩溃的蜷缩在那,抱紧自己的手臂,却意外发觉这贴上来的雾气仿佛离她退远了些。
方才不过三四尺的可视距离,现下有七八尺了。
是雾气变稀薄了?
戚雪有些希冀,又再爬起来,“有人吗?道长?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这时候大雾中传来马蹄声,一开始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晃晃悠悠靠近的。
镇子里有马的人家不多,很可能是林家哥儿。
“林哥儿!”戚雪赶紧朝那个方向靠近了几步,没多久一个骑着黑马的男子从雾中慢慢出现在她眼前。
戚雪瞬间噤了声,这不是林家小哥,也不是他们镇上的人,是张陌生面孔,样貌很是俊俏。
可是这种时候,人人都出不去,为什么会有外人误入?
戚雪有些警惕的后退了两步,那男人扬起眉梢,勾着身子往下压了些:“诶,姑娘,你是这儿的人吗?你们这地方也太奇怪了,来来回回绕了这么久还在里头,你们是招惹什么了不得的玩意了。”
戚雪一听便觉这人来头不一般,许是撞着什么大运,碰上了云游的高人。
“公子能一眼看出古怪,想必是通晓这些灵异玄怪之理?”戚雪又仔细端量了一眼这人的打扮,闷青色的衣裳在大雾中显得有些压抑,束腰束腕,瞧着十分干练,脚上蹬了一双鹿皮靴子,那大黑马给他添了不少气势,以致于方才的第一眼我毫无防备之下,甚至有些发怵。
“嗯?”他看面相像是话不多,一开口却是不怎么着调,对着这漫天大雾道:“不怎么通。但就你们这情况,需要两眼才看出古怪的人,怕也是不多吧。”
“……”戚雪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雾中又传来那些疯子咯咯的讥笑声,戚雪不想再一个人陷在这大雾里孤立无援,赶紧叫住那打马离去的背影:“公子且慢!”
他四处张望的眼睛又回到戚雪身上,但似乎刚才并非想走,只是想在她周围转两圈观察形势。
黑马慢条斯理在戚雪身边踱着步,他斯文道:“慢慢讲。”
戚雪目光跟着他的马,先问道:“公子是何时进到我们闻香镇的,可是孤身一人前来?”
“刚刚,就我一个。”他绕了一圈,发现只有戚雪身边的雾气是最稀薄的,又转了回来,那匹黑马看着比林家小哥的雄壮太多,衬得戚雪在前面都显得可人。
他弯腰压下来些,仔细打量了戚雪几眼,稀奇道:“姑娘,这雾知道避着你,是何缘故?”
“避着我?”戚雪有些惊讶,“公子何出此言?”
“你自己不知道吗。”他又直起身子坐回马上,“自我误入此地,一路上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独独到你身边后,周遭七八尺都能看得清楚。”
戚雪心里一动,她身上能辟邪的东西大约也就只有那串佛珠了,还好方才冒险去寻了回来。
但这男人萍水相逢,戚雪自是不可能告诉他这些,只摇摇头:“不知道,方才我还和乡亲邻里在一处,还有两个道长在做法,结果平白刮了阵妖风,紧接着便起雾了。我还担心会不会是就我一人陷在了这雾气里。”
他啧了一声,不知是何意味。
戚雪也顾不得去猜想这人会不会觉得她有所隐瞒,赶紧道:“公子既是误入,不若与我结伴,两个人有个照应,总好过一人在此徘徊。”
戚雪盯着他的表情,安静了片刻后,他很自然的答应了这个提议,朝她伸出手来:“有道理,上来吧姑娘。”
他将马镫让了出来给她踩,戚雪面对邀请却又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公子有所不知,我在镇上……近几日因着这些离奇事,名誉有损,若是被其他人瞧见我于你同乘,恐遭牵连。”
交代完这句戚雪就后悔了,这话说的简直叫人没法接下去,赶紧又找补道:“只要碰上人,公子便速速将我放下来,雾很大,他们看不清的。”
他道:“我又不是你们镇上的人,雾散就走的人,管他看不看得清,还能追着马冲我吐唾沫不成。”
听他这么想,戚雪才终于放宽了心,踩着镫上马,坐在了他身前。
坐在马上往前走着,虽然前头的大雾还未消散,但戚雪心里比刚才孤身时候要踏实许多了。
他一边四处张望着,耳畔听着那些时常出现的疯子的笑声,两人转悠了好一会,那只手忽然拍了拍黑马的鬃毛,道:“靠这家伙怕是转不出去了,姑娘,靠你了。”
他的声音听着如此正经,不像在开玩笑,戚雪愣了一会,越发不解:“靠我?”
“靠你。”
戚雪停顿了好一会都想不出她能做些什么,正当她以为这人是在拿自己打趣的时候,他忽然用绸布蒙住了戚雪的眼睛。
戚雪心里一紧,下意识要阻止,“这是干什么?”
第11章
阿巳
◎“巳蛇的巳。”◎
他道:“我不是你们这镇子上的人,问路问不出名堂来的。”
戚雪一瞬间停住了动作,趁他整理眼罩系好的时间一边问:“找谁问路?”
“嘘。”他按住了戚雪的肩膀,将她扶正,“选左边还是右边。”
他那眼罩也不知是个什么材质,一点光都不透,戚雪本就紧张,现在更是精神紧绷着,越发摸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左边还是右边?”
戚雪开始觉得这人不靠谱,不大想配合,但肩膀上那双手力气很大,稳稳将她扶着,甚至在她伸手摘眼罩的时候往下握住了她的一双胳膊,晃了晃催促道:
“快,别打岔,也别思考,直接回答。睡觉喜欢朝左侧还是右侧?”
“左侧。”
戚雪感觉马转了方向,在往前走。
戚雪的睫毛刮在眼罩上,原本就是这种诡异的大雾里,失去视线无异于雪上加霜,她根本不指望他这随口而来的两下子能起到什么作用,在他问到第二个问题的时候敷衍一答:“右边。”
只想快点将这蒙眼布给摘下来。
马蹄声不疾不缓,手臂被松开的同时,戚雪瞬间扯下了眼罩。
模糊的轮廓出现在眼前,也同时堵住了戚雪将出口的所有话。
迷蒙的白雾环绕着戚家的酒庄,大门紧闭着,随着黑马慢慢靠近,逐渐能看清门环和悬挂的高粱。
“这、”戚雪惊奇的瞪大眼。
不可思议的同时心中有些警惕,若这人真的只是外头误入的过客,自然是不会知道她家的位置,那这一手功夫未免也太过神奇了些,比那些所谓的高僧道长都厉害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总归是有惊无险,戚雪欣喜回头:“这是如何做到的!?”
他说:“姑娘厉害。”
“跟我有什么关系?”在戚雪不明所以之时,他露出点点笑意,道:“路是你指的。”
戚雪与他四目相对,话到此处自然明白人家不想说,便识趣的没再追问。
到了庄子门口戚雪跳下马去,大门没落锁,进门后她发现神奇的是这笼罩整个小镇的大雾竟然没有蔓延到她家,不过一墙之隔,院子里面竟是清晰明了丝毫没受影响。
“谭叔?兰塔?”戚雪叫了几声,但没人应我,庄子里是空的。
戚雪心里咯噔一悬,莫不是看她一直没回来,出门寻她去了,结果被困在了雾里。
但很快戚雪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即便是谭叔不放心她,也不会走得庄子里一个不剩。
戚雪回头看向了牵马进来的男人,到这个时候她自然是不会再把他当作普通的路人了,上前去为他接过缰绳绕在了草棚的柱子上,一边仰头试探道:“今日多亏遇上公子,否则小女祸福难料。”
这男人方才在马背上就能看出伟岸了,此时落了地,身形挺拔高挑,他站在那匹硕大黑马身边,毫无违和,相得益彰。
“话说早了。”他耸了耸肩,下巴朝外头的漫天大雾一扬,“其实现在也挺难料。”
听着这话戚雪抿了抿唇,心中有许多问题,只能挑了最急的问道:“那镇上的人都不见了,公子可知是何原因?我庄子上本来应该还有五六个伙计,他们可会出什么意外?”
“不知道。”他身上穿着藏青色的衣裳,暗纹绣出团云,那料子看起来像是绸缎的一种,反着暗暗的丝光,但却并不显单薄,兽皮和精铁交织染成了深色的护具绑在手腕上,脚下蹬了一双同色的鹿皮长靴。
他单臂倚在木柱上,似是对戚雪这个人的兴趣更大些,盯着她又再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但我知道,这种雾气里,我能独独与姑娘碰上,一般来说,绝非偶然。”
“此话怎讲?”戚雪愣了愣,觉得他必定是知道些什么个中的玄机,只是不愿告诉她,就好像她也并未坦诚佛珠的作用。
他打量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她的左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