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是能拿我有办法,我何必来蓬莱和你碰面?”微生溟问,“我问你那消除魔气的法子,你真能找到?”
“这不好说,但可以试试。”涂山玄叶道,“不过,你远道而来,就为问我这事?这点小事,值得你大老远地跑这一趟?”
微生溟道:“送小师妹一把好剑,可不算小事。”
“一把好剑?”
想到什么,涂山玄叶忽的沉默下去。
沉默片刻后,他猜到什么,再度开口,声线隐隐讶异:“难道,你想将你的‘七杀’送她?”
微生溟不置可否,视线恰好看往茶寮方向。
点好乌梅饮得玉蝉衣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无法全部看清她身形,但能隐约见到那一抹鹅黄临窗坐着。
涂山玄叶却是一脸震惊地看向微生溟:“将‘七杀’送她,你真想好了?”
微生溟道:“我意已决,不可转圜。”
涂山玄叶维持着震惊的神色好半晌,过了好久之后才勉强恢复如常,面上却仍然残留震惊。
他也将目光投往不远处茶寮里的那一抹鹅黄色,说道:“看来我这位小弟子是真的本事不小。”
涂山玄叶问:“你刚刚说她本领堪比陆闻枢,是真的了?”
微生溟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说将她与陆闻枢相提并论,是辱没她的前程。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还用问?你素来看不上如今这位正道魁首,能说他什么好话?”涂山玄叶说完,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如今好歹也算我一个弟子,我这个做师父的,劝你一句,这一届论剑大会,来的修士里面可有不少是他的崇拜者、追随者,你这话私底下同自己人说说可以,可别像从前那样到处嚷嚷。陆闻枢如今可比之前更受修士拥戴爱戴,你会惹上更大的麻烦的。”
顿了顿,涂山玄叶又好奇起了一事:“那你倒是说说,我这小徒弟比起从前的你来,如何?”
微生溟声线清渺:“也许,她会比我更配拿起‘七杀’。”
涂山玄叶震撼道:“所以,你便想将‘七杀’送她?”
微生溟看着茶寮里的那抹鹅黄,视线停驻片刻,他说:“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第二个人了。”
他话音虽轻,语气却肯定。闻言,涂山玄叶沉默了好一阵。
“看来,我这不尽宗,是收了位本事非同凡响的小弟子呐。”涂山玄叶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十足地深深叹了一口气,“若她没十足的本事,便想要名声大噪,只能给她招致祸患,也会给不尽宗惹来无尽的灾祸。有你这话,我也便放心了。”
说完,他又忧愁长叹道:“看起来,我这小弟子呢,处处都好。只是,她涉世未深,个性实在正直,太过拾金不昧了一些。有时,也挺让我犯愁的……”
“个性正直?拾金不昧?”微生溟兀地轻笑了一声,心道这些词安给玉蝉衣虽不至于是错的,但倘若是他初次和玉蝉衣见面之后,定然不会这样形容这个逮着机会就同他呛声的小师妹,“这你从何得知?”
涂山玄叶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他咳了咳:“这不是一眼即知、不言自明的事情吗?”
“出门在外,很容易上当受骗的。我是真心害怕我这个单纯无害、个性纯善的小徒弟被人欺负。你这个做师兄的,多比她活了千来年,按人间的说法,做她祖宗也足够,你多顾着她一点。”
听涂山玄叶言辞这样恳切,微生溟难得沉思起来。
涂山玄叶眼中的玉蝉衣竟然如此温善可欺,难道,他眼里的玉蝉衣锋芒锐利、杀气毕露,竟是他自己的问题么?
正此时,涂山玄叶远远看到几道身影,忽然脸色劇变,急急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一步,记得看好你的小师妹!”
言罢,不等微生溟回他什么,急急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观云台上。
微生溟朝不远处看去,见是几个身着各色罗裳、少女模样的女修士一脸焦灼地往这边走来,边走边寻找着什么东西。
看罗裳,与玉蝉衣身上那件很是相似,像是也是星罗宫做出来的。
她们进了茶寮,不一会儿再出来时,身边便多了个玉蝉衣。
看上去,竟然是与玉蝉衣相熟的样子?
微生溟不动声色看了一会儿,走出茶寮的玉蝉衣上了观云台,直奔他而来。等到了眼前,她问他:“师兄,你有没有看到一只白色的狐狸?”
“狐狸?”
“一只叫丢丢的灵狐,白色的,长得很漂亮,打扮得也很漂亮。”玉蝉衣道,“它是星罗宫宫主的灵宠,今日随自己的主人初到蓬莱,好像是贪玩外出,走丢了,整个星罗宫都在找它。”
微生溟摇了摇头。
他道:“既是灵宠,一般都会与自己的主人签订灵契,一旦签了灵契,它的主人与它之间应当有感应才是,何须这样笨拙,没头没脑地到处寻找?”
玉蝉衣道:“是只灵识未开的灵狐,未同宫主签订契约,要是走丢了,就是真的不好再找回来了。”
玉蝉衣和丢丢相处的机会并不算多,但对这洁白无害的小家伙颇有好感,知道丢丢不见了,眉头皱着,眉眼间隐约有几分纾解不开的焦急。
这时澜应雪急匆匆跑过来,对玉蝉衣说了几句话,玉蝉衣眉头解开,微微松了一口气。
“找到了,已经回星罗宫宫主那了。”挥别澜应雪后,她回来对微生溟说。
这时玉蝉衣才注意到微生溟身旁的位置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她问:“师父呢?”
“他有事,先离开了。”微生溟看着澜应雪消失的方向,收回视线来看着玉蝉衣,“小师妹是何时认识星罗宫这些人的?”
玉蝉衣见他眼里带着几分探寻的意思,见他是在对她的事情好奇,忍不住呛了他一句:“来蓬莱的路上我独自一人,孤孤单单,无人陪伴,只好去蹭了星罗宫的飞舟。按师兄的说法,有人陪着的热闹,总好过无人陪伴的寂寥。也不知道那时师兄人在何处。说着不想让我孤单,人却不知所踪。”
玉蝉衣说完故意瘪了瘪嘴。微生溟:“……”
他低垂下眼,眼底掩着笑:“小师妹可是在怪我?”
玉蝉衣道:“只是在提醒师兄,你说自己来蓬莱是怕我孤单为了陪我,这个借口,我仍旧是不信的。”
微生溟沉默了下,问:“小师妹可是只对我一人这样伶牙俐齿?”
玉蝉衣:“为何这样说?”
“师父说你个性纯善,唯恐你在外面被人欺负。我却担心小师妹将别人欺负得太厉害,给自己招惹上难缠的仇家。这不恰恰说明了,是小师妹欺负我欺负得太厉害,才叫我眼里的小师妹成了这样不好惹的模样?”
玉蝉衣:“……”
牙尖嘴利,巧舌如簧,甚是讨厌。
有时她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师兄是个极为没正形、极爱胡说八道的修士,热衷于讨打讨人嫌。她好不容易刚要为他的见解心生几分折服,很快他就要跑出来将自己将要竖立起来的光明形象亲手毁掉。
玉蝉衣冷声说道:“师兄来蓬莱到底是为何事,大可以不告诉我,我也并不好奇。师兄只要记得说话算话,等我拿下头筹后,把答应给我的剑给我,我就什么都不会问。”
微生溟道:“若你真能拿得头筹,我一个拔不出剑的剑修,又哪敢欺负我们堂堂论剑大会魁首?”
玉蝉衣懒得再和他在几句话上争强斗胜,回到茶寮中坐下,记着客人聊天间频频提到的名字,并不时看着观云台方向。
随着前来投票的修士人数变多,三十人的名单仍在变化,玉蝉衣的心里又多了几个名字。
转眼间,到了论剑大会开始的前一日。
来参加比试的剑修几乎全部抵达蓬莱,投票箱投票截止,花落榜放榜,三十人的名单已然固定。
而也是在同一天,观云台旁,支起了一个小摊子。
同往年一样,有人在那开了个猜谁能拿到论剑大会第一的赌局摊子。只需花上一枚灵币,便算是掷下一注最便宜的赌注。
只一日工夫,便有一千余人,来给李旭下注。
另有三千余人,分别下注给江言琅、沈笙笙、陆墨宁。另五百人,给星罗宫澜应雪下注。
前十五日,来赌局这下注的还不算多。赌局摊子上被下注的名字,也全部都出自花落榜上。甚至还会有人出手阔绰,大方盲投,将这三十人全部下注一遍。
这个设起赌局的小摊子,就是能够最快看出在其他人眼里谁胜算最大的好地方。
玉蝉衣便在摊子这里,定好了自己要在花落榜上摘谁的名碟下来。
而她这几日与微生溟形影不离,李旭跟着微生溟,便像跟着玉蝉衣一样。
他看着玉蝉衣在赌局摊子前盯着那几个挂上去的名字长久驻足,看着被列在其中的自己的名字,李旭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他在玉蝉衣离开赌局摊子后,也来到摊子前,放下了一枚灵币。
摊主认出李旭来,十分讶异:“道友这是要下注给谁?”
自己,还是别人?
要是下注给别人……太微宗首徒来给除自己之外的人下注赌别人赢,那可是个大新闻。
李旭眼底黯然,他道:“不尽宗,玉蝉衣。”
-
第二日,赤血红日踩着霞光初升。
破晓时,观云台上,一声鹤唳响彻整个蓬莱大陆。
这一届的论剑大会就在这一声泣血般的仙鹤啼鸣中,拉开了序幕。
而这一声鹤唳之后两刻钟,除了那三十位出现在花落榜上的修士,其他参加论剑大会的修士屋内各自飞入一张灵符,上面写着要和他们比试的人的姓名与在论剑台的具体比试场地位置。
也除了玉蝉衣。
鹤唳之后的同一时间,站在花落榜下的她便伸手摘下了其中的一道名碟。
微生溟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做完这件事。
两刻钟后,在李旭忐忑不安的焦灼等待中,在所有人都正在为花落榜上有名碟不知被谁被摘下的消息感到震惊时,风息谷首徒江言琅的房间内,飞入一张灵符。
红色的灵符纸上浮现着两行金光闪闪的篆体小字:
论剑台,东南丙戊场。
不尽宗,玉蝉衣,邀道友前来一试。
第34章 少年人 她想做的,从始至终,就没有一……
一日前。
观云台旁的那家茶寮,临窗的那张桌边,涂山玄叶与玉蝉衣相对而坐。
涂山玄叶将茶寮里各式点心都点了一碟。他小口小口进食,但碟子空下去的速度不仅不慢,甚至说得上迅速,眨一眨眼就光了一盘,不过,涂山玄叶的动作瞧上去却甚是赏心悦目,不紧不慢,吃相十分雅观。
看上去,师父他好像是一个极其注重形象、注重体面的修士。师姐为何还保留着饮食睡觉的习惯,她似乎也找到了答案。玉蝉衣喝着微酸的乌梅饮,看着涂山玄叶吃东西的样子,在心里多了些判断。
吃过一巡,又喝了小半壶茶,涂山玄叶终于悠悠然开口,对玉蝉衣说道:“到今日,这花落榜上的三十个名字差不多已经固定,在上面出现过的修士,一共四十二人。这四十二人的来历底细我已经全都打探清楚,只挑其中要紧的几个和你聊一聊。”
“李旭,你我都认识,太微宗首徒,这家伙看上去不声不响,没想到这么厉害。外面说他旷了两届论剑大会,就是为了积蓄实力,在今年的论剑大会上一鸣惊人,押他夺魁的呼声相当之高。”
“另外,玉陵渡沈笙笙,她自练剑开始就只用短剑,用剑这八十年间,斩妖无数,实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近些年几乎包揽了论剑大会第一的承剑门来的那位陆墨宁,他们三人,都是夺魁的热门。”
涂山玄叶说完,见玉蝉衣若有所思,勾唇浅笑:“不过,这三人夺魁的呼声虽高,却都不及另外一人。”
玉蝉衣:“谁?”
“风息谷,江言琅。”涂山玄叶胳膊支着脸,手指轻点着自己的脸颊说道,“世人皆好好颜色,据说这江言琅生得玉树琼枝,丰神俊朗,因着格外出色的容颜,频频被人议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