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所知道的那个沈秀,你的小叔叔。”玉蝉衣说着,将沈秀腰间刻着“秀”字的玉佩摘下,递给沈笙笙,“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玉陵渡的弟子名碟?”
带沈秀回来的路上,玉蝉衣犹豫过要不要将这块玉佩丢掉。这玉佩上兴许被下了什么法咒,才会让她在用影子摸到玉佩时,就被陆子午发觉异样,可这玉佩又是沈秀身上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玉蝉衣便故意碰了玉佩几下,用影子留心着陆子午的反应。
在她碰了玉佩之后,陆子午径自转头,直奔着承剑门方向,要回她的院子去。
玉蝉衣得以确定,这玉佩只能叫陆子午知道是否有人碰了沈秀,并不能帮她确定沈秀的行踪。
于是放心将玉佩一并带了回来。
沈笙笙接过玉蝉衣递来的玉佩后,看了两眼,表情逐渐呆住,喃喃道:“这就是我们玉陵渡的弟子名碟。沈秀,真的是沈秀……怎会是他?”
“你在何处找见他的?”沈笙笙着急问。
玉蝉衣正要说,却一顿,艰难道:“此事说来离奇,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是在陆子午的……床下找到他的。”
几句话如惊雷,惊得沈笙笙神色更加呆滞了几分:“他不是……不是离开巨海十洲了吗?不是……不敢回来了吗?”
玉蝉衣轻轻摇了摇头:“等他醒来后,仔细问问他吧。”
对于沈秀到底经历了什么,玉蝉衣如同观水中花,根本猜不出来。
或许沈秀是负心逃离后被陆子午囚禁了起来,亦或许没有负心过。
细想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传言有多不可信她一直知道,却也对沈秀伤陆子午至深一事深信不疑。
这时候,巫溪兰将搭在沈秀手腕上的手移下来,说道:“此人神魂受损严重,只剩无比微弱的一息,估计是有人用水梭花鱼骨给他续着命,才让他半死不活了……”巫溪兰在心中算了一算,“千年之久。”
“千年?”玉蝉衣与沈笙笙异口同声,俱是一脸惊愕。
“还能治好他吗?”玉蝉衣问。
“能。”巫溪兰道,“补神魂不算难事,只是,要是想彻底补全他的神魂,需要大量的水梭花鱼骨。”
“我这里还有剩。”沈笙笙连忙将随身法袋取出,将里面的水梭花鱼骨全部倒了出来,“这些够吗?”
巫溪兰摇了摇头:“还差一点。”
“那怎么办?”沈笙笙说,“我这就回玉陵渡去,带足够的水梭花鱼骨回来!”
正要走,却被巫溪兰拦住:“你忘了,我这里也还有你带来的水梭花鱼骨。”
沈笙笙每回来到不尽宗,总要慷慨赠送巫溪兰一些水梭花鱼骨,这东西罕见而又珍贵,在不尽宗里有积余时,巫溪兰不会将它拿去换钱用。
她从她那身天女罗裳上自带的储物法阵中将水梭花鱼骨取出,这些年攒下的,比沈笙笙从法袋里倒出来的还要多一些。
“水梭花鱼骨补其神魂,我还会再配几种药,养其心智。”巫溪兰道,“不管是补神魂,还是养心智,都要等水到渠成,什么时候能让他恢复神智,我也说不清。”
“听起来,他似乎是玉陵渡人士?”巫溪兰看向沈笙笙,“这阵子就先留他在我们这休养,等他醒了,将事情原委说清,再做其他打算。”
沈笙笙忙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师姐。”
巫溪兰轻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神魂受损这么严重的病人。”
玉蝉衣忽然想到什么,问沈笙笙:“你好像提过,在枢机阁之前,炎洲就有位慷慨的主顾一直在收购水梭花鱼骨,是吗?”
沈笙笙道:“是听玉陵渡的长老们说的,不知姓名,行踪也很神秘。”
“那位主顾八成就是陆子午。”玉蝉衣说道,“我在她的桌子上见到了水梭花鱼骨。”
细一想这些年,陆闻枢牢牢把控着承剑门的权柄,在内将陆子午打压至边缘位置,在外大肆收购水梭花鱼骨,将水梭花鱼骨炒得有价无市……陆子午想抢在陆闻枢前面买下水梭花鱼骨,恐怕很难。
无怪乎陆子午想将权柄从亲子的手上夺回,失权后的日子对陆子午来说,真是要难过到极点了。
-
察觉到自己屋子里那张床的机关被破时,陆子午立马刹住了追赶那道黑影的脚步。
“调虎离山!”陆子午已经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心里又悔又急又怒。
可待她返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屋子里已经被彻底扫荡一空。
陆子午看着那张被毁掉的床榻,先是一阵呆滞,而后眸子一眯,眸中流露出几分狠绝之色。
“沈秀。”陆子午低声道,“没有谁能把我们分开。”
她拆下发间长簪,化作长剑握在手中,戾气满身地走出院子。
出院子没多久后,没料想看到一个拿着灯笼徘徊的陆韶英。
“今夜是你巡视?”陆子午问。
陆韶英执着灯笼的手不由得一晃,他收住脚步,心里暗想陆子午回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陆韶英垂首道:“是。”
陆子午道:“抬起头来。”
陆韶英轻抬下颌,陆子午看清了他的脸后,很快认出了他的身份。
“陆韶英。”陆子午准确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她虽不清楚陆韶英的来历,但还记得五宗会试时陆韶英挺身而出的样子,所有的弟子中间,陆韶英的忠与勇,最是无需质疑。
陆子午问:“你可曾有看到什么举止怪异之人从附近经过?”
陆韶英眯了眯眼:“弟子巡夜时,正是看到此处有异样,才来到这里查看。难道是前辈那出了什么事?”
“异样?”陆子午道,“那你倒是先说说看,是怎样的异样?”
“好像有两个人,从您院落这边跳出去,很快御剑离开了。”
陆子午忙问:“他们往哪儿去了?”
陆韶英胡乱一指,指了个与不尽宗相反的方位。
“望那边去了。”陆韶英说完,补充了句,“刚离开不久。”
陆子午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本还对陆韶英有几分怀疑,见他所指的恰好是去往玉陵渡的方向,顿时顾不得什么,就要追上去。
正要抬足之际,陆子午忽然刹住脚步,回过头来,直盯着陆韶英的眼睛,
陆韶英霎时冒出冷汗,就在他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时,陆子午的声音响起:“今夜的事情,莫要与第二个人提及。”
“包括枢儿。”陆子午道,“今晚的事,只是一点小事,不必叫他劳心。待事情解决之后,我会亲自去找他。”
原来是说这个……
陆韶英倏地松了口气。
他垂下眼,说道:“弟子知道了。”
陆子午莫名叹了一声:“你做事勤勉认真,忠勇不怕非议,又心胸宽阔,能顾全大局,依我看,承剑门新一代的弟子中间,你才是最合适做首徒的那个,是枢儿眼拙,竟然使得明珠蒙尘,亏待了你。若我还是掌门……罢了,不提这个。”
陆子午道:“记好了我说的话,今夜之事,是你我二人的秘密。枢儿这个掌门做得不好,日后,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陆韶英低垂着头,心绪纷乱复杂,眼睛频频眨着,只知应是,不敢多说别的,直到陆子午离去。
只是和陆子午说了几句话而已,陆韶英两条腿就沉重到如注铁般,差点抬不起来。
他遥遥往玉蝉衣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想着,玉蝉衣应当已经带着那具尸体走远了吧?
不知缓了多久,陆韶英终于迈动双腿,离开了这里。
-
之后的日子里,不尽宗里每一个知道沈秀存在的人都约定好了,从不提起沈秀,仿佛这个人不存在。
巫溪兰用水梭花配了药出来,替沈秀疗养了十四,替沈秀针灸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沈秀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是他神魂破损千年,初醒后,心智仍旧不全,呆呆讷讷,似是痴儿一般。话不会说,也不爱动,每日只愣愣看着自己的玉佩名碟,摸着上面那个“秀”字。
又七日后,他恢复大半神智,能与人正常说话聊天,但对自己的一些事情依旧说不清楚。
怕沈秀这边出意外,玉蝉衣常常在沈秀身边照顾。
沈笙笙也总是陪在左右。
药庐里,见沈秀依然无法将过去的事情讲清,沈笙笙心急道:“他到底是还没好起来,还是故意装傻,耻于说自己过去做错的那些事?”
说到这,沈笙笙分外委屈:“我已经给玉陵渡长老们传信说,我找到沈秀了,让他们给我送点水梭花鱼骨过来。但他们都说这种抛妻弃子罔顾人伦的家伙,还不如死在外面,别说是水梭花鱼骨,一只鱼眼都不肯给我。”
“小叔叔,我不会让您死,可您能不能赶紧和我说一说,您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事?”沈笙笙托着腮看着沈秀,声音像是恳求。
但沈秀只是带着一脸自责的表情,愧疚看着沈笙笙。
这时候巫溪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沈笙笙的肩头:“先别逼他,待他心智全了,想说自然说了。”
又看向玉蝉衣,问道:“你就这么将一个活人给偷出来了,不怕被人追到我们不尽宗来要人?”
玉蝉衣道:“暂时不怕,外面有师兄他顾着。他说陆子午往玉陵渡方向去了,没个月余不会回来。”
巫溪兰诧异道:“交给他顾着……这你都不怕?”
在巫溪兰心里,微生溟依旧是那个不成器的二师弟,她道:“我可不敢像你这么心大。”
玉蝉衣下意识反驳道:“不是我心大,是师兄他真的很可靠啊。”
第132章 困着 正道魁首的爹都被“偷”回不尽宗……
玉蝉衣想也不想,维护的话语信口而出,巫溪兰乐道:“我这也没说什么,你就着急维护上了。”
巫溪兰想到什么,眨眨眼,略有些促狭地问:“要是外面有人说我不可靠,师妹可会帮我说话?”
玉蝉衣:“要是有人这样编排非议师姐,我当然要想办法让那人明事理,以后不敢再乱说话。”
“如何让人明事理?”巫溪兰问。
沈笙笙接过话来:“自然是要说服。说服不了,那就打服。”
玉蝉衣赞许地点了点头。
巫溪兰摇了摇头:“少起争执才好。”一瞥眼,对上了沈秀清澈懵懂恰似稚子的眼睛,巫溪兰又无奈道:“算了,天都快被你们捅下来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自己能兜住了就行。”
正道魁首的爹都被“偷”回不尽宗来了,再发生什么巫溪兰也都不吃惊了。
幸好这不尽宗弟子不多,除了殷小乐尚瞧不出个眉目之外,另外两个都是比起一般散修都差远了去的庸才,不然她可真就要永无宁日了。
这样一想,巫溪兰忽然想念起一手好厨艺的樊小凡,问道:“那樊小师弟如今到底在何处?怎么不见他人了?”
玉蝉衣道:“师兄也在寻他,有消息会告诉我们的。师父在时也说了,不用担心樊师弟。”
玉蝉衣自己心里记着这事,在涂山玄叶尚未跟随星罗宫一道返回凤麟洲之前,微生溟拿樊小凡的事问过涂山玄叶,玉蝉衣也问过,两人都只得到了涂山玄叶一句“这小子……”的叹息,后来涂山玄叶找到他们说,不必管樊小凡这人,该回来时,樊小凡自己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