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笙笙坚持,玉蝉衣让微生溟留下来,与沈笙笙在枢机阁外等上三日三夜,而她,则是带着神兽内脏与傀儡回不尽宗,去找薛铮远。
玉蝉衣已经想明白了陆闻枢是如何做到,他在弱水之南,却让薛怀灵死在弱水之北的了。
她都明白了。
但在离开了不久之后,玉蝉衣却看了一眼身边跟上来的那道身影。
是微生溟,他目光上上下下扫过玉蝉衣,见她身上没有多出现哪怕一道伤口,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玉蝉衣说:“你不要跟我走,沈笙笙想要在枢机阁外面引蛇出洞,我担心一会儿陆闻枢会过来,你能不能继续留下来,暗中保护着她?”
微生溟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听玉蝉衣的话,收住脚不再往前走,目送玉蝉衣离开,自己则留下来,暗中看着沈笙笙,静待那条即将出洞的蛇出现。
玉蝉衣一路御剑而行,一日后,不尽宗已经在望。只当她正要撤去飞剑,跳下地来,却见道路上一身白衣胜雪之人,也走向通往不尽宗的那条小径。
见是陆闻枢,玉蝉衣呼吸微滞,立马隐匿了身形,藏在飞鸟的羽毛中,落到了树下的影子里,无声观察着陆闻枢。
陆闻枢脸上神情淡然,脚步却走得很快,不似往常那样步履从容。
而看他行进的方向,他要去的地方……分明是不尽宗。
玉蝉衣已经做好了陆闻枢会很快发现枢机阁被捣劫一事,但却没想到陆闻枢会直接将目光放到不尽宗身上。
她要是回去,就相当于会直接撞见陆闻枢。不回去,不尽宗的其他人说不定会惹上麻烦。
前者固然让玉蝉衣感到头疼,但后者更令玉蝉衣觉得不妥当。
正在玉蝉衣揣摩着要怎么出去面对陆闻枢时,忽然听到道路尽头,一声欢欣朗润的嗓音响了起来。
“枢弟,居然在这里碰见你了!”
玉蝉衣怔然抬眼,只见薛铮远不知从何处飞身而下,站到陆闻枢的面前。
薛铮远脸上带笑,负手背在背后,却是双手成拳,但很快又松开。
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所有人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偶遇到友人时会露出的表情一样,惊喜万分,双眸闪亮。
“能在这里遇到你,我就放心了。我这趟偷偷跑出来,肯定不会挨我爹的训了。”薛铮远说着,几步上前,勾住了陆闻枢的脖子,压低了声线,“我有事要对你说。”
陆闻枢仍然目视前方,面上有种不常见的烦躁之感,对薛铮远的问候没有太大反应。
见陆闻枢依旧紧盯着不尽宗,薛铮远神色一凝,但很快神色恢复如常,又补充了句:“是关于灵儿的事。她的死,好像有蹊跷。”
这一次,陆闻枢终于被他的话吸引过来了视线。
第111章 伪装 良机
见到陆闻枢被薛怀灵的话题引开视线的反应,薛铮远内心更是如坠冰窟。
从前他会将陆闻枢这样的反应当成是陆闻枢对妹妹有情,如今心里只剩了嘲讽。
半天前,在不尽宗的薛铮远收到了玉蝉衣的传音。
他听她说,她找到了枢机阁,也知道了陆闻枢是如何做到的他明明不在弱水之南,却操纵着薛怀灵的尸身在弱水之北献阵。
是傀儡术,陆闻枢的机关造诣十分高,远程操控一具傀儡、一具尸体,于他而言,并非难事。
听到玉蝉衣说,她进了枢机阁那一刻,薛铮远就知道,陆闻枢找来不尽宗,不过是这几天的事。
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他往常与陆闻枢一道下秘境捉妖的次数不少,最知晓陆闻枢的谨慎与果决,不敢掉以轻心,早早舍下和李旭那些人一起盖房子的活计,回到了不尽宗附近守株待兔地等着。
幸好他来得早。
果真让他等到了。
如今陆闻枢正站在他面前,他五脏六腑如有刀割,仿佛正往下滴着血泪。
看着陆闻枢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薛铮远简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脸色阴鸷到如要滴水,这样将恨意写在脸上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但那有什么关系?薛铮远想起来,之前他每次和陆闻枢提到薛怀灵,心里想着那个被他错认成凶手的陆婵玑时,面上恐怕也是带着一脸难以掩藏的恨意。他这人本来就是常常一脸愤懑,脸不常笑,不讨人喜欢。
陆闻枢应当习惯了他如此模样。
可哪怕是这样想着,薛铮远的手心里依旧出了一手心的汗。
他认定自己无法在陆闻枢面前与他虚与委蛇,是因为在他、薛怀灵与陆闻枢三人中间,一向只有他成不了事。但此刻为了将冲着不尽宗而来的陆闻枢引开,薛铮远几乎是下意识就跳出来……开工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陆闻枢视线缓缓定到薛铮远的脸上,他多扫了两眼薛铮远的表情,问道:“为何会这样说?”
陆闻枢的语气听上去一如往常,情绪难辨,薛铮远压低了声音,“此事非同小可。”
薛铮远最后往不尽宗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对陆闻枢说:“我们借一步说话。”
他没有保护好妹妹,是个没用的哥哥,但至少还能做一个有用的朋友。
陆闻枢却仍未挪动脚步,只是望向薛铮远身后的不尽宗。
薛铮远看出了陆闻枢的迟疑,心头越发苦涩,但他侧了侧身,挡住了陆闻枢的视线,说道:“去承剑门吧。”
“你应该从我爹那知道了吧?我在闭关的事。”
薛铮远说:“其实闭关是假,禁足是真,我爹觉得我在胡闹,拦着我不让我找你说灵儿之死的事情。枢弟,我是躲着我爹出来的,万一被他发现,说不定又会被关禁足,灵儿的事万分紧急,不容怠慢,我们走吧。”
“眼下我只信得过你,这件事,我只会对你一人说。”
陆闻枢摩挲了两下手指,心里各种思量,但在听到薛铮远最后这句话后,他无可奈何地转了身:“走吧,回承剑门。”
陆闻枢说:“我不会让谷主关你禁足的。”
薛铮远叹息一般笑着:“没有什么你办不到的事。”
他跟在陆闻枢的身后,离开了通往不尽宗的这条小径,最后往身后看了一眼。
而玉蝉衣趁薛铮远与陆闻枢交涉的这段时间,回到了不尽宗,她正站在门边,探头往外望着。
与薛铮远视线撞在一起时,薛铮远朝她笑了一笑,笑意里有忐忑,却也有一抹从未有过的坚定。
陆闻枢察觉到薛铮远脚步稍稍变慢,回头,薛铮远已经将笑意收起,转过头来。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那就是不尽宗是吗?那个讨人厌的玉蝉衣的宗门。”
“我好像看到她了。”
陆闻枢也往不尽宗看去,却没有看到玉蝉衣的身影,他稍稍颔了颔首算作回应,只是一向不显风波的脸上多了一分心神不宁。
在陆闻枢与薛铮远一道离开后,玉蝉衣站到了不尽宗的墙头上。
她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在将影子放出去跟薛铮远一段路,在信任他、放他离开这两个选项中,本能地有些犹豫不定。
但最终玉蝉衣并没有将影子放出去。
在薛铮远在不尽宗这段日子,只要她没有出远门,她一定会用影子暗中窥视薛铮远的行踪。
今天,薛铮远帮她引开了陆闻枢。
这一次,她是否可以完全信任薛铮远了?
也许她可以像微生溟说的那样,姑且信任薛铮远一回。
这样一想,玉蝉衣脸上忽然浮起一抹笑来。
她想着薛铮远刚刚面对陆闻枢时的表现,心里暗道,这个人,说什么他的脸上藏不住心事,肯定会在陆闻枢面前露馅,明明很会伪装,哪有什么破绽?
这时,药庐那传来了一阵响声,巫溪兰的声音也响起来:“小师妹,怎么在墙头站着?”
玉蝉衣飞身而下,她问:“樊小凡回来了吗?”
“没有啊,你不是说他出去采药了吗?怎么人给采没了?”巫溪兰说,“还有他到底是怎么采药的,我们宗门禁制外面,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远铮说要在那些坑里种花来着,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吗?”
“看到了,但他遇见了老朋友,去老朋友那作客了,不知何时能回来。”
“这样啊……”巫溪兰说,“这样也好,远铮他只是你的朋友,却帮我们不尽宗做了不少活,比樊小凡这个亲师弟还勤快,总是这么麻烦他,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师姐。”玉蝉衣打断了碎碎念的巫溪兰,她道,“最近这几日出门在外,一定要万分谨慎。”
又看了药庐一眼,接着说:“殷小乐和那位老先生,就不要让他们频繁出去走动了。”
巫溪兰面上严肃了几分,将玉蝉衣的话记在心里后,调侃似的笑起来:“呦呦,小师妹这才出去了两天,就单挑五大宗门回来了?”
玉蝉衣:“……”
没想到她之前为了向巫溪兰强调严重性时随口一说的话,巫溪兰还会记得。
玉蝉衣只好语气艰涩地澄清:“不是……五大宗门。”
“只有一个承剑门是吗?”巫溪兰的语气轻下来,“小师妹,你之前,是不是在承剑门待过?如果我说的是对的,你不用回答我,不反驳就是你承认了。”
等了等,玉蝉衣果然一直沉默着,没有反驳。
巫溪兰心下了然,道:“我只是不爱去细想事情背后的真相,并非想不明白。我遇到你的第一天,你就帮我解了围。那时的你看上去对承剑门十分了解,却又是一个没有练过剑的修士……最近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些事,我想,你应当是在承剑门里待过一阵子,但没能在那里练剑……”
说到这,巫溪兰说话声忽的一停:“坏了,打铁的那位老先生手劲大,又要把我药臼捣坏了。我要回去捣药了。”
说完,巫溪兰急匆匆回到药庐。
留玉蝉衣一个人在原地,微怔了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几天,她心里有根紧绷的弦好像逐渐要松开了。
玉蝉衣没多想,她拿出传音石来,联络了微生溟与沈笙笙。
她告诉他们,陆闻枢找来了不尽宗,让他们可以找时间回来了。
之后,玉蝉衣难免一直在想薛铮远。
她对薛铮远的怀疑不剩多少了,此刻心里装着更多的,是对薛铮远放心不下的担忧。
担心薛铮远不能很好地应付陆闻枢,担心薛铮远在碰到风息谷谷主后,不慎露出破绽。
次日,沈笙笙与微生溟陆续回到不尽宗。
回来后,沈笙笙先跑到石桌旁,给自己灌了一壶茶水。她道:“这枢机阁的人也太谨慎了,我在那等来等去,只等到了那个四处收购水梭花鱼骨的线人……不过那个线人没发现我。”
玉蝉衣看了微生溟一眼,她让微生溟暗中保护沈笙笙,他倒是完成得很好,沈笙笙都回来了,也没发现自己被暗中保护了一路。
玉蝉衣道:“不是谨慎,是太警觉,陆闻枢昨日已经找到不尽宗这来了。”
微生溟立刻神色一变,目光上下逡巡玉蝉衣裸露在外的肌肤,未扫见伤痕,才将视线收回,只在眸底留下了一片阴翳。玉蝉衣紧接着飞快说道:“薛铮远支开了他。”
沈笙笙十分意外:“薛少谷主?”
“对,就是薛少谷主。”玉蝉衣道,“他知道陆闻枢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早与他划清了界线。为了拖住陆闻枢,不让陆闻枢来不尽宗,发现是我们闯入的枢机阁,他正在帮我们拖住陆闻枢的视线。只是……我根本联络不上他,也不敢轻易联络,怕让他被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