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文昀发话龙王是不想反驳的,可姜冉这话一出,他脸上瞬间就为难起来了。
近日龙宫怪事频发,夜半哭声、鬼影幢幢,不少人因此受了伤,失了神智,龙宫有守卫净浊渊之重责,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龙王沉吟片刻,轻咳了几声,转头替姜冉说起了好话:“仙君啊,近日龙宫真有鬼魅作祟,我瞧这姑娘手无缚鸡之力,龙宫守卫森严,她定然跑不出去。不如先让她捉了鬼,再审问灵兽失窃一案,您看如此可好?”
还真是大言不惭。
文昀看着一个个勉强打起精神的守卫冷了脸,但龙王开口他也不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
捻指思忖许久,他缓缓开口道:“那便依龙王的意思,但此人狡黠,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便先一同前往净浊渊吧。”
*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姜冉挣扎了许久,也只落得了个暂缓入狱的结局,还要附赠替龙宫捉鬼。
她算是想明白了,她与这位文昀仙君八字不合,命里犯冲,不然此人怎会处处与她作对?
就连捆着自己的长鞭,也是龙王求了情才给解开的。
从龙宫偏门出去,又游了一里路,一座由成千上万块古石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赫然出现在眼前,祭坛之上镌刻着复杂的符文与咒语,外侧环绕着一圈圈银白色光环。
还未走近,姜冉便感受到一寒意,好似带着灵力,不受衣物所阻,深入骨髓。
浊气正慢慢地从石堆细小的缝隙中渗出,而环绕在外侧的那圈光环忽明忽暗,似是生了裂隙的琉璃,无法挡住外溢的浊气,只能任由它将附近的海域染成黑色。
姜冉躲在文昀用法术所化的避水结界中,扬着小脸看着高达数丈的祭坛,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就是净浊渊?里面封印的是谁?”
文昀侧目看向少女,琥珀色的双眸似乎正随着那圈光环闪烁,他没有急着回答,审视的目光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姜姑娘怎对仙族之事如此关心?”
充满怀疑的语气飘飘然落在耳中,姜冉一听便明白他并不想与自己多做解释,甚至还在带了些警告的意思。
本也就是好奇随后一问,这会儿又被男子搅得完全失了兴致,心中难免有些火气。
她性子直,向来有气就撒,有话便说,这会儿有了情绪,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不爱说便不说,好像我多想知道你们仙族的破事一般。”
“哎哟!”龙王瞧着两人聊了半晌,正事一句没说,颇有一副要干架的趋势,急得赶忙打断,连连跺脚道:“您二位可别吵了!这事虽为仙族之事没错,可净浊渊浊气外溢与近来闹鬼之事也脱不了干系,此事确实瞒不得姜姑娘。”
龙王皱着脸,小心翼翼瞥向文昀,在等他松口。
事关净浊渊,文昀虽心有不愿,却也无可奈何,缓了缓语气道:“龙王但说无妨。”
得了令,龙王立马和盘托出道:“这净浊渊中封印的是魔神。一千年前,三界合力击败魔族,上古神女清染将其封印于东海之底,并命我龙族世代看守。这封印力量本就日益减弱,本是要等神女凡界历劫回来后加固的,只是这些天发生了个意外……”
“自前几日起,龙宫闹鬼,这鬼魂竟缠上了犬子,扰得他精神失常,状若疯狂。这不,三日前的夜晚,他疯疯癫癫地跑到此处,恍惚间凝聚灵力,一掌劈向净浊渊……”
龙王叹了口气,神色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文昀亦是沉着脸,半晌没有接话。
刹那间,喧嚣戛然而止,整片海底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唯能听见浊气从石块的缝隙缓缓溢出,又渐渐汇入海水之中而发出的咕嘟声。
姜冉的视线从紧抿双唇一言不发的文昀身上划过,又掠过垂着脑袋宛如做错事孩子般的龙王,不由挑了挑眉。
瞧这外貌不过是个刚过冠礼的少年,他在仙族究竟是什么地位?
一道突如其来的蓝光撕裂了浓重的黑暗,也照亮了姜冉那张沉思的小脸,她顺着那道光望去,只见文昀站立在光芒中央,双手结印,凝视净浊渊,本就高大身形在光影交错中被勾勒得更加英挺。
这一瞬间,她竟有些看出了神,
英挺?
恍然惊醒的姜冉晃晃脑袋,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就算是被夺舍也绝不该生出如此荒谬的想法!
在他毫不犹豫一掌劈散鬼魂,断了她重塑命格的机缘的那一瞬间,她便与他势不两立。
切不可因这副皮囊放松警惕!
浊气依旧地从石缝中溢出,封印边缘的裂缝却一丝一毫也没有修补起来,而文昀此时脸色苍白,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龙王悄然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出声道:“这封印是神女布下的,我等仙族术法并无法修补神力封印,仙君莫要再白白浪费修为了。”
文昀置若罔闻。
浊气顺海流渐扩,所至之处,珊瑚黯淡,水草枯萎。
姜冉想到那份有着八卦图样的信,做善事,积功德,改因果,塑命格,就算找不到风水高人,这话也是不会错的。
若是能为修补净浊渊封印出些绵薄之力,也算是功德一桩了。
暂时先便宜那登徒子一会儿。
“文昀仙君,不如我们合作吧?”姜冉扬声道。
手中的灵力依旧源源不断地输向结界,文昀浑身上下透着疲惫,连分一道余光也不愿分给少女,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
姜冉暗暗翻了个白眼,努力压着手臂忍住了抽他一鞭子的冲动,耐下心道:“浊气外溢,迟早危害三界,就算神女下凡历劫,你们仙族也不会没有应对之法。不如劳烦文昀仙君回一趟九重天,而我则留在龙宫调查闹鬼一事,如何?”
想跑路之心昭然若揭,文昀岂会上当?
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如何。”
姜冉没忍住咬了咬牙,这人不仅无耻,还油盐不进。
但要说姜冉没有私心,鬼都不信。
想修补封印攒功德是不假,但姜冉也明白自己没那本事,她能做的就只有捉鬼。
以最快速度解决完东宫闹鬼之事,趁文昀从九重天回来之前快速跑路,这便是她能想到唯一一个能回到凡界的办法。
“净浊渊虽是仙族之事,但若浊气污染了整片东海,凡界也定将遭难。我与灵兽丢失案有无关系暂且不论,但若仙君就为看住我一人而错失修补封印的机会,造成三界蒙难,孰轻孰重,想来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事究竟会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姜冉不知,但她知道若是不能说动文昀,恐怕离吃牢饭的日子就真的不远了。
“好。”半晌,男子清冷的嗓音顺着海水缓缓飘来。
姜冉心中一喜,抬眸瞬间却瞧见一道灵力化为剑刃朝自己飞来,速度之快,躲闪不及。
好在它从身侧掠过,并未伤到她,只削断了一缕扬起的青丝。
而后,耳畔又响起了那道清冷嗓音。
“若姜姑娘敢擅自跑离龙宫,我文昀掘地三尺也会将你找出,届时定断你双腿,亲自送你入牢。”
姜冉:......
不是,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第4章
操就业 与通鬼魂之术的阴阳师同行
碧落无垠,巍峨壮丽的天宫静静伫立在仙云之上。
文昀身着流云般轻盈的仙袍,踏云而来,九条蓬松的白色狐尾在身后轻轻摇曳,随着双脚落地,化为流光收起。
一向淡然的脸庞此刻却紧绷着,如临大敌。
千年前仙魔大战,仙族死伤惨重,若非神女清染相助,只怕三界早已倾覆。
神女凭一己之力将魔神封于净浊渊,彼时文昀重伤濒死,等他清醒过来才听说,神女用一分神元保住了他的命。
他本欲去神宫道谢,可神女为封魔神,几乎耗尽神力,闭关千年,而后又匆匆下凡历劫,时过千年,他也没找到机会。
文昀是上古九尾仙狐,本就仙力精纯,得了一份神元后,竟承袭了神女的净化术,成了除神女外唯一能净化浊气之人。
为此,天宫还特意设宴,与整个仙族共同庆祝,而文昀也自然肩负起了清除魔族余孽的重责。
他如今这般面色沉重不仅仅因为净浊渊封印有损,更重要的是,t若三日前龙王的折子递到天宫,那他无论如何都会收到急召。
可如今这般,明显是有人不想让这折子呈到天帝面前。
一路沉思着,文昀步伐匆匆,本欲直接去面见天帝,可甫一入南天门,他就瞧见一位身着朴素青衫长袍的中年仙君立于一侧,颌下一撮羊角胡须随风微微晃动,双眸正带着盈盈笑意,凝视着他。
收起眼底一闪而过的狐疑,文昀走到那仙君身前一礼,而后才问道:“司命仙君候在此处,可是为了等我?”
“正是。”司命爽朗一笑,捋了捋那撮胡须,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似是要将眼前之人看穿,“文昀仙君行色匆匆,为的可是净浊渊封印之事?”
司命掌控凡人生死命簿,也掌管神族仙族下凡历劫,这位司命仙君素来能掐会算,洞悉世间因果循环,他知晓净浊渊之事,倒也实属正常。
只是文昀想不明白,他不去见天帝,共商解决之法,却在此处等候自己是为何?
“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司命。”文昀接过话,面色平静如初,“净浊渊封印是神女清染用冰系术法布下的,三界之内除神女外无人修习此法,我的灵力亦对修补封印起不到任何作用。如今封印有损,浊气外泄,不知司命仙君可知神女下凡历劫何时归来?”
“神女下凡历劫的命数又岂是我等可以窥探的。”司命几乎没有犹豫就接过男子的话,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不急不缓,“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可暂时稳固净浊渊封印,或许可以撑到神女回来。”
“司命仙君所指可是玄冰玉佩?”
玄冰玉佩是神女清染的随身之物,象征身份,也是三界中唯一冰属性神器。
他曾有所耳闻,神女下凡历劫前,把玉佩留在了极寒之地。
倘若能借助此物,倒是有法子修复破损封印。
“正是!借助玄冰玉佩开启五行阵法,便可媲美神女之力。”司命捻须连连点头,满意地仿佛是在看自家有出息的好大儿。
只是片刻后,他又话音一顿,故作忧虑道:“那枚玉佩由上古瑞明兽看守,此兽守了神宫万年,只认神女,怕是不好取到。”
九重天之上的宫殿便是神宫,是神女居所,仙族若想入神宫,必先受九道天雷,再经瑞明兽查验。
传闻此兽擅辩忠奸,明善恶,对奸恶之人,从不留情。
文昀撵着指尖,沉吟了片刻,道:“即便如此,极寒之地我也非去不可,届时神女历劫归来,我亲自去神宫请罪。”
见他如此决然的样子,司命心情颇好,不由大笑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女心系天下苍生,又岂会怪罪?只是这玉佩气息隐匿于风雪之中,可并不好找啊。”
看着文昀渐渐暗淡的眸光,司命不仅不急,还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浅笑道:“方才我算了一卦,若是仙君能带一名通鬼魂之术的阴阳师一同前往,或对寻找玉佩下落有所帮助。”
阴阳师?
姜冉那张冷艳又不失英气的脸庞冷不丁在脑海中跳了出来,文昀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此人身上疑点重重,玄冰玉佩事关重大,定不能与此等来路不明之人同行。
偌大的人族不可能只有她一位阴阳师,等寻到暂稳净浊渊之法,便下界去寻。
至此,他阴沉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司命便也不愿再与文昀斡旋,抬手摸过下颌的胡须,催促他离开:“方才,我已将净浊渊之事禀明天帝,陛下正在凌霄殿等着,仙君还是快些去吧。”
闻言,文昀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是天帝与司命的一出好戏。
此前一直揣摩司命的意图,现下倒全明白了,想来是天帝顾及身份,不好直接下令去取神女玉佩,只好将这份差事交辗转到他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