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染眼底一烫,收回视线不敢再看,重新将目光落在玉衡身上。
“没什么舍不得。送你上路吧。”
她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也带着一种解脱。
“能拉上你们二人一起死,也值……”
玉衡瞳孔闪了闪,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利刃穿透浊气护甲,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浑厚的神力撕裂着他每一寸皮肤与骨骼,瓦解着他每一分力量,让他连一声呻吟都发不出来。
黑暗的血液从他胸口中喷涌而出,如同黑色的瀑布,顺着胸前流下。
被血液淌过的身体开始逐渐崩解,曾经令人闻之色变的魔神,如今却如同风中残烛,被一点点吞噬。
清染眼底闪过一丝疲惫。
神光在空中缓缓收敛,如同完成使命的使者,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
“神女——”
“神女!”
好多人在唤她。
视线越来越模糊。
透过渐渐聚拢的水雾,她看到文昀挣脱束缚,御剑朝她飞奔而来。
剑光四射,十万魔军尽皆倒下。
这一仗,终是仙族胜了!
而那个少年……
清染好似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他跌跌撞撞地撞入她视线。
那双凤眸快要沁出血来,冷白如玉的脸上沾染了大片殷红,像只上色不匀而被遗弃的白瓷,一碰便碎。
“阿染,阿染……”
泪水糊了他满脸,他好像还有话要说,可只唤了这两声,就再说不出话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泣不成声。
清染心疼地抬起手,想再抱抱他。
可眼皮却沉得直往下沉,连同着身体一起,坠向无底深渊。
阿昀。
对不起。
再见了。
*
五年后。
人间。
凡尘深处,有一座极不起眼的小院,青砖黛瓦,古朴静谧,仿若与世隔绝。
然而,就这样一座隔尘绝世的院子里,此刻却挤满了一群仙族之人。
“哎呀,灯笼挂歪了,泽尘,你再往上挂一些。”
“昊天将军这红绸挂得不错!果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啊!”
“瑞明兽!你别玩了,瞧瞧毛上沾的泥尘,一会儿怎么接你家神女?”
院内一片嘈杂,惊得掩在满树梨花后打盹的鸟雀仓惶飞起。
几片花瓣被扑棱的双翅打落,又乘着风,翩然起舞,透过半开的窗棂,缓缓落在窗边的案几上。
桌案前,清染穿着一身绯红嫁衣,金丝银线绣繁花似锦,凤尾流苏落玉步生香。
铜镜里映着她的眉眼。
绿濯拿着一管羊毫细笔,顺着她微微上挑的眼尾,轻描了几笔,画下一朵浅粉色的梨花。
只添了几笔,眉眼中原有的几分清冷与厉色便淡了下去,显得愈发明媚生动,娇柔妩媚。
“神女真好看!”
绿濯搁下笔,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清染侧过脸颊,从镜中去看眼尾的那朵梨花,浅笑道:“我已不是神女,以后别这么叫我了。”
那日,她用神元凝成的利刃让玉衡神魂俱灭,可她却并未随之陨灭。
只在醒来时,才惊觉满身神力已然褪尽,一丝不剩,宛若凡人。
听说,她昏迷了五年,而文昀守了她整整五年,寸步不离。
再后来,瑶宇来寻她,她这才知道同心镯连着她与文昀的生死,既是共死,却也能同生。
正是因为她把玄冰玉佩给了文昀,为他保下最后一现生机,才让同心镯有机会将这份生机传给她自己。
她救了文昀,也救了自己。
门口传来几道叩门声。
绿濯忙拿起桌上那一方红盖头,轻轻搭在清染头上,兴奋道:“吉时已至,绿濯扶您过去!”
“阿染,是我。”
门外响起的这道声音清冷如霜,仿佛是从远山之巅传来的回响,不染尘世烟火。
却因添了“阿染”二字多了几分宠溺,几分眷恋,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冷峻,都因有了这个名字而化作绕指柔。
清染惊愕地掀起盖头,起身便去开门相迎:“你怎么来了?按礼数,你该在正堂等我。”
文昀穿着一袭大红婚服,绯红的底色衬得他的肤色愈发白皙,眉宇间清冷如初,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柔。
他朝她伸出手来,温声道:“按理,你早该是我的妻。”
清染垂眸一笑,握住他的手,五指缓缓收紧。
文昀衣摆下方露出一截蓬松柔软的狐尾,毛色如雪,夹杂着几缕淡金色的光泽。
双手交握的瞬间,原本垂落的尾巴忍不住左右摇晃起来。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眸底似有光溢出:“我们去拜堂,可好?”
清染嘴角笑漪轻牵,颔首应了声:“好。”
这一笑,似春风拂雪、漫山花开。
文昀眸中映着那道春光明媚的身影,似将人间最温柔的春色都凝于其中,镌t刻在灵魂深处。
往后百年、千年,亦再难化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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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彩蛋
瑞明兽不开心了!
自从那狐狸长出了条毛绒绒的尾巴,它家神女大人就再没摸过自己一下!
(小狮生气,但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