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丹田内的灵力不断被抽空,又被胀满,像是一个来回放气吹胀的气球,几乎疼到失去了知觉,头昏脑涨,经脉更是疼痛欲裂。但也不是毫无收获,原本只是生疏招式的《扇舞》逐渐灵活,只存在于脑海中的阵法知识更是在这无数次重复中化作战斗直觉,尤其对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基础阵法,她进入阵法的一霎,直觉就先于眼睛找到阵眼。
然后,破开!
在黑甲卫连连地惨叫声中,邬崖川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柔:“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饶初柳一晃神,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结结实实靠在了邬崖川胸口上,双腿发颤。邬崖川护在她腰间的手臂更是化虚为实,温热的手掌握住她腰侧,支撑着她的身体没让她倒下。
饶初柳却难得没想利用这个机会勾引他。
女孩看不见自己嘴唇有多苍白,感受不到身躯有多无力,也无暇顾及前方的术法攻击跟噼里啪啦落在头顶又掉落的箭雨,只是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阵法,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却透着坚决:“右!”
提升修为她要,提升战力她也要!
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卷!
头顶响起一声轻叹,邬崖川没有说话,银枪依言往右。
在这无数次重复中,两人到了城主府墙边。站在城主府门楼上释放风刃的胡子男跺了跺脚,厉声喝道:“一群废物,还不一起上?不许让他们进入城主府!”
剩余的黑甲卫们顿时从屋顶跳下,握着武器一拥而上:“杀!”
漫天遍地的风刃、火球、冰刺砸向饶初柳,却尽数被邬崖川挡了下来。只是阻挡容易,想前进却难,他们俩像是被严密包裹在蚁球中的蜜糖,除了头顶五彩斑斓的术法灵光跟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也寸步难行。
明知这种攻势不能给邬崖川造成伤害,却还要来送死?
再次破开一道阵法,透过两个黑甲卫的空隙,饶初柳狐疑地朝胡子男所在的门楼方向看去,恰好捕捉到胡子男嘴角勾起的隐秘笑意,在他脚下,门楼两侧廊角顶上缀着的猩红色珠子微不可察地转了一下。
可她记得,刚才这珠子……是蓝色的!
寒风顺着饶初柳被汗水浸湿的背脊钻进心脏,她又吞了一颗回灵丹,忍着丹田跟经脉蚂蚁撕咬般的疼痛,传音给邬崖川:“咱们进城后,总共死了多少人?”
“死在我手下的已有六百五十七人,城门那一百三十六人大概也已被朱师弟他们解决了。”邬崖川迅速传音回答,他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问道:“千魂噬灵阵?”
可不就是千魂噬灵阵么!
饶初柳扫了面前至少三四百人的黑甲卫一眼,木着脸传音道:“阵法已完成大半了。”
这也是虞锦玥收藏的阵法之一,以九百九十九道充满戾气的魂灵为辅药,一位资质高的修士为主药,赤珠天地为鼎,将其千人融为魂丹。服下此魂丹,不但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长出灵根,还能得到那位‘主药’的半数天资。
幕后之人倒是敢算计!
饶初柳同情地瞥了‘主药’一眼,他表情未变,只是眼神中透着一股厌恶。她传音道:“趁现在还来得及,快毁掉赤珠!”
邬崖川微微颔首,抬手一挥,一道铺天盖地的水幕逼开四周的黑甲卫,御枪飞快往门楼冲去。
胡子男眼力跟声音同样尖锐,立刻喊道:“全部自尽,快!”
霎时间,围堵两人的黑甲卫们毫不犹豫地抹了自己的脖子,一片“扑通”声,尽数倒地而亡。与此同时,那胡子男飞快掐诀,原本不可见的魂灵化作黑白旋风,被珠子尽数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赤红色转变。
邬崖川一枪狠狠刺在珠子上,胡子男当即吐出一口血,珠子剧烈摇晃着,却没碎开,内里的红海如波涛般起伏。
饶初柳瞳孔一缩。
坏了,阵法已成!
胡子男冷笑一声,嘴边的血也顾不上抹,立刻转身逃跑。他转身的一刹那,饶初柳脑海灵光乍现,来不及细想,就用尽浑身灵力狠狠将风吟甩了出去,喊道:“把他抓回来,封住灵脉扔进震位!”
话音未落,青光狠狠划过胡子男脚踝,他身形随即踉跄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但下一瞬,一道灵网猛地罩住他,任其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斩断灵网,只得硬生生被拉回来。
几乎是同时,血色结界凭空而起,将三人笼罩其中。赤珠飞快旋转,无数道扭曲的魂灵朝他们撕咬而来,被光盾挡在外面,邬崖川的灭魂枪光朝着魂灵头顶要害而去,被击中的魂灵当即溃散,但下一瞬,那些魂灵就又像是黏黏糊糊的泥巴般愈合,张着狰狞的大嘴,继续朝两人撕咬来。
胡子男灵脉跟穴位被封,躺在震位动弹不得,但并无一道魂灵攻击他。见状,他幸灾乐祸道:“白乌鸦,你怎么不给你那些师弟传讯,让他们来救你呢?该不会害怕丢脸吧?”
饶初柳不听他说话,又吞了一颗回灵丹,盘膝坐在兑位,生涩掐诀,道:“邬真人,攻他智魂,我抢夺阵法操控权。”
千魂噬灵阵跟阴泵阵同样能汲取内外攻击的灵力为己用,找人来救才是必死无疑!偏偏这阵法一旦启动,就必须丹成才能破开。饶初柳学的太少,还没本事破阵,但将主药从邬崖川转为胡子男,她倒是敢尝试一下!
胡子男面色骤变,破口大骂:“贱——”
下一瞬,他惨叫一声,身体竟然挣脱穴道束缚,扭曲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邬崖川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半蹲在饶初柳身侧,看着她颤抖的身体,撑着光盾,挡住外面无数面目狰狞的魂灵。
“元道友,你确定自己能支撑得住?”
说实话,有点勉强。
即便胡子男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但饶初柳一个练气二层的修士想要控制住整个大阵,仍像是小牛拉火车一样艰难。她心神在乱成一团麻的阵纹中飞快游走,只觉头昏脑涨,浑身都疼,灵力更是飞快耗尽。
真的很疼,比前世被车碾碎时还疼。
饶初柳意识有一瞬间的涣散,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放弃吧,放弃就不会这么疼这么累了……
但转瞬间,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父母相视一笑转身各走一边;长辈们推脱争吵;幼童们嫌弃鄙夷的话语;猫妖黄澄澄的庞大竖瞳;俊美修士仿佛看脏东西般的漠然眼神……
最后,是满头华发的老太太严肃的看着她。
“阿初,靠山山倒,靠树树摇,你喜欢借势,这不是错。但你别忘了自己本就无枝可依,你必须自己立起来,拥有面对任何问题都能独自解决的能力,才不会在所有人都靠不住的情况等死!”
自己立起来……
立起来……
立……
像是无数根鱼线在绞断她的神经,但饶初柳还是咬紧牙关,狠狠吐出两个字:“我!能!”
她这种有大毅力的美女,怎么可以被小小一座阵法难倒!
邬崖川目不转睛地看着饶初柳。
女孩闭着眼,面色煞白,头发潮湿地黏在脸上,衣服也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却又美得惊人。但她并不像是风雨中摇曳需要被人保护的花,而是澎湃浪潮中用力扎根向上而生的树。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两个玉瓶,各倒一颗喂到她唇边:“张嘴。”
饶初柳一惊,神识‘抓’住的‘线团’险些松开,下意识感受了下锁骨依旧冰凉,才乖巧的张开嘴。
下一瞬,两颗丹药被投喂进来,紧接着,两股不一样味道的苦涩从舌尖绽开。一股温热舒缓的药力迅速在经脉游走,滋养着经脉,又灌入丹田,灵力迅速盈满。而另一股清凉通透的药力则往上灌入识海,安抚着她胀痛发麻的神经跟识海。
邬崖川温声道:“别急,慢慢来。”
他解释的声音不紧不慢,但极有耐心:“孟臻师弟已借用这座城池的阵法彻底封死了内部修士离开的路,你放心,那个陈城主跑不掉了。”
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但或许是这两股没耗尽的药力给了她些许安全感,饶初柳低低地“嗯”了一声,耐下性子,将胡子男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摒除在外,全神贯注地‘抓线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一道微不可查的红色光点在阵纹中不断闪现,一会儿跳到左边,一会儿跳到右边。
就是它了!
饶初柳心中一喜,神识缓缓靠近,然后猛地一扑。
红色光点躲闪不及,正好被她捉住。
霎时间,一股暴戾的气息冲进饶初柳脑袋,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大猩猩冲撞的婴儿,一边努力保持冷静不被猩猩吃掉,一边吃力地往大猩猩脖子上套圈。终于,圈套上了,她刚被药力滋养住的识海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涨裂感,一时头疼难耐,神识阵阵发昏,像是被泥沼吞噬,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在这一瞬间,饶初柳如泥泞般昏沉的脑袋里只反复念叨着一个字——
换!
撑着这个念头,她隐约听到周围响起鬼哭狼嚎:“别,别过来!”“救命啊,别啃我!”“我错了!求求你们了!”
但很快,这求饶就转为咒骂,又过了不知多久,连咒骂的声音都平息了。
饶初柳勉强撑起眼皮,想看看外面,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不知什么硬物被塞进了她嘴里,舌尖再次感受到苦涩。但这次没让她变得清醒,反而温柔地安抚着她胀痛的神经,带来了密密麻麻的倦意,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耳畔响起男子低沉温柔的声音:“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安心睡吧,剩下的交给我。”
饶初柳意识已经彻底昏沉,但还习惯性强撑着保持警惕,但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她心神下意识放松。
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5章 情郎三更
饶初柳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拔步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储物袋跟储物戒也都待在原处,显然并无人动过。
室内还萦绕着一股空灵清澈的熟悉香味。
“你醒啦!”饶初柳脑袋发胀地思考着香味的来源,就听一道惊喜的女声响起。
她转头就见一个长相俏丽的星衍宗女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面露沉思:“经脉恢复的不错,你应该快要突破了。”
饶初柳愣了一下,连忙感受。
昏迷之前,她记得自己浑身都疼,筋脉、丹田跟识海都像是裂开了一般,但现在丹田内灵气已满,随着术法在她经脉中顺滑的游走。最让人震惊的是,她原本如同被混凝土堵住的瓶颈确实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难道危难时容易突破身体极限是真的?
饶初柳思考着,礼貌道谢:“多谢宋真人照看在下。”
邬崖川这次带的师弟妹里男修要比女修多,因而饶初柳对这名叫宋清瑜的女修印象十分深刻,倒不是因为她擅医,而是看到她跟邬崖川牵手时,宋清瑜是表情最兴奋的那个。
因为她是诸多星衍宗弟子中唯一看着她跟邬崖川握手时满脸兴奋的。
这姑娘跟颜芷师姐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饶初柳想。
宋清瑜抿嘴轻笑,视线自以为隐晦地在她脸上一扫,意味深长道:“我有什么好谢的?元道友要谢,就去谢我大师兄啊!”
饶初柳顺杆就往上爬,“是该谢谢邬真人,不知他身在何处?可否请宋真人带我去当面致谢?”
宋清瑜怔了下,干笑两声,“你还是等大师兄回来吧,他这会儿正忙,我若是带你过去打扰他,肯定要挨罚的!”
“那不知邬真人何时回来?”饶初柳道。
宋瑜嘻嘻哈哈着想糊弄过去,这姑娘看似八卦话痨,实则却并不是个漏斗,像她昏迷后战况如何、如今‘假花溪城’的情形,她一个字都没往外漏。说来说去都是邬崖川叮嘱她照顾饶初柳的那几句话,变着花样夸赞自家大师兄,显然见过她昨日撩拨邬崖川却没被收拾后,宋清瑜真信了她跟邬崖川有点故事。
但宋清瑜不说,饶初柳也能通过她还算放松的模样判断出假城已经被邬崖川等人控制住,自己的安全还算有保障,这便足够了,她本来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她不问,宋清瑜也暗自松了口气,感慨道:“元道友你可真够厉害的,我还是头一……也不对,是第二次见到大师兄抱着女子,但活着的,你是第一个!”
饶初柳可不信这话,邬崖川可是抱过‘刘翠初’的,宋清瑜要么就跟邬崖川接触还不算多,要么说假话在糊弄她。
可宋清瑜为什么要糊弄她呢?
或者说,她一个籍籍无名的练气修士接近邬崖川,宋清瑜非但没有觉得不般配,反而像是巴不得她更喜欢邬崖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