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初柳用风吟挡住下半张脸,眸中的狡黠就明明白白流露出来,道:“那也是个单向传送阵,我赶到这里,耗时两个时辰。若是诸位想去看看,在下也愿意带路。”
众人也明白饶初柳为何说“上天都在撮合她跟邬崖川”了,这会儿想尽快进入‘假花溪城’,只能跟她这个‘钥匙’肌肤接触,由她带进去。否则无论采取什么方法,子时一过,想等下次机会,要么费劲追踪,要么就等明晚。
他们不由看向队伍里的女修,以宋清瑜为首的几个女修眼观鼻鼻观心,佯装听不懂。
孟臻不悦道:“在我面前,你休想非礼我们琼枝玉树的大师兄,我来!”
“……”感觉孟臻的指尖将触到她手背,饶初柳倏地把手背到身后,挑眉道:“孟真人,在下晓得自己俊俏,不过这颗心既已许给邬真人,也只好辜负孟真人美意了。”
饶是众人心焦,也不由‘噗嗤’一乐。孟臻怒道:“谁看上你了?脸皮怎么这么厚!”
果然,她的漂亮脸蛋是最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捏的也一样。
饶初柳不理孟臻,笑吟吟地看向邬崖川声音传来的方向,道:“谁让在下的心上人那般琼枝玉树,在下若不直白些,又怎么能让他明白心意呢?”
周围“噗”声不断,显然众人都在憋笑。孟臻咬牙切齿道:“你!”
“孟师弟。”邬崖川及时制止了他的无能狂怒,“若破除阵眼,你能找到假城所在位置吗?”
孟臻沉默了,似乎在计算。片刻,他道:“应该可以,但需要时间,至少三天。”
邬崖川道:“通过单向传送阵呢?”
孟臻大概又在计算,几息后才道:“一天半足以。”
邬崖川垂眸不语。
饶初柳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在这刹那间,其他人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隔着一道城门,城内滋滋冒油的锅铲声、接连不断的脚步声跟城外死一般的寂静对比鲜明,饶初柳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侧耳朵坏掉了。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紧接着,邬崖川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元道友,除邪卫道是我们正道的责任,不是你的。我必须提醒你,我们连自身性命都未必能保全,更难顾及你的安危。刚才孟师弟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可以把我们带去单向传送阵所在位置,不必冒险。”
饶初柳摇扇子的手都顿了一下,她想了想,打算找机会把封度给的那颗浮生丹吃掉。而且她之前已经将事情告知素年师姐跟颜芷师姐,若她魂灯再度黯淡,合欢宗肯定会尽力将自己的尸身要回去。
修仙本就是逆命而行,她不想死,但不怕死,只怕永远都是弱者!
饶初柳摇着青扇,笑得越发潇洒:“若能与真人死在一处,也算不枉在下这一腔深情了。”
“元道友慎言。”邬崖川似谆谆劝慰着,“明知前方危机四伏,最好的选择是留下,又为何非要以身犯险?”
饶初柳看不见邬崖川此刻的样子,星衍宗弟子们却看得清楚,大师兄现在虽还笑着,看着身旁玄衣女修的眼神却泛着冷,这便是他有些生气了。他们一时间都屏住呼吸,神色各异地悄悄打量着饶初柳,猜测着大师兄为何对此人如此特殊。
就算看不见,但饶初柳依旧轻易猜出了邬崖川话里的意思——除了亲眼见证过她死亡的应激反应,大概还有已经拒绝她多次,但她依然还纠缠不休的烦躁——毕竟眼下进假城的门票还牢牢攥在她手里,想封她灵脉也不能。
“真人明知前方危险,又为何如此勇往直前?”饶初柳有恃无恐地反问道。
“担其位,尽其责。”邬崖川这话说得郑重,任谁听了大概都会觉得他一片赤诚,但饶初柳持保留意见,“此乃吾之道也。”
饶初柳笑了一声,道:“真人怎么知道,于在下而言,你不是我的道?”
她不在意什么脸面尊严,道德底线不多,但如果没有天道誓言,她也不愿意在没希望的事上浪费时间。
邬崖川要怪,就怪他师姑吧。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哗然,有好奇她知不知道大师兄过往的,有佩服她胆量超群的,有兴奋到双眼冒光的,还有孟臻独树一帜的不屑冷哼。在这种嘈杂的声响中,饶初柳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叹息,紧接着,她的手腕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了。
“执迷不悟。”
下一瞬,蓝衣修士凭空出现,漠然看她一眼,朝外伸出另一只手,道:“抓住我。”
紧接着,抓着他手腕的孟臻出现了,然后朱越……一个接一个的星衍宗修士抓住同门的手腕出现在饶初柳面前,这场面,饶初柳愿意称之为人形糖葫芦制作现场。
苏却是最后一个出现的,邬崖川道:“苏师弟,你留下。”
苏却讪讪地“哦”了一声,就想松开前面师兄的手。饶初柳立刻逮住茂茂的翅膀,不顾它的挣扎,抛了过去,道:“苏真人,麻烦帮我照看家宠几日,多谢了!”
苏却已经不见踪影,饶初柳只能看见茂茂像是被空气捆绑住,它挣扎着,尖叫道:“饶初柳,你又想丢下我!”
饶初柳多少有些无奈,她只有一颗浮生丹,怎么敢把这家伙带进去?
她心音哄道:“你在外面对我用处更大,忘了上次吗?要不是你,我就被棺材……”
茂茂用力呸了一声,到底不挣扎了。
饶初柳松了口气,收回视线,转头就见邬崖川正默默盯着她,眸光带着些许探究。
对上她的视线,他平静地收回目光,道:“元道友,可以进去了吗?”
再讨厌她,还不是要用她?
饶初柳心中一动,手腕忽然灵活一扭,反手扣住邬崖川手腕,手掌捋着他手腕上滑,手心灵巧贴在了他掌心上。邬崖川的手似是僵了一下,饶初柳抬头,直勾勾对上他那双透着些许愕然的眸子,满意弯唇,五指倏地穿过他指缝,十指相扣。
邬崖川微微蹙眉,“你……”
旁边的‘糖葫芦’们瞪大眼,屏住了呼吸,就连孟臻都期待地看向邬崖川,似乎在等着他叱责饶初柳。
有话憋着吧!谁要听他说教!
饶初柳毫不犹豫地转身,拽住邬崖川就走,连带着没反应过来的‘糖葫芦’大队都踉跄了一下,‘一颗一颗’地没入了城门。
在他们身后,苏却抱着茂茂,张大了嘴。
他喃喃道:“小鹰,我还没见过像你主人这样胆大的练气散修。”
茂茂沧桑地“咕咕”两声。
谁说不是呢。
不同于昨日的无知无觉,这次进入城门时,饶初柳清晰地感觉到了一层阻碍。
是遮掩此城门的阵法。
她仰头看了看,抬起风吟,覆上灵力,从阵法薄弱处用力一划。
刹那间,原本自顾自做小食、逛街吃东西的人面无表情地朝城门看来。身后不知道谁吐槽了声“怎么这么吓人”,几乎同时,“嗖嗖嗖”几道破空声响起——
饶初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放开邬崖川的手,侧身熟练地甩出风吟。顷刻间,看着就有毒的紫色箭矢被一道银色锋芒粉碎了箭头,箭身又与及时赶到的风吟相击,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饶初柳抬手接过飞旋回来的青扇,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数百个黑甲手卫持弓箭站在屋顶上,为首那个抬着的手往下重重一放,道:“射人畜!”
几乎是在进城的同一时间,存正便蹿到了邬崖川手上,他持银枪用力一挥,寒光凛凛的银光挡下又一批毒箭,沉声指挥:“朱师弟,带一组人去屋顶杀了他们;孟师弟,带一组人保护百姓……”
伴随着他的指挥,身后的星衍宗修士们飞快蹿出,灵巧地穿过闪着毒光的箭雨,朝各自的目标而去。
霎时,五颜六色的术法灵光点亮了整片天空。朱越带着几人踩在屋顶上在黑甲卫身边穿梭,每进一步,就有一个黑甲卫倒下;那些仍自顾自吃东西、丝毫不觉害怕的食客头顶,孟臻则沉着脸领着同门飞快布阵,巨大的金色不知名阵法灵光冲天而起,又飞快落下,深深没入地底,消失无踪。
一道看不见的隔膜将屋顶跟地面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上面血雨腥风,下面畅享美食,整幅画面荒诞极了。
但饶初柳这会儿心思却不在眼前的战场上,她猛地回头,道:“城主恐怕要跑……”
邬崖川的声音与她的话交叠在一起:“元道友,城主府在何处?”
两人都是一怔,饶初柳立刻拉住他的手,道:“我带你去!”
饶初柳指着方向,邬崖川御枪带着她,甩开冲过来的黑甲卫,往城主府的方向飞去。
路上一直有黑甲卫伏击,修为从低到高,不要命地往上扑。邬崖川一手虚揽着饶初柳的腰,一手扬出符箓跟术法,看似轻柔,却精准地落在袭击之人的要害,被击中的黑甲卫便倒地不动了。
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似乎是注意到饶初柳不正常的心跳,他垂眸看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道:“怕么?”
回应邬崖川的一道刺目的青光,风吟在空中飞旋,掠过倒地的黑甲卫脖颈,顷刻间,鲜血迸射而出。饶初柳接过飞回来的青扇,干涩道:“以防万一,还是补个刀好。”
邬崖川似乎被她这一动作震慑到了,三息没能说话,只有手中的术法灵光不断亮起。
饶初柳道:“邬真人,我真不是跟他们串通好骗你们进来的。”
邬崖川‘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饶初柳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社牛如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能接连不断地运用《扇舞》的招式,用最少的灵力输出,精准地在每个刚倒地的黑甲卫颈间补刀,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没说谎。
片刻,饶初柳听见头顶响起一声轻叹。邬崖川道:“元道友,你似乎对在下的认知有所偏差。”
“啊?”
白色灵光倏地射出,轻轻挡了青扇一下。邬崖川轻声道:“在下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良善,你并不需要耗费灵力补这一击,他们倒地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饶初柳愣了一下。
她觉得邬崖川才是那个认知有偏差的人,她哪有那么单纯?敢这么放肆是因为手里捏着他需要的东西,可不是仗着他的良善!补刀也是在交投名状,跟他善不善良什么关系?
“不管那些黑甲卫以前是正是邪,不论他们出于什么原因才做出这样的事,在他们穿上这身衣裳袭击我们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身份,敌人。”邬崖川抬手一挥,不远处又是一批黑甲卫倒下:“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便是保留全尸。”
这真的不是在杀鸡儆……美女吗?
饶初柳看着纷飞的符箓跟术法灵光,心中微寒。
她或许对邬崖川不那么了解,但对自己很了解,她的善良只建立在对方与她没有利益冲突或者先对她好的前提下。如果是她落在黑甲卫手里,也十有八九会投敌,因为她得确保自己活下去。
所以还是得苟一点,可不能真把他惹急了!
若她有机会采补了这家伙,就立刻跑路!
第24章 立起来二更
飞剑刚进入城主府所在的长街,箭雨便密密麻麻朝他们洒下,叮叮当当击在邬崖川罩起的光盾上,院墙两侧站满了黑甲卫,在城主府管家、也就是那个胡子男的指挥下,结阵朝他们袭来。
“元道友。”在这片混乱的袭杀中,邬崖川镇定的声音格外清晰:“能破阵吗?”
饶初柳看向黑甲卫们的手势跟阵法灵光。
困阵、重力阵、滞灵阵、致盲阵……都是些基础法阵,虽不像是虞锦玥那样布置的环环相扣,但结阵的黑甲卫太多,阵法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隙,避得开这个,就很难避得开下一个。
她深吸了口气,道:“左。”
飞剑倏地往左,进了左前方的困阵。
“就这?”有黑甲卫忍不住嘀咕,但下一刹,一道青光硬生生劈开困阵,狠狠斩碎了困阵阵眼,维持困阵的黑甲卫遭到反噬,惨叫一声,从屋顶上滚落下去,又被一道银光刺进要害,当即毙命。
风吟回旋,饶初柳抬手稳稳接住,心中多少有了底,道:“右。”
飞剑毫不迟疑往右,青光再度旋出,又是几道惨叫。
强弱不一的青光银光在疾驰的风中交相辉映,存正灵活地穿梭在阵法之间朝城主府的方向快速欺进,邬崖川一边维持着光盾,一边动用术法收割黑甲卫的性命。
随着邬崖川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饶初柳破除阵法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数不清自己到底吃了多少颗回灵丹,也来不及思考自己破了多少阵法,全神贯注地找阵眼、破阵、找阵眼、破阵、服回灵丹……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