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她!”荆南嫌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饶初柳想起他上次用这种口气说的人,大致就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大概就是她刚刚一直等待的薛念了。
可薛念怎么突然跟这人冲突上了?
眼看着衣着褴褛的男子退开,薛念冷哼了声,直接用了个净尘诀将周围的空气都清了清,又瞪了男子一眼,才离开了。
眼看着周围的人想要散开,饶初柳便凑到其中一个大娘身前询问情况。
大娘乐得有人分享八卦。
原来刚才薛念从城外回来,那男子也正好进城,挡在了她身前。也不知怎的,薛念忽然发难,想要一伸手将那男子打飞出去,偏偏这人并不是个凡人,不但挡住了她这一击,还反手还了一记冰刺术。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薛念奈何他不得,便自爆身份,逼得那衣衫褴褛的修士只得忍了这口气,但看他现在盯着薛念离开的方向那阴鸷的眼神,也不会觉得他是真的就此罢休了。
饶初柳若有所思地看着男子。
若是他打算对薛念出手,那她能不能搭个顺风车呢?
第73章 主人六千
饶初柳没注意到,她身后的荆南盯着男子,又看看薛念离去的方向,一副牙疼的表情。
回到宅邸后,荆南目送饶初柳回屋,回房第一件事就用通颜镜将此事告诉了邬崖川。他当然不喜欢薛念,但毕竟是同门,总不可能看着对方招惹了麻烦而视而不见,尤其这麻烦严格意义上来说跟他也脱不开关系。
说完,他还忍不住吐槽了薛念两句,“姓薛的真是欺软怕硬,打不过我就随便迁怒欺负旁人,什么人呐!”
“薛念打着星衍宗的旗号随意对人寻衅滋事,此事须得通知薛师叔。”邬崖川低头,直接用传讯玉符将这事给薛师叔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得到了结果,“薛师叔已经在她房间外布下禁制,罚她闭关一年。”
他冷静道:“至于那位无辜被辱的修士,你待会随我亲自去道歉,并送上赔礼。”
荆南撇了撇嘴,“赔礼从薛念月例里扣。”
“别太计较丁点得失。”看着荆南眼中的不服,邬崖川隐晦提点:“此事解决后,薛师叔自不可能无动于衷。”
两人三言两语解决了一桩隐患,并没有谁觉得那修士会拒绝邬崖川的道歉。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修士吴立本是被追杀到走投无路才赶来安和城求庇护的,本就满身戾气,被薛念辱骂后心中更是怨恨。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邬崖川就带着荆南前来道歉,态度谦和,吴立警惕之余也不免受宠若惊,三言两语就被邬崖川跟一唱一和的荆南套出了底细。
得知他是得罪了一个小世家的少爷后,邬崖川直接当着吴立的面将此事解决,知道他暂无落脚地,但会点炼器,便又邀请他去自己的炼器阁暂做炼器师。
这一套连招下来,不光吴立对他越发尊重敬仰,围观众人也不由感慨盛名之下无虚士,甚至有人恨不得薛念欺辱得是自己。
目送着手下人将千恩万谢的吴立带走,荆南眼神都有些恍惚了,“七哥,你怎么……”
邬崖川以前当然也能解决得漂亮,但一般到赔礼这一步也就结束了,现在不光吴立要感激涕零地给他赚钱,那个小世家只怕也要借此赔礼攀上来。当然,他用不用是另一回事,但绝没有这种卖了人家还让人家感激数钱的感觉。
邬崖川嘴角噙着笑,“仰赖吾妻调教。”
语气隐含的炫耀让荆南打了个寒颤,他忍不住面露嫌弃,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邬崖川赞道:“你也进步不少。”
以前荆南可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荆南怔了下,苦笑道:“七哥,我怎么敢不进步?那可是一条命啊!”
“这一年来我经常在想,要是当初我用点脑子,多想想后果,是不是刘姑娘就不会出事了。”荆南语气前所未有的压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不该……”
他似是想起什么,看了邬崖川一眼,“不该被沈自捷那么抓走。”
其实是不该有那样的结局,但这话说出来像是要指责邬崖川似的。
邬崖川欣慰之余,也不免有些心疼,想着回去跟饶初柳商量一下
能否将当初的真相告知荆南,免得他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头,就听荆南忽然咳嗽了一声,“七哥,我今天跟七嫂说刘姑娘喜欢的是我,你可别说漏嘴啊。”
邬崖川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
荆南满脸骄傲,胸膛高高挺了起来。
邬崖川:“……”
算了,比起无地自容,男子心中压点事倒也算不了什么。
“你跟阿初今天都去了哪里?”邬崖川顺口一问,转移着话题。
荆南便也没再纠结,笑嘻嘻跟邬崖川说了起来。邬崖川耐心听着,虽然有些遗憾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但听荆南她玩得开心,他倒也觉得欢愉。但是听着听着,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
散心用得着走遍安和城的大街小巷吗?
若饶初柳是个爱热闹喜欢玩乐的,邬崖川不会有此疑问,但他心知肚明饶初柳不喜玩乐,最讨厌浪费时间。以她的性格就算想要熟悉安和城,大概只会跟荆南要一张地图,而不是亲自去‘踩点’。
她想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邬崖川想到了绑定一线牵时青崎眼中隐晦的幸灾乐祸;饶初柳原本不愿,但颜芷跟她之间有了淡淡的灵力波动后,她忽然改了口;公然在安和城乱逛,却在碰到薛念跟人对峙后失去兴致回到宅邸……
一线牵……真的没有解法吗。
邬崖川紧紧抿着唇,眼中渐渐泛起了血丝,这一刻只觉一把刀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扎进了心口,血液像是都流干了,浑身都是冷的。因为太冷,他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邬崖川垂眸看向手腕上的星辰木手串,颤抖的手指捏着其中一颗珠子下意识想要用力,但攥紧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她给他套上这手串时眼中真切的欢喜,手臂忽然失力垂落,珠子从指缝中完好无损的滑出。
或许是他想多了呢。
“……七哥?”荆南从未见过邬崖川如此阴沉又崩溃的样子,声音都轻了不少。
“荆南。”邬崖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麻木,“如果是你,你更愿意清醒而痛苦的知道真相,还是选择欺骗自己?”
荆南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答道:“我会更有决断吧,知道真相痛苦,怀疑但欺骗自己就不痛苦了吗?”
邬崖川忽然笑了,笑得苍白而嘲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的阿初说得可真对,也是真狠心。他想着假装不知情,却差点忽略这本就不是他说了算的,无论他知不知情,她都决定要离开,那他不揭穿又图什么?
图她离开了还能若无其事地再回来?
可笑至极!
邬崖川咬紧牙关,声音冷冽,带着不分敌我的寒意,“荆南,帮我做场戏。”
黄昏将要过去,天色大半已经变成了黑暗,唯有一线血红色的残阳隐隐贴在屋脊。
饶初柳画完符箓的最后一笔,抬手探出一道灵光在屋檐下方的石榴性灵灯内,顷刻间整个院子里挂着的石榴灯都依次亮起,照得这处面积不小的宅邸亮如白昼。
邬崖川就是这时推开了院门,进门的瞬间,他锐利的视线就精准落在了饶初柳脸上。
饶初柳起身的动作一顿,不确定地仔细又看了眼,就见他眼中的寒意跟锋芒已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
没管身后低着头脚步明显有些沉重的荆南,邬崖川疾步走到屋檐下,站在门口就朝她含笑张开了手臂,“阿初。”
饶初柳眨了眨眼,奇怪邬崖川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但还是热情地扑进了他怀里。
他下巴搭在她颈窝里,两人身高有些差距,每次这样抱着的时候,邬崖川都是要弯腰的,也抱不很严实。但这次却不一样,邬崖川手臂极具占有欲地紧紧圈住了她的腰,逼迫饶初柳身体几乎是后仰着贴在了他身上,站都有些站不稳,只能将整个体重都压在了他臂弯里。
“崖川……”这种脚尖堪堪踩着地面的感觉有点不太好受,况且邬崖川也不知道是不是才从什么冷的地方回来,贴着她的脸颊都是凉的,身体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饶初柳瞥见荆南眼神很是复杂地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关了大门,就加快脚步走进了拐角,俨然不打算打扰他们。
她艰难地将手背到身后,摸上了邬崖川的手腕。邬崖川晦涩阴沉的眼眸盯着她的动作,眸光颤了颤,随即抱得更紧了。
饶初柳这下是真站不住了,索性自己也不再用力,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仔细检查着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往常都是我想办法粘着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初。”邬崖川没松手,就这么抱着她走到榻边坐下。饶初柳坐在他腿上,这才觉得腿稍稍有了落点,还没松口气,后颈就被邬崖川握着按在了他肩上,像是两只交颈的鸳鸯,亲密至极。
邬崖川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不想跟你分开。”
饶初柳身体一僵,偏偏这会儿后脑勺还被邬崖川手掌轻柔抚摸着,连抬头看看他的表情都做不到,只能尽量放软了身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邬崖川沉默片刻,始终没有等到一句“我也不想”,不由自嘲勾唇,“我有急事得回宗门一趟,来回至少半月。”
他握住饶初柳的肩膀,缓缓拉开距离,跟她对视,语气故作平静,眼底藏着不安,“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饶初柳心脏像是被用力得捏了一下,酸涩地厉害。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把茂茂的事告诉邬崖川,跟他说自己要去圣都。但是很快,她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我还是留在安和城吧。”
茂茂对她很重要,对邬崖川却不是,她不该……也不愿让邬崖川冒着生命危险搅和到这件事里来,哪怕他愿意。
“那就让我再抱抱你吧。”邬崖川笑得无奈又温柔,伸手又将饶初柳揽入怀中。饶初柳顺从地靠在他胸口上,想着这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抱他,双手环住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些。
饶初柳看不见,邬崖川在她抱上来的瞬间,眼中汹涌着的执拗跟怒焰稍稍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祈求。
阿初,别对我太狠心。
翌日天还蒙蒙亮,饶初柳跟荆南就将邬崖川送到城门口,目送着飞舟越来越远,直到成了灰蓝色天空上一颗白色的星子,饶初柳才收回了视线,跟荆南一起往回走。
荆南沉默地将她送到宅邸前,才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个笑脸,“谢意,我这几天得替七哥处理剩下的事情,你就待在宅子里哪都别去,有什么事就给我传讯。”
饶初柳这会儿也有些惆怅,闻言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忙。
她确实也没打算乱跑,先前想碰瓷是为了合理离开邬崖川顺便断开一线牵。可如今邬崖川已经离开了,再等两天他离得远了,她就去找颜芷会合,届时有师姐护法,一线牵还不是随时能解开?
但饶初柳不知道,荆南才刚走出宅邸,就在拐角处拿出传讯玉符发了一条讯息。
没多久,荆南腰间的传讯玉符震了震,拿起一看,就行动起来,很快就钻进了一处宅子里。一身粗布衣裳的吴立正坐在里面,见荆南进来,抬手将桌上的玉瓶跟衣物往前一推,“开始吧。”
吴立的脸,邬崖川的声音。
荆南看着白裙,嘴角一抽,眼神十分抗拒,“七哥,咱们就不能换一换吗!”
“我与薛师妹并未说过几句话,不了解她的说话习惯。”邬崖川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荆南恍然又看见了一年前的七哥。但下一句艰涩的话让他知道,七哥是真的变了,“何况,我对阿初说不出重话。”
“……我说话就不好听呗?”荆南没忍住嘟囔了句,但还是倒出玉瓶里的丹药服下,不一会儿他身高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最终定格在五尺。
荆南召出水镜嫌弃地看了眼矮小的自己,伸手往下一掏,确定没变小才松了口气。
邬崖川有些不忍直视,但对方毕竟是为自己办事才变成这样,到底没说什么。
荆南也不忸怩,直接将身上不合身的劲装收起,在邬崖川面前就将白裙套上了。
女修的法裙比男修的法衣轻薄了不少,荆南总有种穿亵衣出门的不自在感,但他很快就克服了这种感觉,又拿着已经制成薛念模样的易容法器戴上了。
两人都不会弄女子的发型,邬崖川便给
一个正在安和城的师妹方双发了条讯息。不多时,方双就偷偷摸摸地赶了过来,给荆南做了个薛念经常使用的发型,听着‘薛念’嘴里熟悉的少年音,也什么都没问。
一切准备就绪,荆南又召出水镜看了眼,才服下转音丸,“七哥,我去了。”
邬崖川也没看出什么破绽,点点头。
荆南正准备出门,旁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方双连忙叫住他,“荆师兄,你要是想装成薛念的话,这样还不够呢!”
“还有哪里有问题?”荆南迷惑地看着她,邬崖川打量了他片刻,也疑惑看向方双。
方双心想这两位师兄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不近女色,大大方方道:“女子都是有胸的,荆师兄现在虽缩短了身高,但身材看上去还是少年的样子,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