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苍璃等人的错愕还要更胜弦汐几分,肉眼可见地夹杂些许不敢相信。
弦汐停顿一刹后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白晔邀请天族好友时顺带请他们过来的。她用了些力气扯拽白奕手腕,焦急地低道:“你松手,我不成婚了,我要走。”
白奕被她扯得回过神来。
他看看当下局面,心一横,不但没放手,反而强行拉着她要在定缘石上滴血。
弦汐急得都跺脚了:“我不弄这个了,我要走,你快放开我。”
眼瞅着面前这拉拉扯扯的一幕,玄濯指骨咯咯作响,彻底失去理智,猛然挥出一剑劈烂了那块定缘石:“狗杂种给我放手!谁让你碰她的!”
“轰隆”一声震响,悍然剑气一下将半个婚堂斩成两截,杵在一旁的苍璃赤熘等人见势不妙,立马都冲了上去拦住玄濯:
“哥!哥你冷静点!这是二哥的婚礼!”“有什么话好好说,咱们先回去,先回去!”“这儿还这么多人呢,你想让人看笑话吗?!”
四人急三火四满头是汗,两两一边死命拉着玄濯想把他拖走。
——天族太子在亲弟弟的婚礼上当众强抢新妇,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都够六界众生如火如荼聊上个三五年的,天族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苍璃螭渊赤熘应桀四个光体重和力道加一起就有上千公斤,然而竟愣是没能拉住暴怒下的玄濯半点,反而被他一道掀飞了出去:“滚!!”
叮哩咣啷一通乱响,宾客惊呼着躲闪退避,四人接连撞翻了几张饭桌才挨个儿停下。
他们哪个不是自小到大高高在上金尊玉贵地娇养着,从未出过这么大的丑,是以这会子顶着一身饭菜汤水在一众宾客注目礼下爬起来的时候,一张张白净的脸都红了个透。
可尽管如此也还是得认命地低着脑袋,跑过去继续阻拦玄濯。
“都给我滚远点!卫兵,把他们都扣下!”玄濯的厉喝轰然充斥了整个婚堂:“弦汐!弦汐你过来!——你还跑!!”
弦汐差点被这几声吓跪下去,正好那一剑也分开了她和白奕,她腿脚发软地就要往空处跑。
不等跑出几步忽地脚下一空,玄濯一把将她扛在肩上,“还想往哪跑?跟我回去!”
“不要,不要……”弦汐徒劳的喊叫尾音渺渺,顷刻消散于虚空。
被赶到一边的白奕眼睁睁看着这场景,手臂动了动,想去阻拦,却在对上玄濯凶戾目光的那刻定住。
仅是这迟疑的一瞬间,玄濯便已带着弦汐从婚堂消失。
满场死寂中,苍璃甩臂挥开押住他的卫兵,一脸晦气地抖掉身上饭菜渣子:“我就知道不该来这破婚宴,成亲成亲,有什么好成的……”
眼前一阵风云变换,弦汐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几句就被扛回了龙宫。
玄濯踹开寝殿大门,一下把她甩到床上,上去便撕扯她那身红嫁衣,戾气滔天的眼眸比嫁衣还要红上几分:“你居然敢嫁给别人!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把这身衣服给我脱了!”
弦汐死死捂住衣服,“我不脱!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别人!”
“你为什么不能嫁给别人?”玄濯像是很不可思议她会问出这种问题一般,愤恨地喊:“你嫁给别人我怎么办?我跟谁过去?!”
弦汐费解地也冲他喊:“你跟你的妻子过。”
“你放屁!”
玄濯吼完这一句,喘着粗气盯她良久,忽然眼圈一红,哽咽着控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弦汐一怔。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玄濯流泪。
以前虽也听到过玄濯类似的声音,但都是背着她的,今日,倒是头回清楚地看见。
不得不说,上苍当真给了玄濯一副极好的皮囊。
他那张脸明明硬朗英俊得无可挑剔,可现下那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湿润,狭长眼眸泣下泪珠,顺着线条分明的下颌缓缓滑落时,竟隐隐有种……美人垂泪的绮丽感。
弦汐倏忽间晃了下神,下一秒就听外面轰的几声巨响,似是宫墙被撞塌的声音。
宫人匆匆来报:“殿下,二殿下突然闯了进来!”
玄濯眼泪霎时一止。
他幽幽瞪了弦汐良久,猛一擦眼睛,脱下外裳将衣衫不整的弦汐一裹,抱着她走出寝殿。
第57章 兄长,她送过你她长出来……
那件外裳沾着深重寒露,隐隐盖过了残留的体温,像是经过急匆匆的跋涉一般。
弦汐仍想不通玄濯是如何找来的,她正要开口问,却在殿外见到了白晔。
宫人通报的不是二殿下吗……?
弦汐心头一跳,顿时浮出个令她窒息的猜测。
寝殿前的庭院里,残砖断垣落了一地,白奕笔直地站在废墟间,一身绣金喜袍略有些褶皱破损,却丝毫不掩翩翩风度。
看到被玄濯裹着衣服被抱出来的弦汐时,白奕面色瞬间沉落下去,又晕开些许复杂。
玄濯抱着弦汐在白奕对面悠悠站定,冷嗤道:“胆子肥了不少啊,还敢找上门来。就这么喜欢你嫂子?”
白奕表情微不可察地扭曲一瞬,随即唇线平抿,沉默地看着弦汐。
弦汐眼神放空地与他对视。这段时日以来所有的疑云都在此刻得到了解释,她轻轻问:“白晔,你……是白奕吗?”
听到她这句话,玄濯略滞,视线若有所思地在两人间逡巡片刻,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哦,原来是这样。”他斜睨一声不吭的白奕,嘲讽道:“——你果然就会使些卑劣下作的手段。”
白奕绷着脸半晌没动。
他没理会玄濯轻蔑的话语,对弦汐道:“现在,你知道我说的那位兄长是谁了,你还觉得我足够好吗?”
弦汐张了张嘴,有些茫然,也有些失望和悲伤:“你为什么要骗我?”
“为了报复你身边那个人。”白奕坦诚道。
“……”弦汐失神地望了他一会,慢慢挪开眼。
白奕对她好,是假的。
说喜欢她、想娶她,也是假的。
她人生第一场婚礼是假的,新郎竟然也是假的。
到底哪里还有真心。
是她不配吗?
鼻头阵阵发酸,弦汐抬起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无声哽噎少顷,哑着嗓子对白奕道:“你……那你,又为什么要过来?”
白奕默然不语。
为什么要过来?他也不知道。
几百年的光阴熏染,让他对玄濯的畏惧和忍让早已浸入了骨子里,因此当玄濯在婚堂抢走弦汐时,他连阻拦的念头都没能兴起。
婚堂上没能让弦汐刻完定缘石,现今她被玄濯带走,就更不可能再完成。但他的目的差不多也达到了,本没必要过来在玄濯面前自讨没趣。
……可,许是因为想将受害者的角色饰演到底,又或是觉得被当众抢走新娘太丢人,也可能,是心底一点不明不白的情愫在作祟,总之,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追了过来。
白奕喉间微咽,垂眸一息又抬起,没再面对弦汐,而是直直看向玄濯:“兄长,你把弦汐让给我吧。”
“……?”玄濯脸色极明显地变了下,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白奕肩背紧绷,坚定道:“你把弦汐让给我,我以后什么都不跟你抢了。”
玄濯沉沉凝视他一会,转身把弦汐放到寝殿门口,落下一层结界。
“你在这里给我好好看着。”他缓声对弦汐道。
看什么?弦汐正疑惑着,却见玄濯猛然回身一踹,将白奕直挺挺踹出去数十米远!
残断的墙壁被撞得彻底塌方,不等白奕从重击中醒过神来,衣领忽而一紧,被玄濯提着往地上一轰。
“砰——!”理石地面霎时陷出一个深坑,坑洞周围漫开数条蛛网般细长的纹路,白奕面色痛苦地呕出几大口血,胸骨正中亦是碎裂连片。
一只漆皮皂靴替代拳头踩上他胸口,玄濯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轻藐而冷漠道:“你就是想跟我抢,也抢不过。废物。”
这轻飘飘落下的两个字轰然击垮了白奕的尊严,数百年来压抑积攒的耻辱与不甘在这一刻倏地爆发了出来,他狰狞瞪着玄濯,周身肌肉迅速膨胀,自口中冲出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啸!
顷刻间大半龙宫被夷为平地,漫天沙尘中只见足有百里长的白龙骇然而立,银灰瞳仁几欲与眼白融为一体,在昏黑海水衬托下,显得分外瘆人。
玄濯漠然瞥去一眼,下一秒同样化出原身。金瞳黑龙与冲来的白龙当即缠斗在一处,摆尾间惊起万丈浪涛。
“吼——!”
凶悍至极的啸声令浩渺深海都分出道道空隙,阴沉天色趁势探下,为血光闪烁的爪牙覆上刺目寒芒。
破败的庭院里,惟有结界遮挡的一角完好无损,弦汐抱膝坐在结界下,无神望着近乎不要命般互相厮杀啃咬的两条龙。
一黑一白两条龙从海底打到苍穹,搅得风云俱乱后复又回归至海底,热烫龙血迸溅之处,海水蒸发泥土腐蚀,自海面到岸边升起大片带有腥味的茫茫雾气。
玄濯的攻势明显猛烈于白奕,不出多久,白奕便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驳,一个不慎失守,被玄濯一口从关节处扯咬下整条前臂。
白奕仰天痛吟一声,脱力跌落回罩着避水屏障的龙宫,气喘地躺在地上,渐渐恢复人形。
离他不远处,玄濯稳稳落地。
血气与战意的刺激尚未消退,他眼角手背犹浮着片片黑鳞,龙角长尾也没完全收回,看着妖冶而邪肆。
玄濯伸手召来轩辕剑,步步走向白奕,重新踩在他胸口,剑尖悬于他喉咙寸厘之上,“你当初是怎么蒙骗弦汐,让她跟你成婚的?”
白奕呛出口血沫,嗓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嘶哑诡谲地笑道:“什么蒙骗……真难听,我们当然是真心相爱才会成婚的。”
玄濯一脚踏上他的脸,生生把他后脑踏进地里几分,寒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对她做什么了?”
“咯……咯咯……”白奕越发奇诡地笑出了声,拉满血丝的眼向上直视玄濯,“我跟她睡过。”
“……”
玄濯高高举起剑,将白奕那刚长出来没多久的新胳膊砍了下来。
剑锋一转,又砍掉另一边。
胸口被重重踩着,白奕甚至连一声叫喊都发不出来,只形象凄惨地往外吐血。
玄濯面无表情道:“你当我查不出来你跟她做过什么?”
“……哦,忘了,你可以搜她记忆。”白奕无趣地说:“那好吧,我没跟她睡过。”
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但是,我和她也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呢。”
胸口力道忽重,压得胸骨肋骨再度断裂几许,白奕恍若未觉,兴致盎然地继续道:“我跟弦汐,同吃同住,月下谈心,互赠鲜花。我告诉她我有一个关系很差的兄长,她不仅安慰我说,我在她眼里相当好,足够好,就算兄长在这也不会改变,还送了我一朵她自己的花。……兄长,她送过你她长出来的花吗?”
他好奇又刻意地问玄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