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抵达北海龙宫时,宫里却是空空荡荡。
玄濯探寻一阵,找了个宫人问:“苍璃呢?”
宫人道:“回太子殿下,三殿下今日去雍州蒲宜镇参加二殿下的婚宴了。”
“婚宴?”玄濯皱起眉,“什么婚宴?”
“据说是二殿下要纳一位侧妃……哦,奴婢方才还见婚帖在后殿的桌子上,殿下要过目吗?”
玄濯习惯性道:“拿来我看看。”
宫人离去片刻,捧来一份殷红烫金的庚帖。
玄濯随意翻开,目光略过一排排客套字眼,落在最后的名字上。
那是两个让他极其眼熟的名字。
玄濯目光定格半秒,拿着庚帖的手骤然攥紧——
“这上面……是谁的名字?”话音堪堪从牙缝里挤出,玄濯双目发红地盯着那两个字,几欲在上面扎出个洞来:“……弦汐?”
宫人只觉周身气温蓦地降至冰点,偷眼一瞄玄濯脸色,登时吓得后退两步,两股战战。
“白奕要纳的侧妃是弦汐?……他娘的……他们两个要成婚?!”玄濯脖子上的筋都绷了起来,一个字比一个字尖刻拔高,到了最后,震天响的怒吼轰轰烈烈宣告着半个多月心理治疗成果化为泡影:“操他娘的弦汐今天要成婚?!!她要跟白奕成婚?!!”
第55章 抢婚
铜镜中映出一张红妆秾丽的芙蓉面。
弦汐看着凤冠霞帔的自己,感觉一切都不太真实。
婚姻,在她认知里明明还是很遥远的一个词,当下却近在眼前。
近到一出门就能直接步入婚堂。
……有些梦幻。
直到这临门一脚的时刻,弦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成婚好像是要有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的。可她这一趟过来既没有嫁妆聘礼,也没坐上花轿,敷衍随意得仿佛她不是新娘子,而是任意一个来参加喜宴的宾客。
即使只是假成婚,也难免令弦汐感到淡淡失落。
叩叩。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没等弦汐回应,两个面容淡漠的侍女便陆续步入,俯首道:“姑娘,吉时已至,该拜堂了。”
弦汐静默一秒,轻回一声:“嗯。”
而后盖上红盖头,被侍女搀扶着走出房间。
周围多了些许喧嚣,欢愉谈笑掺在热腾腾的佳肴芬芳间没入感知,却没有吵得过分,隐隐能察觉出宾客不算太多。
也是,弦汐心想,白晔几百岁的人了,想必也不剩多少亲眷,她又没邀请别人过来,这场喜宴的来客自是不会太多。
她在侍女的牵引下慢慢迈着步子,踏上红毯,前往拜堂之处。
最前排的饭桌边围坐着天族一干皇子。
四皇子螭渊瞥一眼婚堂尽头出现的身影,道:“二哥的侧妃来了。”
赤熘顺势看过去,打量一番,纳闷道:“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苍璃闻言也瞧了瞧,视线在那宽大喜袍包裹的身形上顿住,面色微疑,同样觉得眼熟。
他忽然想到什么:“欸,二哥这回纳的侧妃名字也有点熟悉,叫……叫什么来着?”
应桀提醒:“弦汐。”
“对对,就是这个!”苍璃连连点头,颇有趣味地笑:“和大哥那个小情儿的名字听起来挺像呢。”
话音甫落,他面容忽而一僵,冒出个不妙的猜想。
桌上一片死寂。
几人齐齐瞄向款款走来的新娘,眼里生出点微妙的意味。
应桀心觉不详地摩挲几许杯子,侧目问苍璃:“大哥的那位……名字叫什么?”
苍璃五官生硬:“……弦汐……吧?”
“哪个弦,哪个汐?”
“我怎么知道,她又没写给我看过。”
“……”
气氛如同凝结。
良久,苍璃率先打着哈哈:“嗐,可能就是个巧合。二哥和大哥一个在西海一个在东海,隔着那老远距离,他上哪去遇见大哥的情人啊?还娶人当侧妃……哈哈,巧合吧,巧合。”
他越说越没底,虚虚落下最后一个字,眼神游移着拿起酒杯喝酒。
应桀没吭声,螭渊同样低头饮酒,赤熘则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下:“是啊,不可能,太离谱了。”
谁也不愿承认那个极有可能是正确的猜想。
毕竟那种走向实在有点可怕。
几人默默不语,余光止不住扫向蒙着盖头缓缓前行的弦汐,心里的不安随着她脚步迈近而愈发浓郁。
——今天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他们暗自祈祷。
在满目喜庆的红色中,弦汐一路前行,直至侍女驻足,将她的手交入另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
弦汐仍是不适应这陌生的温度与触碰,指尖微蜷,想要抽回,却被白奕紧紧握住。
“这么特殊的一天,就给我点甜头吧。”耳畔传来白奕略带笑意的传音,“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弦汐动作一滞。
踌躇片刻,她终是没继续抗拒,任由白奕将她整只手包进掌心。
白奕带她转身面朝堂前牌位,躬身拜了一拜,随后从侍者端来的木盘上拿起一块石头。
“这是定缘石,”他对弦汐解释道,“我们在上面各滴一滴血,刻下名字,就算完成婚礼流程了。”
这听起来像是个很严肃正经的仪式。弦汐有些迟疑:“一定要这么做吗?”
白奕安抚地捏捏她的手,笑道:“别担心,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也不必取下盖头,我来替你做这些即可。”
“……好。”弦汐缓慢点了头,随白奕拉起她的手,用银针戳破指尖。
“砰——!!”
乍地一声惊天巨响中大门霍然向两边敞开,凛冽寒风狂躁涌入,霎时袭卷整个婚堂!
弦汐吓了一大跳,即将落到石头上的血珠就此飞了出去,没等滴落第二滴伤处便已痊愈,她下意识掀起盖头看向门口——
门外不知何时已是飓风四起闷雷重响,遍布乌云的苍穹连一丁点阳光都吐露不出,然而比那黑沉天色还要令人肌骨生寒的,是正提着长剑,一步步登堂入室的玄濯。
他身后跟着数列银铠森寒、肃穆严整的亲兵,阵阵沉重脚步声犹若浪涛汹涌拍击在所有人心头。
堂内宾客刹那间全部站了起来,又唰然跪下一大半,敬畏同喊:“见过太子殿下。”
与玄濯手足同胞的几位皇子倒是没跪,不过皆是绷着张脸僵立在地,一副“麻烦大了”的样子。
玄濯并未理会周遭。
那双瞳仁尖利的金眸,如同在鲜血里浸泡了无数个日夜般猩红阴毒,酝酿着滚滚风暴,紧盯弦汐苍白失色的面容,以及她身上大红的嫁衣。
半晌,视线流转,凝住她被白奕握住的手。
第56章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呵。”
死寂漫延的婚堂内,响起玄濯极轻的一声笑,冷意彻骨。
弦汐生生打了个寒颤。
——玄濯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他是来抓她的?又要把她关回他的龙宫?
弦汐牙关打战地想抽回手逃跑,然而挣了几下,却被“白晔”死死抓着手腕不放。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发现“白晔”面色竟也同样难看至极。
像是紧张,像是厌恶,又像是畏惧。
剑锋划过地毯上空,玄濯挑着阴鸷莫测的笑,缓步朝前方那对喜袍殷红、却表情各异的新人走去。他举剑直指白奕,幽然对弦汐道:“一别数日不见,你看人的眼光当真是低了不少,连这等货色都瞧得上。”
自始至终玄濯没有看白奕一眼,语气里的轻蔑与嫌弃却是明然昭彰,全然不顾周围还有一众天族宾客。
白奕沉沉盯着他,袖下不觉握拳。
他正欲开口回嘴两句,身边却蓦然响起一道小声、颤抖、但又坚强的声音:“……你不要这么说他。”
玄濯与白奕齐齐一愣。
玄濯步伐顿住,眸底怒火无边地逼视弦汐:“你说什么?”
迎着那比火舌烤过的针还要刺人的目光,弦汐强撑虚浮的嗓音,对玄濯重复一遍:“你不许这么说他。”
弦汐实则很想赶紧逃跑,奈何这厢白晔死抓着她不放,那厢玄濯又口出恶言。白晔这些日子里好歹也没亏待过她,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自己而被玄濯侮辱还坐视不理。
玄濯牙都要咬碎了,握着剑柄的手青筋凸起:“你……维护他?”
白奕也有些发怔地看着弦汐。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当着玄濯的面回护他。
而且这人,还是玄濯的旧情人。
白奕一时心情复杂。
方才两句话已用尽了弦汐的胆量,她咽了咽口水,没再开口,移目避开玄濯那几乎能把她瞪穿的视线。却不防瞥见旁边站着的几个人,眼睛忽而又定住。
这婚堂里没几个宾客是弦汐认识的,可这几个人,她却眼熟非常——
是苍璃,赤熘,以及应桀。
数双眼睛相对,皆有不加掩饰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