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觉得弦汐当时并非是这个意思。
玄濯没来得及深思,弦汐忽而问:“玄濯,你为什么不当太子了?”
她微歪着头看他,双手抱着蜷起的腿,娇憨姿态一如当初。
极熟悉的画面闯入眼帘,玄濯愣了愣,喉口竟不由得泛起点酸。
他眨两下眼,尽量平淡道:“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弦汐默默倾听,似是专注。
“我的身份阻碍了我们太多,也连累得你总是受伤,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了。反正我当了六百多年太子,早就腻歪了。”
“……”视线从他轻描淡写的神情上挪开,弦汐道:“你又何必做这种事,你不是能直接把我关起来吗?”
玄濯顿时一僵,他缓慢低下头颅:“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我如今只希望……你愿意真心与我厮守。”
他喉间滚动,以微微仰视的情态,小心觑着弦汐:“弦汐,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声线难以自抑地低弱下去,宛如即将被判刑,“……你还恨我吗?”
仅是须臾的静默,弦汐望向他,道:“不恨。”
玄濯被这一声定住。
遥远的烟花裂响已放慢了频率,略显颓势地有一下没一下亮起,宣告子夜临近。
“我早已不恨你了,玄濯,我对你的爱也好,恨也罢,那些情份早在东海分别的时候就散了个干净。”话音间,岁月积淀的宁和缓缓流淌,弦汐淡淡说,“我也能理解你的难处了,你有你必须担负的责任,不能任何事情都随心所欲,就像当初要娶涂山萸也是迫不得已而为——”
“你快别理解我了!”玄濯实在听不下去了,下意识抓住弦汐一只冰凉的手,“我现在不是太子了,涂山也没了,你、你就当这些都没存在过,以后就我们两个!”
弦汐默不作声,只垂眼瞧着他抓住她的那只手。
玄濯这才反应过来。他同样瞧过去,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放手,可掌心紧贴的细腻肌肤又像是粘住了他一样,让他反复踌躇数回呼吸都没舍得放开。
事已至此,他索性把弦汐另一只手也抓住,目光灼灼:“弦汐,你给我个机会,也给我点时间,以前犯过的错我都会一一补偿你,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陪在你身边,你想怎样都行!”
交握的手,没有被挣开。
玄濯诚惶诚恐地等了一会,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抗拒,弦汐乖顺地被他握着,一动不动。
欣悦与希冀夹杂着一丝微妙的怪异慢慢自玄濯心头浮起。然而不等那丝丝怪异占据上风,便见弦汐睫羽扇动,向上舒展:“你说你想陪在我身边,那三天后,你打算怎么办?”她轻轻问。
周遭寒凉的空气都仿佛随着这一句陷入沉寂。
玄濯的表情霎时间低落到谷底,金瞳和握着她的双手一齐缓缓耷拉下去,半晌,才道:“我倒是……想了些对策。”
弦汐听着。
“父王是定死了决心要让我回去做太子,倘若我非和他杠,坚持留在这,那他大概率不会放过你。今天下午我想了许多,首当其冲想的就是,你在这三天里会给我个什么样的答复。”玄濯静了许久,苦涩一笑,“我想着,如果直到最后一天你也还是不肯原谅我,那我就分裂魂魄,造个足够以假乱真的分身出来跟我父王走,本体继续在这里待着。如果你肯原谅我……”
他略微停滞,抿了抿唇,在间隙里补充一句:“并且愿意跟我走的话。”
“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更温暖舒适、没人能找得到的地方生活。”
——原本他跟弦汐最好的结局,无非是一同回天宫,他为太子,她为他的太子妃,从此相守相伴。但就现如今来看,这个可能性近乎于虚无缥缈的美梦不提,单是弦汐刺祖伊的那一剑就彻底断了这份念想。
分裂魂魄。这陡然提醒了弦汐什么,弦汐眸光闪烁,无声瞧了眼玄濯宽长的衣袖。
少顷,她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天帝大人找不到的地方。”
“肯定有。”玄濯满目认真,“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就一定能找到。”
“……”弦汐哑了哑,不觉蹙眉错开眼,嗓音微紧:“你为何这么执着于待在我身边?左右我住在这里,又不会跑去别的地方,你大可回天宫接着当你的太子,等想见我的时候,再下来见不就行了。”
“可我每时每刻都想见你!”玄濯当即离她又近了些,几乎与她相贴,激动声调因哀伤而发涩,“弦汐,我失去过你……那跟失去了我的命也差不多,我发现我根本离不开你,你就是我的一切,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你!你就当是……就当是可怜我,让我陪着你吧。”
尾音战栗着减弱,他泪湿的侧脸埋入她手心,肩膀断续耸动,泣声压抑。
弦汐被他的温度烫得指尖发抖。
她仿佛忍受着什么一般紧紧阖上眼眸,神色甚至是有些痛苦。背后受着刺骨寒风,身前熨着灼热的体温,她来回深呼吸,竭力控制起伏不定的心绪,好久好久,才终于平稳下来。
微微掀开的眼帘里已没了光采,她极低地说了声:“——好。”
许是心情影响,又或者是不敢相信,玄濯一瞬间竟没能听清,他带了些茫然抬头:“什么?”
高低姿态转变,弦汐俯视着他,幽暗的夜色遮住了眼中空洞,“我原谅你,我们……”她顿了下,屏息,接续:“重新在一起。”
足足数秒,玄濯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怔怔看着弦汐将一侧鬓发撩到耳后,闭上眼,低头吻住他的唇。
衾被自背后脱落,悄无声息地歪倒在床上,弦汐抽出手,揽住玄濯的颈,主动加深这个吻。
感受着唇上绵软香甜的触感,玄濯恍然回过神,却仍旧错愕得做不出任何举动。
弦汐同意跟他和好了?
弦汐在亲他?
……难道他今天的表现,就好到这种程度?
玄濯满脸难以置信地错愕了一阵,才勉强回神些许。他隐约觉得奇怪,但还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金瞳散发的幽光细致描摹弦汐微颤的睫毛,欲蹙未蹙的眉尖,与莹润无暇的肌肤,玄濯试图从中寻出异样,可也就在这时,弦汐睁开眼,直直与他对上视线。
她的眼眸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清透得过分,似山涧流溪,能倒映出烟雨雾霭,春华秋实。
此时却只有他。
玄濯呼吸骤然急促,理智筑就的高垣倏忽间漫开蛛丝般细碎裂痕,抑制多日的磅礴欲望驱使双手抱上那纤软腰肢,情难自已地向后抚去,将弦汐牢牢拥进怀中。
似是被箍得紧了,弦汐闷闷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推拒。
这一声听得玄濯喉结滚了又滚。
手背已然青筋虬结,叫嚣着意图用力撕碎些什么,他深吸一口冷气,微微后倾,尚存的一丝清醒堪堪终止住渐趋失控的局面。
——弦汐刚答应跟他和好,他总不能立马就不当人。
忍一忍,忍一忍。
玄濯心里默念大悲咒,从冲动中拉回少许神智。
然而正当他粗喘着要放开手时,弦汐忽然探出舌尖,轻舔了舔他的唇瓣。
这一下恍如山洪涌泄冲垮堤坝,玄濯喘息一重,刹那间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挥手关上门窗,猛得将弦汐压倒在床,唇舌凶悍侵袭。
“弦汐……弦汐……”他痴迷地低喊着,胡乱扯碎了弦汐薄薄的衣衫,热烫手掌在那羊脂玉般的柔软躯体上胡作非为,留下一道道青红交错的暧昧痕迹。
“唔……”
弦汐难耐地揪住枕角,咬唇压住狼狈而变调的低吟。
玄濯在床上的行径偏于传统,但花样也不可谓不多,有时还会故意说些恶劣的话。可能是看在他们年纪和身型差距比较大的份上,也可能仅是单纯爱看她崩溃哀求的模样,以前欢好之时,玄濯并不只顾着自己感受,总会用各种手段弄得她魂飞天外,许久都无法从情潮中脱身。
以前的她姑且受不住,更别说现下这具全新的身体。
被那双手激得战栗过头,弦汐噙着泪,忍不住打着颤道:
“慢……慢一点……”
玄濯动作稍顿,想起她这身子还是初次。
眼前不禁闪过彼时他们血迹斑斑的第一夜,他慢慢收回手,起身在弦汐湿红中被咬出点白的嘴唇落下绵长一吻,声线粗哑:“好,听你的。”
缱绻的吻从唇部开始下移,划过细嫩脖颈,跨越山峦平原,墨发在乱糟糟的床褥倾洒开。
双眸倏然失焦,弦汐腰腹一绷,弓起残月般的弧度,“啊……!”她终是张口叫出了声,奋力扭动着试图躲避,却被玄濯温柔又不由分说地按住。
干爽床单渐渐漫开深痕,弦汐微眯的眼睛里蓄起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将枕头洇湿小片。她头脑发空地伸手去推玄濯,泣音可怜至极:
“停……可以了,可……呜——”她蓦地闭眼咬住指节,足尖紧紧蜷缩。
甘霖被玄濯悉数咽下,他意犹未尽地舔了又舔,享受她的轻颤,也回味这久违的甜美。
弦汐浑身脱力地软倒在床上,微微急喘,视野模糊而混乱,她漫无目的地盯着一小片浮尘发呆。
以新的身体再度体会首次空茫茫的感觉,还是那么奇妙。另外,应当是魂魄比较脆弱的原因,这次空茫奇妙的酸麻感似乎延长了一倍时间。
她的手还停留在玄濯发顶,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玄濯的发丝很是粗硬,但胜在如绸缎般丝滑而有光泽,像是一种只能顺毛摸的动物。
玄濯给了她充足的缓和时间,待弦汐平复得差不多了,他俯首将她又送上一次。
连着两次,令弦汐化形后一直低温发冷的身躯恢复了些许暖热,也烤化了她大半意识。
弦汐无法自控地轻微哆嗦着,神思迷离间,发觉玄濯抱起了她的腿。
风拂梢头,落红翩跹。
“额……”弦汐阖眸揪紧枕头,面颊的绯云消退小半,重新变为不健康的苍白。
即便已经充分润泽,这感觉也依旧不好受,她屏住呼吸,眉心酸痛地拧起。
见弦汐明显是不舒服的样子,玄濯停下来,沉沉喘了口气,声线发紧:“很疼吗?要是疼的话,就不做了。”说着他便要往外退。
“……没……关系……”弦汐艰难万分地挤出这三个字,凝滞一息,四肢柔软盘缠上玄濯,水眸含羞也含春:“你……进来吧。”
玄濯定定看了她两秒,俯身堵住她的唇。
霍地一下,弦汐猝然瞪大眼:“唔唔——!”
……
泪痕干涸又湿润,弦汐失神地半睁着眼,耳边是伴着粗重呼吸的呢喃情语。
她仿佛乘着一叶扁舟在海浪沉浮,视线摇摇晃晃,只能看到开阔健硕的身躯,以及零星一角幽暗的屋顶。
……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个问题出现在弦汐脑海中,分走少许思绪。
“在想什么?”注意到她的分神,玄濯提醒了她几下。
又是一阵浪涛汹汹袭来,弦汐无意识地张开嘴,婉转甜腻的吟声先于回答一步冒出。
意识错乱间,她忽地想起来,是玄濯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
那个他母后送他的生辰礼。
弦汐低低地问:“你的……项链呢?”
玄濯默了片刻,随意道:“扔了。”
弦汐微愣:“为什么?”
“戴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