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是梁先生或者是祝小娘子制造出的幻境了。二人都死于镜子碎片,死后的怨气极有可能附在镜片上。二人是因婚宴殒命,极可能对婚嫁喜事产生强烈的憎恨,于是专挑婚宴作祟。”
“高师兄说得对。咱们这次的任务不是只离开幻境这么简单,光找到幻境里的异常没有用,得找到根源,才能解决采石镇上的事。依我之见,根源有三,一是梁先生,二是祝小娘子,三就是镜子。”
“镜子!我就说是镜子吧?为什么呢?我记得萧师兄在卷宗里写了,两人割腕自.杀的镜子按理说算是凶器了。本该作为断案时的物证,但根本没找到。镜子又没长腿,怎么跑了?怕不是化作凶物了。”
“但不对啊,不是说并非每户出事的人家都有镜子,而且咱们进入幻境的时候是在洛师妹拜堂那会儿,拜堂那里可没有镜子。”
洛颜心想,对呀,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就我觉得巧合吗?采石镇出事的那家是马家小娘子和祝家小郎君,这会儿幻境里是祝家小郎君和马富户,这是一家子不?”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几人从外面跑进来,跑到余先生面前道:“余先生,出事了,梁先生被祝富户抓去祝家了!”
余先生登时起身:“梁先生去祝府抢人了?他怎地沉不住气?”
“不是不是,是祝府丢了东西,这会儿正查一月之内去过府上的人。这个月祝府交往不多,去过府上的也就只有咱们。刚好先生进来经常在祝府外走动,祝富户便道他心怀不轨,把他抓了起来。”
一人过来拉余先生:“咱们快去救先生吧,带上先生请来的几个好手。”
余先生却不动:“丢的是什么东西?”
“据说是个镜光石制成的镜子,不大,但那块石头是上乘的石料,贵。”
余先生脸色发白:“祝家小姐可给咱们先生塞过不少镜光石镜子,不会当真在咱们这儿吧?先找找,万一真在可说不清......”
他话音未落,外面又闯进来一群官兵打扮的人,擒下余先生和在场其他人,又去搬装道具的箱子。
洛颜也被压住,她看着往来的人群,心道这幻境如此丰富又如此真实,恐怕不是好兆头。
更多的道具箱子却在挂衣裳的帘子后头。
尧山弟子互相打眼色,问谁刚才看见了名贵的镜子。一人面带疑惑,但还是指了指先前洛颜身旁的一口箱子。
几人立刻去翻找,却发现那箱子里并没有任何镜子。
陈尧看了那箱子一眼,或许其他人没看清,但他目力好,看得清,刚才那人确实将什么东西藏了起来。
喜堂没有镜子,他们如何进入幻境的?和那人有关系?
祝府。
余先生和戏班子里其他人被关在后院一间屋子里,和他们关在一处的还有洛颜。其他人关在另一间屋子里。
洛颜悄悄震断手腕上的绳索,又帮其他人解。
余先生却拦她:“好姑娘,先去找找梁先生。”
洛颜轻轻一跃,踩上房梁,听见外面没人,掀开两块瓦片钻了出去。
她像只小猫一样落入院子中,倏忽又不见了身影。轻手轻脚地顺着屋子一间间翻找。
但祝府实在太大了,屋子也太多。找了好几间,竟是没人住的空房子,洛颜在心里吐槽:好浪费啊。好想把这几间搬走,送给没有地方住的人。
忽然,一颗小石头滚到脚边,洛颜警惕去看,只见陈尧从回廊边转出来。
洛颜心中一惊,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看没看见自己怎样出来的。
却见陈尧朝她招招手,自己先行闪身进入一条回廊。
洛颜立刻跟上。
陈尧停在回廊尽头的一间房间,他回头看见洛颜追了上来。
他所立之处逆光,整个人的面容便看不清。他双手笼在袖子里,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你拜在我门下,我却一直没教你什么,此时正好有机会。”
洛颜心中一暖:“多谢师尊!弟子一定好好学。”
却见陈尧只自己一人,便问:“师尊,其他师兄呢?”
“他们去找祝小娘子。我带着你来找梁先生。”他指了指房间。
洛颜瞪大眼:“梁先生在这里面?我找了好久没找到,师尊你怎么一下就找到了?”
陈尧不愿意看她的眼睛,便转向房门:“我不便插手过多,你自己进去,怕不怕?”
洛颜摇头:“我可不怕!”
陈尧仔细盯着洛颜的神情:“祝家丢的那面小镜子,很可能在梁先生手中。”
洛颜露出疑惑的神情:“为什么会在梁先生手中?在又怎地?”
“在,就意味着那东西很可能是幻境的根源。你刚刚也听见了,小镜子从祝府丢了,梁先生和戏班子里的人都是嫌疑人。道具里没找到,梁先生会不会随身带着了?他决计抢亲,要不要先把计划告诉祝小娘子?他拿什么告诉?”
洛颜心想,确实,师尊说过,梁先生写的剧本隐晦,他传消息的方式会不会也隐晦?又或者他没办法直说,所以只能用什么东西为媒介?
这个东西就是那面丢了的小镜子?
师尊真聪明,她诺诺道:“对不起,我太笨了,先前都没想到这些。”
陈尧不理,从袖子里掏出一物,递给她。
洛颜郑重地接过,一看之下,竟也是一面小镜子。只不过这镜面是黄铜,不是镜光石;刻着法阵,也不是祝家丢的那一面。
“这是尧山法器,待会儿我将启动的法咒告诉你。你将镜子启动,镜子照到什么,我便能看到什么。有危险我会去救你。”
当下感动得无以复加,心想一会儿一定要自己出手尽快把梁先生解决了,不能麻烦师尊。
陈尧交代过她法咒后,掌风挥过,门锁应声而裂。
洛颜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陈尧等了一会儿,确定她真的往里走了,才走到门前,将门锁合起来。行火行术,把门锁重新融为一整个。
他手一翻,手里多了一团事物。正是洛颜的储物袋。
他给洛颜的镜子叫秋水镜。当年大渊国亡国,他成为战俘被栗箩国掳走。栗箩人对他百般折磨,用熏香插进他眼睛,将他双眼熏瞎。
后来虞栗楠入药宗,以法术帮他重做了一双眼睛。他将一只眼睛的目力放入母亲留给他的一面镜子里,炼制出秋水镜这一法器。执镜子的人只要启动镜子上的法咒,镜子所映照出来的景物就能让他那只眼睛看到。
这是常规操作。
还有一不常规的操作是,这镜子后面刻的法咒可以映照出执镜人所执有的随身携带物品,还能让这些物品像照镜子一般映出一份一模一样的,交还到陈尧手中。
这一招原是为了对付外海所创,现在派上了用场。
陈尧往屋子里扫了一眼,真信啊,小镜子怎么可能在梁先生手里,被抓起来时不搜身?
装到这份上,没必要了。
陈尧不紧不慢地打开的储物袋。
东西不多,有尧山分发给每个弟子的丹药和纱布,万一受伤,能派上用场。
纱布里包裹了一团物什,乱七八糟,像是刚藏起来的,摸着有点硬。
陈尧抖落出来。
里面裹着的是两张信笺,一张写着“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另一张写着“此生已过矣,再取来生缘。”
没了。
陈尧难得地愣了一下,什么情况?
第47章
房间里一片漆黑,亏得洛颜视力极佳,又对各种环境适应良好,才避过几处家具摆件,没有被绊倒。
房间最深处是一张床,此时床幔低垂,一个人影坐在床幔后。
屋子里再无其他人,洛颜轻声叫道:“梁先生,请问是梁先生吗?”
那人一惊,似乎没料到身后会忽然出现一个人,洛颜脚步又轻,没发出半点声音,悄悄接近时,根本让人无从察觉。
便见那人急匆匆转身,却因为太暗了,撞到床头。洛颜赶紧安慰道:“你别怕,别着急。”
洛颜声音本就柔缓,这会儿用着洛思思的声音,不似那般软糯,却更添了几分温柔娴静,让人听了,不觉神思安稳下来。
那人镇静下来,掀起床幔一角。即便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他还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洛颜的位置:“我是,姑娘你?”
洛颜还记得自己在幻境里的身份:“我是你找来的,替你去救祝小娘子的人呀。你不记得了?”
记不记得是一回事,这么暗,能不能看清人长什么样都不好说。
但梁先生也没心思核对洛颜长什么样子,他急忙问:“语慈她……她怎样了?”
语慈正是祝小娘子的名字,洛颜实话实说:“我还没见着她。梁先生,祝小娘子知道你要救她出来的事吗?可别咱们想好了办法,她却不知情,以为你不管她了,再生出轻生的想法。”
梁先生呼吸一顿,语气也有些着急:“不会的!我早先已给她穿过信,可她一直没有回信,我就担心这事。刚刚又给她递了一回信,却不料被抓,但信应当是送到了。也不会被谁拦截下来,传信的法子是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
洛颜点点头,又问:“是祝家的人把你抓到这里的吗?好黑,屋里,你看得清吗?”
梁先生却道:“不妨事,我一人独处时,也不爱掌灯。语慈从小视力不好,看东西暗,哪怕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也宛如灯火稀微。我想知道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时常让自己置身黑暗,渐渐习惯了。”
哦,原来如此,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这般,周遭暗不暗对他来说就没什么影响。
洛颜抖开一些纱布,垫在地上,把陈尧给她的镜子轻轻倒扣在纱布上。剩余的纱布在手上一挽,朝着梁先生抽过去。
她的想法简单粗暴,既然梁先生、祝小娘子还有那面丢了的小镜子都有可能是幻觉的根源,也别费心思猜哪个才是了,全抓起来就是了。
只要抓的足够多,总能碰上一个对的。
笨就笨吧,笨死也不想成为满腹心机的人,像那个人一样,把阿娘骗得凄苦,叫阿娘夜夜伤心。
就想做个简简单单的人,让人一眼看穿的人,让人不用提防戒备的人,让人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
虽然不聪明,但只要她足够强大,也可以保护好每一个人。
陈尧捏着那两张信笺。
里面没藏着其他东西了,这两句诗也是前人所做,他自信于诗书典籍一道在行,可眼下也看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她藏这个干嘛?
一早是他计划好的,带她进入甲级试炼,让她在试炼中遇到危险,让她进入这间屋子。
借着屋子的位置,他一早布置好了一个束缚法阵,只待她进去,他就在屋外行起阵法,将她困入其中。
她若忍着不用法术抵抗,那就加强法阵。总会逼她出手。只要她出手,就能猜出她是外海哪一派的人,也能推断出她来尧山的目的为何——他对外海可了解不少。
如今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可他心底却忽然生出一个离奇的想法,会不会是自己想错了?她和外海根本没有关系?
理由,没有理由;证据,也没有证据。就是心里的直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