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灵力强大,楚挽璃借助外力,至多可以在他梦中停留一炷香的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一半了。
“你喜欢白茸也没关系,等过段时日,她的身躯就是我的了,到时候,我用她的身体来陪夫君,好不好?”她语气放得天真,恶意却不加掩饰。
他睁了眼,狭长的眼看向她:“你在魔界,并非在三界之外,若是想再死一次,神魂俱灭,尽可以试试。”
语气很平静。
他没有半点悔意,对于几百年前杀了她这件事情。
他甚至可以再杀她一次。
楚挽璃骤然仰天大笑起来。
他那样冷心冷性一个男人,从小到大,从他刚来青岚宗的时候就是如此,全部的感情都只给了一个人,只有那个人,才可以得到他宝贵的感情波动。他经常给她写信,准备礼物,后来订婚了,更是毫不遮掩,被师兄弟打趣他在家的小妻子时,他那样内敛保守的性情,却从没有阻拦过。
即使他失忆了,没有情丝了,也是这样。
即使他失忆了,与她成婚,想要诓骗她替白茸去死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让她碰一根手指,还想给谁立贞节牌坊?
她这一生有过许多裙下之臣,可是,直到现在,沈长离依旧是她心中一团最浓重的阴影,让她一提起便能恨到眼睛滴血。
楚挽璃说:“哥哥,都这样了,你不会还在做梦,期待你还能和白茸在一起吧?”
他冰冷的眼终于望向她。
楚挽璃越说越兴奋,他那样的眼神,简直让她双颊晕红:“我好心提醒一下,哥哥,你和她压根就不是一类人,命中无缘,注定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逆天而行,非要强求,只会适得其反,弄得两人都遍体鳞伤。”
沈长离毫不犹豫扼住了她的脖颈,扼上这具身体纤细的脖颈。
沈长离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面容,和当年青州的负雪剑仙,气质甚至样貌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只是她依旧喜欢,喜欢到想撕碎他,也想在他脚下臣服。她就喜欢他和清俊守礼的外表完全不一样,骨子里的狂悖无端和肆意妄为。
“逆天而行?”他唇弯了一下,眸底毫无笑意,“谁说的?你的天理说的?”
他和白茸在一起,便是天理不容?
他从小便只信自己,天理不容,就把天理翻了。
楚挽璃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就在这时,心音低呵了一声:“走。”
入梦之法断绝了。
这个梦境到此结束。
这是这段时间,他第一次,这般清晰地看到她。
沈长离睁了眼。
九年了。
几乎每一日,他都是这般过来的。
在清寂无人的大殿中,日复一日。
琅嬛镜放在他的卧榻边,男人苍白瘦长的手指拿起了那面镜子,镜面有一道淡淡的裂缝,是第三年的时候,他砸了一直没有半点消息的镜子,只是过了几日,他想,若是白茸在这几日,寻他通信,错过了怎么办,于是,他又把镜子修补了起来,依旧放在卧榻边。
一日一日过着,又过去了六年,白茸依旧杳无音讯。
*
入冬了,今年年景不好,许多人家的冬粮没有储存够。
白茸打开了自己仓库,放了好几次粮给山民。
这一日,天空飘着小雪。
白茸发现家中许多日用品不够了,便去了一趟青州城采买,她去的时候坐了一个叫周顺的村民的牛车,回来的时候雪下大了,牛车不好走了,白茸不愿叫他继续送,叫他先回去,周顺不答应,说一定要送医仙到家,白茸只能委婉说自己还要去见朋友,朋友就住山坳这。好说歹说,才把周顺劝回去了。
她带着头巾,挎着满满当当的篮子,走了几步。
刚在雪地中走了几步。
她脑子忽然一胀,头开始一扯一扯的疼,视野都开始模糊了,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
白茸踉跄了一下,她身体如今很不错,这种天气,对她压根造不成多少影响,只可能是其他原因。
白茸不是对自己状况毫无知觉的傻子,从她刚复生的时候,在仙界,她就开始察觉到不对了,似乎有人想要对她动手,最开始下手的就是她的本命法器,可是,那法器一直是若化在仙界保存,按理说不可能有问题。
她想不明白,但是后来也没有用过了,之后把自己本命法器留在了仙界。
再后来,她在九重霄时,食物也被动过几次手脚,被下了不干净的药,因为她感应敏锐,几次都被查出来了,那些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毒药,毒性毒不死她,也没有其他特殊效果,与其说想要这毒发挥效果,更像是一种试探,在看能否成功。
可是,她还是不懂,到底是谁动的手?
头疼开始越发剧烈,灵府甚至都有晃动之感。
白茸走路摇摇晃晃,看到眼前,有一处打开的祠堂,她想都没想,推门撞了进去。
看清室内陈设之后,她愣住了。
竟然恰好,又是一处神女祠,香火竟出乎意料的鼎旺。这般荒年,甚至还可以有没有燃尽的香和干净的果碟。
白茸在蒲团上坐下,灵符的疼痛还没有消退。
她盘腿而坐,开始念诵法诀,运行灵脉。
她修为今非昔比,对自己灵气调动手法也比从前精纯许多。
外头雪逐渐大了。
白茸在人间过得非常低调,她封印了自己的仙身,用普通修士身份活着,只是,不解开仙身毫无办法。
刚解开封印,她经络内流淌的灵力瞬间崩腾,几乎是瞬间从涓涓细流变为了崩腾的大海。
她检查了自己的灵府,竟然真的,发现了一团黑色的污垢、
这是,未长成的蛊?
她体内如何会有蛊?她今日头疼,便是因为它吗?
白茸皱眉,用灵力包围住了这一团蛊,开始试着把它排除出去。
她灵府中,有一处是一直被封印的,白茸知道,那应是被多年前的甘木神女亲手封住的,也是因此,她一直看不到关于天阙的回忆。
白茸很耐心,祛除净化过程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后。
她背后的神女像,忽然发出了浅淡的微芒。
那一道模模糊糊的白影伸出了手,温柔覆在她额上,叹息:“你做得很好,超出意料的好。”
“是你吗?”她没有睁眼,感受到了那一缕温柔的触感。
“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
她现在白日看着正常,但是晚上经常整宿不能合眼,一合眼,就常做噩梦,经常梦到往事,那些血肉模糊,生灵涂炭的地狱景象。那些她熟悉的,活生生的人的痛嚎惨呼,在耳畔回响。
她用义诊来赎罪,来麻痹自己,却只是一时,无法长久。
她知道,过去的甘木把自己的躯壳,神位,法力,都留给了她,是想让她做一些什么。
只是,她现在还无力做出最后的选择。
“沈长离几百前做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神女声音很温柔,“确切的说,应是在发现你祭祀之后,他彻底失控了。”
失控。
她想起了沉没的青岚宗,只觉胃部一阵痉挛。
她不会觉得有多愉快,不觉得被感动,只觉得想要呕吐,要被强烈的负罪感和厌恶感淹没。
在与另外一个女人昏礼洞房花烛后,再用其他无辜的人的性命来彰显对她的爱?
她有时候也会想,若是她生下来就被掐死,早点死了就好了。或者一辈子没有遇到过那个人,该有多好。
神女声音很温柔:“你有想过,回去九重霄吗?”
“没有。”
她不愿意待在妖界,但也不愿意回九重霄。她对九重霄没有归属感,对那些尸位素餐的仙官,也已经彻底失望。
在人间,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平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声音叹息:“我尊重你的选择。”
白茸和她终究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她不喜欢九重霄,也情有可缘。
“其实,事情本也不该是如此发展。我让你下凡,也不是为了此事。沈桓玉原本的姻缘不该是你。”
这只是一抹她残余在神女祠中的过去残魂,原本记忆也已模糊:“他,当年被封印前,告诉我……”
天阙死前,对她说过一段话,说他下一世的姻缘已定,爱的另有其人,再也不会喜欢她了,也不会与她再有有任何瓜葛。
她欠他的,他不要她用爱情还,但想要她陪他一起转世,出现在他下一世的身边。
她没有应承,只是默默听着。
封印天阙后,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于是便将自己魂魄放予了合欢神木,送下了凡尘。
她始终不放心天阙,对他骨子里的狂悖、自我、没有任何道德和规矩能束缚他。这样一头野兽,失去控制是很可怕的。
她却没想到,这一举动,后来会带来这样的连锁反应。如今,这些责任,都沉甸甸压在了白茸身上。几乎要把她压垮。
沈长离和天阙不一样,他身上那一半人类的血液,让他变得更加偏执而疯狂,极端危险。
没说完,神女残魂应也是到了极限,消失了。
白茸睁开了眼。
应是因为特殊的环境,加之此处香火鼎盛,方才得以让她与从前的神女有了短暂交流的机会。
头疼已经平息了,白茸呼吸暂时平定,跨上篮子,开始重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妖王都,宣阳拿着密信,冒着雪,深夜朝着紫宸殿走去。
他很沉稳,素来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陛下,白姑娘有消息了。”
从三年前开始,已经到了他可以忍耐的极限,沈长离往三界派出了探子。
白茸在人间的青州有了踪迹。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依旧被他们部署在青州的探子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