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难堪得红透了脸,只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那边楚挽璃也在挽剑,“哥哥,我新学的剑招如何?”
沈长离随意看了一眼,“左手腕再下沉些,力道集中到腕上。”
“回剑时间太早。”
楚挽璃难免有些失望。她没想到,沈长离说的指导,居然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指导。
于是,她用手帕擦去鼻尖上一点汗水,甜甜地暗示,“哥哥,我没听太懂。”
沈长离朝旁侧一个内门男弟子颔首,“你练得不错,示范一下。”
能得他一句夸,那个男弟子受宠若惊,脸刷得一下涨得通红,激动到语无伦次,立马拿剑给楚挽璃示范。
楚挽璃眸底失望都盖不住了,偷偷狠狠跺了那个不识好歹的男弟子一脚,一点脸色不会看。
*
白茸偷偷单独跑去了后院练剑。
有他在场她练不下去。今天的功课还没完成,她原本基础就薄弱,学习机会宝贵,她还欠了一身学费,更是不敢掉一堂课。
少女持着木剑,站在院落那颗老梅树下,练了一套基础剑招,她练得极为认真专注,压根没意识到有人进后院。
他声线清冷,“破绽百出。”
白茸吓了一跳,看清人时,手里剑都差点掉了。
刚是在点评她的剑法吗?
沈桓玉以前从未说过她半点不好,从小到大,甚至从没对她说过半句重话。
白茸心里也涌起一点不知是委屈还是心酸的脾气来。她本预备收起剑,再挪腾一个地方,后又实在觉得委屈。她已经努力不碍着他们的眼躲起来了,他还想要怎样。
她就不走了,干脆就在这继续练。
她剑越出越乱,是任何一个懂点剑法的老师都会看不下的程度。
男人秀逸的眉不自觉已经微拧。
白茸甚至没察觉到沈长离到底是如何靠近的。
他的大手已覆上了她的手,带着她的手,重新走了一遍刚才的剑路。
白茸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长离呼吸丝毫没乱。这样带着她,将一套基础剑招全过了一遍。他衣角透着一点迦南香木好闻的味道。
那双漂亮的眼,和从前阿玉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同。
那一瞬,白茸心神剧痛。
她告诉自己,或许,他刚也在剑馆里这样指导过楚挽璃,甚至更亲密些。
没必要多想,沉下心便好。
她沉定后,方才能仔细感觉到,沈长离的剑法与她境界差距之大,大到几乎难以想象。纵然是这样基础的剑招,他剑尖行走的轨迹,细微之处的圆融变幻,是她压根无法岂及,甚至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过的。
白茸沉浸了进去,在心里默默记诵着每一招一式,逐渐彻底忘记了这些爱恨纠葛,沉浸在了精妙的剑术里。
少女莹白如玉的光洁耳垂上,点着颗小小的浅红的痣。纵然过了这么久,那处被重重吮吻过的痕迹还未消褪。
他眸光变了变,平静地挪开了视线,手已冷漠抽离她的手背。
白茸丝毫未察,再度过完三套剑招,攻、守、平各一式。白茸累得气喘吁吁,却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忍不住,仰脸看向了他的方向,一双桃花眼亮得惊人。
他毫无波澜地说,“出招毫无杀气,力量过小,难以伤人。”
杀气……她连鸡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有杀气这种东西。
白茸眸子缓缓黯淡,她垂下眼,僵硬道,“今天,谢谢……沈师兄指教。”
“沈……沈师兄今日为何好心指教我剑法?”她仰脸,轻声问,“三年之后,我是要成为师兄剑下亡魂的。”
夜风拂过梅树树梢,几片将落不落的花瓣随风飞旋而去。
他神情未变,冰冷道,“太过弱小,杀起来无趣。”
一阵风卷过,只剩她一人,久久抱剑站在梅树下。
*
白茸提前练习完,便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一秒了。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剑袋,装好包袱,便迫不及待走了。
外头已经彻底昏黑了,天空深处,竟是洒下了纷纷小雪。
白茸走出剑馆,一眼看到槐树下的人。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木灵根修士都要畏寒些,温濯身体本又弱,他裹围着毛领,一身厚厚的青袍,苍白俊秀,手里拿着个精巧的兽纹手炉。
“师兄!”白茸尾音上扬了些。
温濯将那手炉塞入她手中,笑眯眯问,“今天很努力呀,练习到这么晚,累吗?”
“不累。”白茸摇头。她其实很少在别人面前说累。
“绒绒真坚强。”温濯有时和她说话,夸得白茸经常很不好意思。
“对了。师兄,这个送给你。”她陡然包袱里掏出一根枯枝来。
她捏着枯枝,屏息输入了自己的灵力,又掐了个诀。那一根弯曲的枯枝上,忽然骤然萌发了一小片绿芽。随即,竟开出了一朵雪白纤弱的雪绒花,纤毫毕现。
温濯语气带了点惊喜,“这是化灵术法?”她进入炼气不久,竟然已经学会驱动自身灵力使用术法了。
白茸说,“嗯,我在藏书阁看书看到的,回头就试了试。”
灵脉行通后,她每天日子都排得满满当当,打坐炼气,去藏书馆学习,来剑馆练剑。
“谢谢,我很喜欢。”温濯唇角上扬,低头给她重新系好散乱的发髻丝绦,“我会好好珍藏这个礼物的。”
因为练剑,她早上梳好的双丫髻乱了,白茸笨手笨脚,如今还不是很会梳头。
雪大了些,剑馆门不知何时又打开了。
温濯感觉很敏锐,那股强大冷冽的灵压刚出现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了,却什么也没说。白茸丝毫不觉,还沉浸在术法里,正在钻研怎么把花开更漂亮一点。
温濯本给她正着发髻,忽停了手。白茸抬睫,有些迷茫地看向他,温濯温声对她说,“等会儿回家弄。”他微微咳嗽了一声,礼貌地朝一个方向行礼,“沈公子。”
高挑的男人站在檐下,视线正沉沉落在两人身上,尤其是温濯碰她的那只手。雪越下越大,他一身简练的黑衣,丝毫不觉严寒。
白茸看到他时,整个人都条件反射,极为不自然地僵住了。她竟然在阿玉面前,和一个其他男子这般接近。沈桓玉对她的占有欲一直很强,过去,他甚至都没有亲自给她梳发过。
可是,他无动于衷,只那双寒玉般漂亮的眼底含着一点淡淡的讥诮,什么都没说。
第9章
修真界双修之法盛行,毕竟,可以在享受鱼水之欢的同时增进双方修为,何乐而不为。即使在青岚宗,也经常有成双成对的男修女修,宗内并不禁止弟子如此。
只是在沈长离的眼里,都是摆不上台面的歪门邪道罢了。
他将他们也当成这般,甚至再未分半分注意给他们。
是的,他不是沈桓玉,如今,她和任何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在乎了。
温濯见白茸那样的神态,绝并不单纯像是对憧憬的前辈。他想到白茸体内那股强大精纯的灵力。又想到沈长离最初看他那一眼,心里竟陡然浮现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
今日祝明决刻意做了一锅拨霞供,闻着便辛辣飘香,让人食指大动,白茸却一直心神不宁,胃口也不是很好。
“绒绒今日是失了魂?”祝明决奇道。
温濯换筷子,给白茸碗里夹了一筷子烫兔肉,好脾气解释道,“许是今日在剑馆太累了。今日,沈公子也来了剑馆,老师们要求便更严格些。”
“沈长离?”祝明决冷冷道,“剑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狼心狗肺冷血凉薄。”
白茸眸子雾润润的,趴在桌上,竟然也唔了一声,不知是反对还是赞同。祝明决喜欢喝酒,给她也塞了一罐子樱桃酿,她抱着喝了几口就已经迷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餐已经变成了祝明决开始大肆辱骂剑修,“路上捡到个半死不活的,见脸长得还行,给他收留治好了,好了就说要去什么秘境,然后就再也找不到咯,真是绝世深情狗比男啊。你说是不是,小茸。”
白茸迷迷糊糊,却跟着拼命点头,浑然忘了自己也要当剑修。
晚间,温濯送白茸回了住宿,白茸如今走路像踩棉花上。
白茸在房门口顿住脚步,醉得视线都还有些对不上,“师、师兄,送到这里可以啦。”
温濯却没走。
“绒绒,可是喜欢沈公子?”他忽然弯腰,低着眼,那双温暖的黑眸一瞬不瞬看着她。
白茸没说话,双颊微红,似在抗拒。
温濯握着她细瘦的肩的手略微用了些力气,那双看似平常的眸子,眸底一瞬间竟发出了些摄人的光华。
白茸恍恍惚惚,身子发热。
“嗯。”她瞳孔扩大了一些,失魂落魄,带了点柔嫩的哭音,“喜欢阿玉。”
“那,让我替他来陪你,好不好。”他声音更加轻柔,对着她迷蒙的眼。
他是真心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有意温柔引导,气息清冽绵长,两人越来越近,在相触的前一秒,白茸却陡然偏开了头,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似乎在忍耐极为剧烈的头疼。
温濯怔仲了一瞬,微微叹气,随即,手指轻轻抚过她发顶的百会穴。
看来,似乎还需要一点時間。不过,他也有耐心。
*
白茸躺在自己床上,双目发直,她喝完酒后便记忆混乱,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屋子的。
不知眼下到了几更,白茸又爬下了床,晕乎乎地翻出了那个匣子,玉佩和寒玉簪静悄悄压在盒底,她蜷缩着身子,抱着匣子睡在床上,稀里糊涂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少女唇红齿白,面颊挂着一滴眼泪。
那平日沉寂的玉簪,今日不知为何,散发着一点妖异的,淡银白光芒。白茸睡着后,玉簪银光更甚,它像是惩罚一般,在她微微嘟起的粉唇上重重刺了几下,刺得她在梦里微微皱眉。见她皱眉,它安静了,过了会儿,却又忍不住,在她唇上轻缓擦过,味道却有些变了……最终,它挑去了白茸眼角那滴泪水,终于回归平静,回归到了匣子里。
翌日,白茸起床,只觉得睡得脸有些发麻,玉簪和玉佩还都在怀里。
上次和意外遇到沈长离的时候,因为太过仓促,白茸没随身携带,错过了还给他这两件物品的机会。
她意识到,倘不是沈长离主动来找她,她平日压根没有见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