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瑚大声应道:“好的!你们再跑快点!我要拍了!”
申明瑚第一次有几分手忙脚乱地掏出相机来,看着跑道上的壮景,不知道从哪里拍才好,处处成景,个个出片。
申明瑚系紧了披风,然后边举起相机,边往后退,决定先拍一个大全照。
她对焦时,嘴里情不自禁跟着轻声念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申明瑚手里的海鸥相机快门被她摁得飞快,她不断移动着,撞到台阶,也顾不上揉一揉,生怕少拍了一张照片。
她的镜头捕捉完室友们后,不由地想要去看看人群中,还有没有自己的朋友。
申明瑚边拍边寻找,刹那间,她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个笑容来,急忙将相机移开,往前面跑了一小段距离。
“许沛锡!”申明瑚边挥手,边大声呼唤道。
许沛锡扭头看到申明瑚,很是惊讶,孩童似清澈明亮的眼睛射出惊喜的光。
申明瑚放下手,朝他指了指手里的照相机,然后举起照相机对准了许沛锡,表情认真大声嚷道:“许沛锡!看镜头!”
许沛锡微微地一愣,“咔嚓”一声,申明瑚摁下快门。
申明瑚将相机放下来点,冲着许沛锡,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容,在这一霎间,就像有两片三月桃花花瓣,突然飞到、贴到许沛锡的脸颊两侧,他脸绯红了起来。
但紧接着他脸上的神情就转为了平静,他深深地看了申明瑚一眼,就强迫自己转过头来,不再去看申明瑚,脸色紧绷,重新朗声背起了《将进酒》。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申明瑚微微蹙起了眉,歪头摸了摸脑门,她怎么觉得许沛锡最后看她的目光,有点忧郁,或者说悲伤也不为过。
申明瑚连忙甩了甩头,抬眼望着许沛锡,人家好好的,意气风发呢,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申明瑚懊恼地抿了抿嘴唇,重新举起了相机,对着举止飞扬的许沛锡摁下快门。
这一晚,操场的管理员足足延迟了半个小时,才举起喇叭赶人。
“小明!你怎么不去和我们一起喊呀。”室友们满头大汗地跑回申明瑚身边,遗憾地说道。
申明瑚微微一笑,脸上没有半分失落说道:“我给你们拍了好多照片,有独照,有合影。”
“真的嘛。”室友们激动地说道,“小明你洗完照片后,给我张底片吧,我要留着当传家宝,传下去。”
“小明,我也要底片!”
申明瑚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要不然她都要被室友给晃散架了。
见申明瑚答应了,室友们见好就收,连忙松开了申明瑚,平静下来一点,边擦汗边说道:“听说这次这么有意思,有意义的活动,先是一个男同学喊起来的,他喊得特别有感染力,马上就带动了他前后跑步的人,接着很快队伍就壮大了,发展到了几百人。”
申明瑚感兴趣地问道:“那这位引领的男同学是谁呀?”
室友嘴角的笑容一僵,可惜的语气说道:“就是不知道嘛,所以现在同学们才给他起了个名号,叫京大李白。”
申明瑚也有些遗憾地“哦”了声。
接着,她就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往操场出口走的人潮。
室友见状,好奇地问道:“小明,你在找谁?”
申明瑚随口说道:“一个朋友,他也在背诵《将进酒》的队伍里。”
室友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周念淮?”
申明瑚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没看到他。”
说话的同时,她心里不由地为周念淮遗憾起来,但下一秒,不好的念头就冒出来了,这么轰动的事,周念淮也不过来参与一下,肯定是在宿舍打扑克牌,周念淮也真是的,喜欢这么没营养的娱乐游戏。
申明瑚心底一惊,马上收回了思绪,她怎么能这么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即使她和周念淮是情侣,也不非得有同样的兴趣爱好吧。
申明瑚笑了笑,抬头看向夜空,一定是因为在晚上的原因,所以她才悲伤春秋,看什么人,什么事都是悲观的。
申明瑚笑过之后,心情又轻松了起来,收回视线,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了就在她对面的许沛锡。
申明瑚脸上登时露出笑意来,张开嘴喊道:“许……”
后面的两个字申明瑚却没有喊出口,因为许沛锡仿佛看不到她,还将头转到一边去,笑着和旁边的熟人说起了话。
申明瑚嘴角的笑容,尴尬地收敛起来了,她连忙也转过头去,听室友们聊天。
许沛锡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地攥住,指尖用力地死死扣住掌心里的嫩肉,仿佛不知道疼。
“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人?”许沛锡脸上挂着个假笑,随意朝着身边的一个同学问道。
被选中的同学,先是一愣,意识到许沛锡是在问自己后,连忙友好地笑道:“我是历史专业的,同学你呢?”
许沛锡脸上的假笑霎时间就收起来了,
他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
同学见他脸色苍白,神情苦涩,挠了挠脑袋,不介意地说道:“没关系。”
接着他盯着许沛锡看了一会儿,觉得许沛锡仿佛要随时摔倒了,才犹豫地说道:“同学,你是身体不舒服吧,要不要我扶你去校医院。”
好几秒后,一副喘不过气的许沛锡,仿佛才有了一点点力气,他语气微弱地说道:“不用,同学谢谢你,我没事。”
同学眼神狐疑地看着他跟重病之人一模一样的脸色,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
第二天第四节课后,许沛锡照旧去食堂跟申明瑚汇合,吃过午饭后,就去教室补习物化。
在这个过程中,申明瑚没有问许沛锡,昨晚离开操场时,有没有看到她。
许沛锡话没有少一句,也没有多一句,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丝毫地减少,仿佛自己还是从前懵懵懂懂的那样,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申明瑚的喜欢,昨晚的灵魂审问,没有发生,连南柯一梦都不是。
申明瑚当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在许沛锡讲题时,她还偷偷打量好几次许沛锡。
见许沛锡脸色平和自然,心里嘀咕,她就说肯定是夜太深的原因,才看错眼了,什么忧郁,悲伤通通滚到一边去,许沛锡明明还是那个腼腆阳光的好少年。
尽管许沛锡的出身不及申明瑚,阅历不及申明瑚,可伪装和掩饰自己情绪的功力,申明瑚比不上他。
或者可以说,申明瑚的家庭条件决定了她根本不需要伪装掩饰自己,她可以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高兴就是高兴,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要是不开心了,要把一分的不开心说成八分的不开心,让周围的人都来哄自己。
许沛锡讲题目的时候,申明瑚在偷偷瞄他,申明瑚在做题目的时候,许沛锡也用含蓄不惊扰的目光深情地看着她。
看着她皱起眉头,松开眉头,轻咬嘴唇若有所思,松开嘴唇恍然大悟……
这是最后第三次了,许沛锡在内心沉痛给自己记起了倒计时,这将是他最后第三次和申明瑚见面,今天过后,就只有两次和申明瑚见面的机会了。
许沛锡目光盈盈地望着低头做题的申明瑚,突然嘴角勾起一个苦中作乐的笑容来。
其实也挺好的,痛苦能磨练人,他又被人生的痛苦淬炼了一遍,这要是在武侠小说中,可是到达瓶颈期的高手求都求不来的天大机遇。
这次过后,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人和什么事,能令他难过了,想不到自己对人生不心灰意冷了,最后还是要走孤独终老这一条路。
也许自己天生就是孤寡的命,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给卖掉,接着宛如亲母的养母重病去世,自己回到不冷不热的亲生父母身边,永远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孩子。
现在,爱情也注定得不到结果,他的爱情,就像将一颗炒熟的瓜子,当作种子埋在花盆里,浇水施肥,可是别说开花结果了,就连芽都发不出来,最后只能是腐化成泥。
父母比她先回到家,申明瑚将书包一放到沙发上,就边朝厨房走去,边嚷道:“爸,你的那些旧衣服呢?”
乔向平回头说道:“快,快点出去,厨房油烟大。”
申明瑚站住脚,撅嘴没好气说道:“爸,我问你,你的旧衣服呢?”
见闺女急了,乔向平忙说道:“就在房间的衣柜上面的黑色袋子里,怎么了?”
申明瑚以告知的语气说道:“那我把衣服拿走了。”
乔向平好笑问道:“你想把爸爸的衣服拿到哪里去?今年中秋回老家,我要带给你大堂哥他们穿的。”
申明瑚没有马上回答,反而问道:“爸,你跟大堂哥说了没,你要送自己的旧衣服给他穿。”
乔向平想也不想说道:“没呢,这有什么好说。”
申明瑚笑开了,一扭身说道:“那衣服我要了,你不给大堂哥他们。”
大堂哥虽然跟自己有血缘关系,可申明瑚不看重这个,比起生疏一年见一次面,也没有过多交流的堂兄弟们,申明瑚更在意许沛锡这个亲近的朋友。
乔向平没有犹豫,就点头说道:“行。”
一袋子旧衣服嘛,这个家都是老婆孩子做主的,宝贝闺女突然对家里的旧衣服感兴趣了,那就由着她呗。
申云骊从后院走进来,听见了父女整个对话的她,不由地看着申明瑚,问道:“猎猎好端端的,你要旧衣服干什么?学校有什么裁缝活动吗?”
申明瑚一扬下巴,说道:“送人呗。”
“送给谁?”乔向平连忙追问道。虽然申明瑚已经有对象了,可老父亲还是对她身边出现的陌生男青年极为警惕和防范。
申明瑚坦坦荡荡地说道:“一个朋友,也是我京大的同学。人特别地优秀,就是家庭困难了点。”
乔向平也是从农村贫困家庭奋斗出来的,对那些同样优秀,经济困难的农村学子有一股天然好感。
一听申明瑚这么说了,他连忙说道:“那是该将衣服送给他,爸爸再拾掇拾掇,再找几件穿不了的衣服出来。”
申明瑚一拽两根辫子,催促道:“那爸你可别忘了,就这两天,周日回学校我就将衣服带走了。”
乔向平忙说道:“今晚爸爸就再找找。”
申云骊没有父女那个那么激动,她微微一笑,理智地说道:“你爸都发福了,他的衣服你同学穿的了吗?要不先改改?”
乔向平一听不乐意,放下铲子,瞪眼说道:“我怎么发福了?申云骊同志你不能这么诋毁我!”
乔向平人已到中年,又不是单纯的武职,但身材保持得很好,确实没发福,连发福的痕迹都没有,他天生就是胖圆脸,顶多比年轻的时候胖了十来斤,腰带要松一松。
旧衣服也不是他穿不下的原因,只是有点紧了,衣服又穿旧了。
他不缺衣服穿,部队发,自己和申云骊也会去商店买,而且亲娘也会给他做,寄过来。所以才将很少穿的多余衣服收纳起来,准备送人。
申云骊见他气得罢工了,连忙哄道:“好,好,你没发福。肌肉还是那么地紧实,腹肌也没少一条。”
乔向平没好气地说道:“这才差不多。”
接着他就转过头去,重新拿起了锅铲。
申明瑚抿着嘴巴憋笑,申云骊冲闺女眨眨眼睛,说道:“用不用改?”
申明瑚收敛起笑意,摇头认真说道:“不用,我不知道他的尺寸,又不好意思问。他个头一米八五呢,比爸爸高一点,骨架也大一点,说不定爸爸的衣服他穿上刚好合适。”
申云骊接着疑惑问道:“可你爸爸的衣服大多是冬衣,现在送给人家合适嘛?”
申明瑚抬眼看着屋外,看一眼都觉得热的不行的灼日,回过头来说道:“就是大夏天才好找借口呢,要不然他不肯收下怎么办?再说了,爸爸的旧衣服里面,冬衣多一些才好,首都的冬天可是会冷死人的,他只有一件硬邦邦的棉袄。”
申云骊点头说“行”,这是申明瑚自己的事情,她也就不多管了。
说完了这事,申云骊就想抬脚往盥洗室去,想要洗洗手。
忽然,她背影一顿,转过头来,好奇地说道:“猎猎,你说的这个同学,不会就是上次来咱家做客,胡阿姨说的那个长得最出色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