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到河北地界呢,他们几个不会被扔下车,被打一顿吧。
中年男人并不理会申明瑚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提起地上申明瑚他们的行李,沉着面孔,严肃地说:“跟我走,去卧铺车厢。”
申明瑚几个一听,顿时个个眼睛放光,小尾巴似地跟在中年男人身后,也不管有没有诈。
落在最后面的申明瑚懊恼地一跺脚,看了看车厢内满满当当的人和堆积的东西,连忙跟了上去。
中年男人在前面开路,从人群中寄出一条通道,时不时回头看申明瑚他们一眼,看他们有没有跟上来,心里期盼着首都赶紧到,也希望这几个小祖宗以后能懂事点,别让家里的爹妈操心。
不过想着,“小头头”的爹妈连硬座都不舍得让宝贝闺女坐,让他带着这几个孩子,换到卧铺车厢去,他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申云骊从学校回到大院后,家里已经聚集了好几家的人,为了这事,大院还临时插播了一条广播,让孩子们赶紧回家,父母清点家中孩子的人数。
他们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拿出了找人的方案来,分兵几路,打电话的打电话,拿着孩子们的照片,去汽车站的去汽车站,去火车站的去火车站……
申明瑚他们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可是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还是很显眼的,不是因为人数,而是因为申明瑚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兴冲冲的劲,活泼有生机,像初春从石头缝里蹦跶出来的几根幼草,在春寒料峭的春风里蹦跶着几颗小脑袋。
乔向平到首都火车站一问,就把申明瑚的去向给问出来了。
钟以敏的父母心地善良,好善乐施,周围的人谁有困难都是能帮就帮。
抓住申明瑚的中年男人就被他们施以援手过,当时他还没有转业,家里来了一封电报,说是自己的父亲,去开河渠,坡上的大石头滚下来,被砸到腰上,人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让他赶快回家见最后一面。
钟以敏父母知道后,让他赶紧回去,送上了一百块钱,还有一根野山参,让他不要放弃最后的希望。
就是这一根野山参吊着他父亲的命,让他有时间将父亲送到省城医院治疗,那一百块钱还用作了他父亲的医药费。
最后他父亲不仅没死,经过两三年的恢复,人也没什么大的后遗症,日常生活一点问题也没有。
归队后,中年男人还回去的一百块钱,钟以敏的父母也不要。
为此,中年男人一直记得钟以敏父母的恩情,可惜他没多久,就退伍转业了,回到家乡,在一家制糖厂当保卫科长,再也没见面钟以敏父母的面。
中年男人一接到钟以敏父亲的电话,听说他们的小女儿不见,可能在今天那趟途径郑州,从首都到昆明的火车上。
正好今天他调休,于是带着几个要好的朋友来火车站抓人,一下子就把申明瑚这几个没什么反侦察经验的孩子,给逮住了。
没费什么功夫,完成老领导交代的任务后,他立刻给钟以敏的父亲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钟以敏的父亲拜托他将人送到首都来,还对他感谢一番。
他觉得受之有愧,送佛送到西,将人送回去,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厂里最近是淡季,没什么事情,而且他的副手能力不错,他请几天假,去一趟首都,顺便可以和钟以敏的父母叙叙旧。
于是中年男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钟以敏父亲的嘱托。
事情谈好了,有什么话也可以到了首都,当面说,中年男人刚想挂电话,就听到钟以敏父亲旁边一道急切的声音说道。
“等等,老钟,先别挂电话!我要说几句话。”
接着就是,“黄同志,你好你好,这次麻烦你了。我想问问孩子们还好吧。”
其实,乔向平是想问具体一点,问她家宝贝闺女有没有受罪。但他工作使然,情商高,几个孩子一起问了。
刚开始,发现申明瑚往昆明方向去,乔向平和申云骊的愤怒值达到最高点,他们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申明瑚是奔着什么,不打一声招呼离家出走的。
真是胆大包天了,要是去哪个他们不同意去的地方玩,他们还没那么生气,居然是胆肥,要私自上战场。
自家闺女连生日都还没过,可只有十二岁多啊!
但是申明瑚人一被拦截住后,乔向平和申云骊心里的气马上没了,开始担心闺女,这一路上,有没有吃苦头了。
听着乔向平充满关怀的话,黄同志再次觉得这一帮孩子真不懂事,可怜慈父慈母,让爹妈这么担心。
但因为钟以敏父母的原因,爱屋及乌,黄同志心里是把钟以敏他们当成亲近小辈来看待的。
他可是亲眼看过钟家大儿子被亲爹用皮带抽得哇哇大叫的,为了不让孩子们回家后,得到严厉的惩罚。
黄同志含糊地说道:“看着还行吧。”
何止是还行,他一个大男人,每次坐绿皮火车出差,都苦不堪言。
这几个从小没吃过生活的苦的孩子,就站在车厢连接处的过道里,轮流靠着车门,有说有笑,叽叽喳喳个不停,像坐着舒适宽敞的小汽车去春游一样,连旁边疲惫的旅客都被她们感染了,面上含着微笑,一脸精神地听着他们说话。
钟以敏插话说道:“老乔,要不要让小黄先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小黄以前训新兵蛋子可有一套了,再不服管教的兵,到他手里,也跟小鹌鹑一样。”
黄同志:“……”
这话黄同志不敢接,他心里真是为钟以敏这几个孩子捏了把汗啊。
好在这位申明瑚的父亲是个慈父,对香香软软的闺女舍不得下狠手,他只听到乔向平说,“好了,老钟,孩子们受苦了,知道错了,也应该后悔了,好好的家不待,坐着跟罐头似的火车跑什么昆明去。”
黄同志:“……”
您真是想错了,这帮小崽子,可真没一点后悔的迹象,反倒是一个个地挺不服气的。
黄同志转头一看,钟以敏这群小少年,正个个眼珠子似铜铃瞪着他呢。
接着乔向平笑了笑,说道:“黄同志啊,劳烦你大老远地来首都一趟,我给你买了一张软卧车票,你带着孩子们过去卧铺车厢吧。”
黄同志:“……”
乔向平醉翁之意不在酒,何止是一张软卧车票,是按人头来,一人一张,生怕申明瑚受委屈了。
申明瑚之中他们有的人,按身高来说,坐车都不用买票呢。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副情景。
第5章 第5章申明瑚是离开家五天后……
申明瑚是离开家五天后回到大院的,这时候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学校不论是小学,还是中学,都已经全部放暑假了。
他们这一帮人,大院里的放假学生几乎都来围观他们。
申明瑚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想要回避他人的视线,但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
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像个就义的小勇士。
申明瑚她们扒火车站时,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头上戴着一个许多线头和破洞的盖檐帽,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不仅一摞一摞的补丁,还有洞口。
头发全部挽起来,藏在帽子里。全身上了一层锅灰,乌漆麻黑的。从外表看起来,隔壁分辨不出她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子。
乔向平和申云骊要不是对自家闺女爱得深沉,差一点就认不出申明瑚来了。
他们看着申明瑚从一个亭亭
玉立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小乞丐,真是又气又心疼,哭笑不得。
大人们挥退围观的孩子们,各自领着自家的孩子回家。
父母一左一右、前后夹击着申明瑚往家里走,看着一言不发,不对她嘘寒问暖的父母,申明瑚面上还是一副我没错的理直气壮,其实心里有点打鼓了。
进了前院,看着就在眼前的屋门,申明瑚一个蹦跳,那动作像只机灵的小猴子,抱着门前的大柱子,不肯进去。
杏眼微瞪说:“你们不会打我吧?!要是你们打我,我就打电话给奶奶,让她来接我回乡下,以后再也回来了!”
申云骊和乔向平对视一眼,同时在想,嘿,闺女长这么大,他们没对她动过一根手指头,她居然认为他们会对她动手!这可真让人生气。
乔向平叹了叹气,侧过脸来,对着申明瑚招了招手,慈父的温柔语气。
“我们不会打你,爸爸给你做饭,你饿了吧,五天了,路上一定没吃好。”
乔向平的话音还没落地,申明瑚肚子里的馋虫就跟听到命令似的,“咕咕”响个不停。
外面的饭菜哪有自家的香,申明瑚拼命忍着咽口水的冲动,不说话,但还是不肯撒手,从大柱子上下来。
申云骊无奈了,看向丈夫,说:“乔平,你先去进去做饭吧,我在外头看着她。”
乔向平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得好好看着她,可别让她溜走了。”
申云骊朝着申明瑚冷笑一声,说:“我已经告诉门岗处了,这个暑假你别想出大院的门一步,除非你想去爬墙!申明瑚我告诉你,围墙上面的电网可不是摆设,你要是想毁容,变成个小丑八怪,你就去爬!”
申云骊给申明瑚训话的时候,乔向平一直观察着宝贝闺女的表情,见她被申云骊的话吓得眼睛一红,连忙对申云骊眨眨眼睛,差不多得了,闺女都要哭了。
申云骊抿了抿嘴角,没再对申明瑚说狠话,而是冲着乔向平来了。
她板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都是你,慈父多败儿!我连教育她几句,你都不让。要是平时你好好管教她!她敢离家出走?乔向平你这个父亲当得非常的失职!别的就不说了,你说你,你给她那么多零花钱干什么?家里又不缺她吃不缺她喝,你看吧,这不就有钱跑去昆明了嘛!……”
乔向平:“……”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乔向平被训得脸色讪讪,申明瑚也不悲伤了,一双又黑又润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津津有味看着她亲爹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但乔向平这个妻管严,也不敢打断老婆的话,等申云骊说了一大通,喘口气时,他才赶紧说道:“我这就去做饭去,云俪你辛苦一点,盯着她。”
说完,马上一溜烟进了屋子里,换了鞋子,奔向了厨房里。
申云骊朝着乔向平的背影长了张嘴,一脸的意犹未尽。
但一想到闺女吃饭是大事,她才没喊乔向平回来。
申云骊一转头来,申明瑚跟个警觉的小动物似的,立马收敛起了脸上的看好戏的笑容,缩了缩脖子,眼光飘忽,不敢跟申云骊对视。
申云骊抱着双臂,没好气道:“你现在知道装乖了!我告诉你,晚了。最护着你的奶奶不在这,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这次一定要给你个教训,让你下次不敢再胡来。”
其实,申明瑚越长越大,从个只会吃、奶的小婴儿,长成一个靓丽活泼的少女,头发越来越多,个子越长越高,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粉雕玉琢的,跟个雪人似的,阳光一照,申云骊和乔向平都怕她化了,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只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送到申明瑚面前。
但他们知道一味宠溺着孩子不好,而是害了她。所以他们要当严父严母时,但又不想对申明瑚太过严厉,只能拿出疼爱申明瑚的奶奶来当借口,轻轻放过她。
世界上最爱护申明瑚的就是申云骊和乔向平,这一点聪颖的申明瑚也心里明白。
但在父母之爱上,争论个高低,乔向平稍微落在申云骊后头。
申明瑚是申云骊做主抱回来的,抱回来后,乔向平这个闺女爱得不行,申云骊担心,乔向平见申明瑚这么可爱,惹人疼,动了还想再要孩子的心思。
申明瑚半岁多的时候,她就严肃认真地跟乔向平说了,要是他还想要孩子,她不拦着,她会带申明瑚离开的。
乔向平当时吓得一屁股从椅子上滑下来,连连保证,有女万事足,他这辈子只有申明瑚这个孩子就足够了。
乔向平这个可以祸水东引的人走了,申明瑚从来没被申云骊这么骂过,她从“心肝”、“宝贝”、“宝宝”‘、“猎猎”再不济也是个“闺女”,变成了申云骊口中冷冰冰的“你”、“她”了。
申明瑚觉得万分委屈,眼眶一热,吸着圆润的小鼻子,死死地抿着嘴巴,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申云骊瞧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烦躁地来回在门前台阶上走动,告诉自己不要心软。
要是这次不让申明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下次不知道要闯出什么货来,说不定直接扒上往南方运输物资的军、车。
想到这个,申云骊心里一凛,后怕不已,决定等会就把家里的所有文件放好,最好带回办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