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顿,叶羡凉侧目看向发出这道声音的来源,面无表情,眼底无波无澜。
这道视线毫不遮掩,陆屹睢心中暗恼,抿了抿唇,突然说:“我正好要去万新大厦,顺路送你。”
叶羡凉:“行,那麻烦陆总了。”
话落,陆屹睢蓦地侧目看她,眼底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惊诧。
恰逢此时,司机开着车停在了陆屹睢面前。
来不及深究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陆屹睢甚至没等助理打开车门,就先一步走到车旁,拉开了车门。
他站在那儿,漆黑眼眸却一错不错地凝在叶羡凉身上,藏着几分忐忑和希冀:“上车吧。”
叶羡凉神情自若地迈步,俯身弯腰,坐上了后座。
她在他身前短暂的停留了一瞬,秋风吹拂,清浅的淡香从鼻翼拂过,陆屹睢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下。
他紧了紧手,轻轻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意料之外上车的人让前排的两个人怔愣了片刻,直到陆屹睢坐上车,对司机说:“去万新大厦,顺路送叶小姐去祥平路。”
司机没多问,只恭敬应下,而后启动引擎。
车疾驰在路上,叶羡凉不复之前的冷淡,主动搭话。
“许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
意味深长的话让陆屹睢脊背都僵了僵,他指骨微蜷,努力放平语调:“人都是会变的。”
叶羡凉懒懒倚在椅背上,语气漫不经心:“也是。只是陆总的变化格外大罢了,让我有些意外。”
她今晚的态度较之之前,其实格外反常,但陆屹睢却根本没察觉到,亦或者,他的思绪早就被她在饭局上放出的那个消息给扰乱了,已经失去冷静和理智。
叶羡凉仍在继续:“算起来,我们差不多有七年没见过吧?”
她眸光淡淡地看着他,似乎只是顺口感叹一句。
陆屹睢抿了抿唇,出于某些原因,心虚得没敢看她,只低声:“……嗯。”
叶羡凉扯了扯唇,勾出抹意味不明的笑:“当年闹得那么难堪,我以为再见面,你应该很厌恶我才是。”
话音刚落,陆屹睢出声的语气近乎急促:“没有。”
否认过后,他薄唇翕动,似是又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低,近乎气音,叶羡凉并没能听清。
她问:“什么?”
陆屹睢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在心里小声又重复了遍,明明……是你厌恶我。
他眼睑微敛,面部凌厉的线条在昏暗的车内更显冷峻,只是出口的嗓音徐徐,无端透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温和:“当年我确实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最后造成那样的结果,不能怪到你身上,我自作自受罢了。”
车内气氛凝滞无声,叶羡凉沉默的听着,未置一词。
大抵是怕压抑在眸底深处的情绪太过浓烈炽热,陆屹睢仍旧没看她,只刻意低缓的嗓音愈发平静:“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因为工作又再次接触,抛开曾经……那些不谈——”
他顿了顿,似是终于调整好情绪,将那些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不甘和渴求尽数压下,而后才缓缓抬眸,眉眼温和地看向她,接着道:“我以为我们现在勉强也算得上是朋友。”
这番话着实有些出乎叶羡凉的意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却没在他眼里看出丝毫端倪。
心间微动,她唇角勾出抹淡笑:“嗯,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似是看出了她掩在这幅表情下的漫不经心,陆屹睢喉间咽了咽,也跟着勾出抹笑,不疾不徐地继续:“沈家和陆家有些交情,沈晏这人确实不错,你眼光很好。”
他懒懒往椅背一靠,车窗外明明灭灭的光从他脸上掠过,遮住了他晦暗的神情,只低沉微哑的嗓音,透出几分诡异的温和:“恭喜。”
第80章
干净
夜幕已深,女孩纤薄的背影逐渐被浓郁的暗色吞没,再不见踪影。
陆屹睢收回视线,掩在浓密眼睫下的眸底晦涩不明。
车内气氛无声凝滞,前方坐着的司机和助理察觉到不对,皆噤若寒蝉。
少顷,陆屹睢闭了闭眼:“走吧。”
司机沉默着启动引擎。
刚驶出路口,陆屹睢再次开口:“回盛枫堂。”
盛枫堂作为陆屹睢在申城的住处,和万新大厦是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相距甚远。
车内话音落下,司机面色稍异,却转瞬掩下,只默不作声地调整了新路线。
一小时后,车停在了目的地。
开门的瞬间,肉肉照常喵喵叫着走上前,在陆屹睢脚边轻轻蹭着撒娇。
夜色浓郁,霓虹灯耀眼的光穿透落地窗洒进屋内,给原本漆黑一片的室内增添了两分蒙蒙的亮色。
陆屹睢低声安抚似的和肉肉说了几句,却没伸手摸它,而是径直去了浴室。
哗哗的流水声响起,二十分钟后,他穿着浴袍走到岛台,还带着潮意的手打开酒柜,随意拿了瓶酒,沉默着倒了杯。
屋内仍旧没开灯,他坐在夜色笼罩的地方,周身透出莫名的孤寂,宛如故作平静的海面,所有汹涌的情绪皆掩在内里,不见天日。
肉肉无声踱步,走到岛台边,歪着脑袋看了他一阵,似是无趣,又慢悠悠走到猫爬架边玩去了。
酒液入喉,舌尖尝到的辛辣随着酒液从喉咙流进身体内部,胃里传来淡淡的灼烧痛感,连着胸腔内那颗心脏,也出现了难忍的痛楚。
陆屹睢唇色发白,凌厉修长的指骨紧攥着酒杯,骨节绷紧,青筋毕露。
一杯接着一杯,时间缓慢地往前。
直到岛台渐渐被空酒瓶占据,他原本冷白的面颊漫上了绯色,眼眸似蒙了层水雾一般迷茫,那只紧握着酒杯的手才终于缓缓松开。
玻璃酒杯触碰大理石台面,骤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寂静的空间内显得莫名刺耳。
蜷缩在猫窝里的肉肉被惊得抬了下脑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见两脚兽脚步微晃地走到冰箱前,它舔了舔爪子,又重新躺了回去。
冰箱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僵滞地蜷了蜷,陆屹睢缓缓抬手,将单独放在顶层的盒子拿了出来。
冰寒刺骨的盒子被他圈进了怀里,寒意渗透单薄的衣料,连带皮肉和骨头都被冻得生疼,他却恍若未觉,紧紧绷着的指节不曾放松分毫。
只是在转身想要往回走时,似是酒意上头,有一瞬间的晕眩,他闭了闭眼,将那盒子往怀里更贴近了几分,仿佛是在守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停下脚步,颓然地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
皎洁的月光伴着霓虹穿透落地窗,倾洒进屋内。
稀薄的光亮下,隐约可见盒子里放着的一盒牛奶,以及一只像是雪做的小猫。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颤着抬起,却又悬在半空,良久,终于迟缓地落下,指腹轻轻触上了小雪猫的脑袋。
刺骨的寒意透过指腹薄薄的皮肉传来,一路沁入心底。
他隐在昏暗夜色下的神情晦暗不明,只从动作里隐约看出几分珍视。
不知过了多久,落针可闻的沉寂之中,蓦地响起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像是孤注一掷却失败的赌徒,徒劳地诉说着不甘。
“你看,明明就可以留住,我留了它这么多年,可是,你从来不在意。”
温热的手指早已变得冰凉,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凝在小雪猫上,洁白无瑕的雪色映入眼底,他喉结克制地轻滚了下,嗓音低不可闻:“小猫不脏,我……也不脏了。”
藏匿着夜色里的失态无人知晓,待到天明,一切又恢复如初。
周末,沈晏约叶羡凉吃饭。
餐厅是他同事推荐的,一家口味地道的淮扬菜。
沈晏:“上周科室聚了好几次餐,天天烤肉火锅,难得吃点清淡的,我记得你喜欢吃鱼,这家松鼠鳜鱼味道还不错。”
叶羡凉没什么意见:“可以。”
两人商量着点了几个菜,等菜的间隙,闲聊起别的事。
期间,沈晏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事,试探出什么结果了?”
他眼里的好奇八卦一点没遮掩,四目相对下,叶羡凉一览无余。因他的话,她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上次和陆屹睢分别时的场景。
在说完那句“恭喜”之后,接下来的路程,陆屹睢未曾再开口,偶尔她视线掠过他时,就见他低垂着眉眼摆弄手机,不知在处理什么事情,面容冷峻,神态专注认
真。
若说没试探出什么,可他一开始的态度又的确反常,但要说她的猜测成真,他后来的反应又太过淡漠平静。
叶羡凉随口道:“还不确定,再等等看吧。”
也没什么好急的,若真是她想的那样,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倒是沈晏,自从上次听她说了之后,总是忍不住反复回忆以往和陆屹睢见面的时刻。
他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分析:“我倒是觉得你猜的没错,我之前就发现,他每次见到我的反应和对其他人截然不同,但要说态度有多好,又不至于,反而给我种奇怪的感觉。要是真像你猜的那样,倒是有些说得通了。”
接下来,他又将传言中陆屹睢有多冷漠无情,疏冷不好接近,和前几次碰面时他莫名友好的态度进行对比,愈发觉得叶羡凉的猜测很站得住脚。
然后又想到当年中枪的那个男人,沈晏细思极恐:“等等,带走你救命恩人的那个人是华乾集团的高层,难不成……”
叶羡凉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平淡:“谁知道呢。”
难得吃到这一口大瓜,沈晏耐不住性子,饶有兴致地出主意:“或许他没相信?毕竟你这性子,一看就是要一生奉献给事业的,不然再下点猛料?”
叶羡凉淡淡扫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先把你那牙花子收一收,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
沈晏讪讪一笑:“行吧,我就是没忍住好奇嘛。”
叶羡凉:“这事你别管。”
一顿饭结束,两人离开餐厅,走到停车场时,意外碰见了赵锦瑞。
一开始叶羡凉没认出来,或者说没注意。
直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停下脚步,侧目看去。
几秒之后,她认出人来,颔首打了声招呼。
两人并不是什么关系亲近的人,叶羡凉没多聊的意愿,说完就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