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无聊且老套的故事。
豪门花花公子被安排联姻,婚后却死性难改,在一次出差途中被容貌出众,性子坚韧的孤女所吸引,于是隐瞒身份接近。
刻意的伪装吸引了涉世未深的女孩,女孩很快坠入爱河。
两人像普通情侣一般相恋,叶葭月甚至开始规划着两人结婚后的生活,直到周显豫某次离开,突然失联。
叶葭月那时才恍然察觉,相恋至今,她对周显豫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她心感不安,却又还抱着一丝希望,所以在发现自己怀孕时,也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打掉。
直到后来,王瑷娴找到了叶葭月,那是个一举一动都透着高傲的女人,她看叶葭月的眼神很平静,没有鄙夷和恨意,宛若注视路边一棵不值一提的野草,可正是这样的眼神,更令叶葭月无地自容。
也许是因为孤儿出身,她有着比其他人更加强烈的自尊心,在王瑷娴告诉了她所有真相后,她难以接受,甚至心中生出无比强烈的恨意。
可身份的鸿沟和社会地位的差距又令她清醒过来,无力报复,她果断地和周显豫断得干净,但对肚子里已经逐渐长大的孩子,却生出了不舍。
由于身体不好,流产的后果是失去做母亲的资格。而身为孤儿的她,又实在太想要一个家人,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所以挣扎过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她找到王瑷娴,开诚布公地和她谈了一场,并保证孩子出生后不会和周家有分毫牵扯。
王瑷娴对周显豫早已没了感情,也了解事情所有的始末,对这个被骗的无辜女孩并没有太大的恶
意,在看到她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地和她比划着手语的时候,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最终没有干涉她的选择。
但也许男人就是贱,在叶葭月和周显豫划清界限一刀两断后,周显豫却开始不甘,频繁地纠缠她,更甚至,想要抢回孩子的抚养权,但因为王家的阻挠还有叶葭月的坚持,最终没能成功。
只是后来,叶羡凉的存在被周爷爷周世璋知道了,思想顽固的他不允许周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周显豫又拿叶羡凉在学校被欺负的事为理由,为了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和生活,叶葭月终究还是妥协了。
于是叶羡凉跟着周显豫回了周家,每年只有寒暑假能回到叶葭月身边。
可陌生的环境,同父异母的兄妹不加掩饰的恶意,以及周围人似有若无的冷眼却令年幼的叶羡凉更加敏感。
而说不清是为了讨好叶葭月,还是为了恶心她,叶羡凉回到周家后,周显豫都对她很好,甚至一度越过了王瑷娴的两个孩子周明熙和周承瑾,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以至于年幼的周明熙对叶羡凉生出了浓浓的厌恶,更是经常联合其他周家的孩子欺负她。
渐渐长大,明白了一些事情,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叶羡凉从来报喜不报忧,并未告诉她自己在周家的遭遇。
直到十三岁那年,因周明熙的缘故,她跌进泳池,差点溺亡。
被刻意掩盖的恶劣行径终于得见天日,叶葭月不顾一切,几乎以鱼死网破的方式,终于将叶羡凉接回了家。
她用了全部心力,才终于让叶羡凉至少在她面前时,稍微有了点孩子该有的模样。
可除了面对母亲时,叶羡凉的心总是包裹着厚厚的冰层,无人能够靠近。
少时经历的一切,叶羡凉曾以为不会影响自己,可终究还在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以至于在陆屹睢提起时,心中浓烈的不甘宛如堤坝崩塌,洪水奔涌而出,再难抑制。
只是心中越是汹涌,她面上神情却越是冷漠。
眉眼一片冰凉,她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启唇:“所以呢,难道我要因为那畜生,搭上后半辈子,与虎谋皮?”
陆屹睢低声:“不是虎。”
他漆黑眸底晦涩难明,深深地看着她,宛如恶犬系上了锁链,而钥匙,只掌握在眼前人的手中,供她驱使,毫无怨言。
他喉结提动,嗓音喑哑:“是刀。”
凛冽寒风中,他凌厉修长的指骨抬起,伸到她面前,指尖微不可查地轻颤着,他缓声继续,一字一顿:“只要握住了,这就是一件趁手的,好用的工具。”
第27章
不能
难辨情绪的淡漠目光从他手上掠过,又落回到他脸上。
两人视线在半空交汇。
他漆黑眸底藏了些不易察觉的忐忑和渴盼。
叶羡凉蓦地轻笑出声,笑意却不及眼底,她没有伸手,只漫不经心启唇:“说得不错,可是我不想握。”
悬在半空的那只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下,又很快稳住,陆屹睢眼睫半垂下来,遮住眸底的晦涩,薄唇翕动:“为什么?”
叶羡凉移开视线:“不想就是不想,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指骨轻蜷,陆屹缓缓收回了手,垂在身侧紧攥着,修剪整齐的指甲掐进掌心,轻微的刺痛却令他更加清醒,他微微颔首,嗓音低哑:“我明白了。”
他仍旧看着她,眸底褪去了一开始的恳切期盼,目光沉静:“那等你以后想握了,我——”
话未说完,余光瞥见突然走过来的人,蓦地咽了回去。
叶羡凉顿了顿,侧目回头,恰好看见她身后正走来的出来买早餐的叶葭月。
敛下面上多余的情绪,她唇角勾出抹浅浅弧度。
叶葭月走近,视线从陆屹睢身后的那辆车掠过,眼眸微滞,她看向他,又敏锐察觉到他周身的寒意,还有眼底不知熬了多久的青色,以及下巴上略显颓意的胡茬。
微顿了一瞬,她朝陆屹睢礼貌弯唇颔首。
陆屹睢乖巧启唇,只是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哑:“阿姨,早上好。”
叶葭月又看向叶羡凉,疑惑问:[他怎么来了?找你的吗?]
叶羡凉温声:“嗯,刚刚碰见。”
见好就收,陆屹睢打算离开,于是朝叶羡凉开口道别:“那,我就先走了。”
叶羡凉正要点头,一旁的叶葭月扯了扯她的衣袖。
[他熬了多久?还没吃早餐吧,不然叫他回去坐坐?这样开车离开怕是不太安全。]
虽说叶葭月感激上次陆屹睢在甜品店帮忙,赶走了周显豫,但也知道他和叶羡凉之间微妙的关系,所以没自作主张留人,而是先问了女儿。
叶羡凉微怔,下意识侧目。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恰好撞见了陆屹睢眼底未曾来得及敛下的惊喜和忐忑。
仿佛是错觉,不过瞬间,那抹情绪又无声消散。
她眉心微蹙,目光无意识露出些探究。
而后,看到他掩嘴打了个哈欠,眼里似是闪过水光。
见状,叶葭月又扯了扯叶羡凉的衣袖,眼神带着询问。
稍顿几秒,叶羡凉敛了敛眸,又抬眼看向陆屹睢,淡声启唇:“要不去我家吃个早餐?我妈说怕你现在开车回去不安全。”
不露痕迹地观察了下叶羡凉的神情,没看到勉强和反感,于是陆屹睢也没在这时候故作客气地推辞,忙不迭应声:“好。”
他眼含笑意地看向叶葭月,漆黑眼眸似星星点缀:“谢谢阿姨。”
叶葭月温和笑笑。
于是晨跑计划半路夭折,三人一道去了一旁的早餐摊位买了早餐。
叶葭月不会说话,由叶羡凉充当翻译:“我妈问,你有什么忌口没有?”
陆屹睢语调轻快:“没有阿姨,我什么都能吃。”
叶羡凉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我妈问你,喝豆浆还是吃豆腐脑?”
顿了一秒,她有些良心,但不多地补充了句:“豆腐脑只有甜的,和辣的。”
陆屹睢难得沉默了几秒:“……那我喝豆浆。”
到了常来的早餐摊,摊主大叔看了眼他们一行三人,一边装袋,一边笑着打趣了句,“小叶,这是你男朋友吗?”
叶羡凉摇头,淡声:“不是,是校友。”
知道这孩子性子冷,摊主大叔轻咳一声,立马道歉:“不好意思,误会了。”
将早餐递给叶羡凉,他赶紧转移话题:“一共二十一块五。”
许是因为摊主大叔那句不合时宜的玩笑,回去的路上,陆屹睢难得的沉默,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被赶走。
十分钟后,三人走到了小区楼下。
这里地处老城区,小区外观看起来老旧,但却不破,烟火气息十足。
叶羡凉家在五楼,前几年小区安装了电梯,倒是方便了许多。
开门进屋,叶羡凉将早餐给了叶葭月,自己打开鞋柜,顿了两秒,她慢条斯理地合上鞋柜门。
缓缓站起身,她侧目看向局促站在门外的人:“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她转身往里走,身后,陆屹睢抬步进屋,轻声关上门,他在门口的地垫上站了两秒,不露痕迹地看了眼屋内。
屋子不大,但装修却处处透出家的温馨,这里的一切,对陆屹睢来说都十分陌生,可不知为何,他却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好似在凛冬荒原走了许久的旅人,终于遇见了一间燃着灯火的木屋,心底的寒意被驱散,僵硬的躯体也被温暖。
指尖微蜷,他看了眼干净的地板,默不作声地脱了鞋,踩着袜子进了屋。
听到动静,叶羡凉转身往后看了眼,目光落在他脚上,无声顿住。
南方没有暖气,她们家也不习惯在屋里开空调,因此地板几乎寒意浸骨。
光着脚的人僵硬地站在原地,承受着她近乎审视的目光,双脚局促地动了动,他哑声:“我鞋子很脏,会把地板也弄脏的。”
叶羡凉眉心微拧,为他这幅好似自己把他怎么着了的表情,都已经把人带回家了,总不至于还让人冻生病,她正要想点什么办法。
餐厅里,叶葭月已经将早餐装好
放桌上了,见门口的两人还没进屋,走过来一看,一眼看见了陆屹睢没穿鞋。
她一惊,都忘了陆屹睢看不懂手语,下意识抬手:[怎么不穿鞋,会感冒的!]
“没事的阿姨。”陆屹睢忙解释,“我不冷。”
眼眸微眯,叶羡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转身回到鞋柜,找出一双稍微大些的女士拖鞋。
回身扔到他脚下,看着这双被他的脚衬得有些娇小大码女士拖鞋,她唇角微勾了下,轻咳一声,她启唇:“只有这双勉强可以,将就穿吧。”
看着脚边嫩粉色,还点缀着两只兔耳朵的毛绒拖鞋,陆屹睢无言沉默,随即余光瞥见身旁人唇边那抹转瞬消散的笑意,他轻叹了声,还是将脚塞了进去。
前半只脚掌踩进了毛茸茸的拖鞋里,脚后跟却露在了外面,一抬脚,脚后跟不可避免地和地板接触,于是每次迈步,只能稍稍垫脚,更显滑稽。
叶羡凉看了眼,克制地移开视线,片刻后又转回,如此几眼过后,她实在没忍住,喉间溢出声短促的笑。
很轻易捕捉到这声笑,陆屹睢蓦地僵在原地,包裹在毛茸茸拖鞋中的脚趾都蜷紧了。
前方,叶葭月忍住笑意,轻咳一声,提醒似的叶羡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