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叶葭月也没多想,点头应下,没再追问。
当天,一直到从寺庙离开,叶羡凉他们都没再撞见过陆屹睢抑或是周显豫。
除了叶羡凉以外,也没人知道这两人曾出现过。
只是午饭过后,在将谭姨母女送回甜品店时,杨珂下车那会儿莫名顿了顿。
副驾驶的车门迟迟不曾关上,叶羡凉疑惑:“怎么了?”
杨珂摇了摇头:“奇怪,我刚好像又看见那辆库里南了。”
眼眸微动,叶羡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随意起落了几下,嗓音莫名:“是吗,那还挺有缘的。”
后来回去途中,叶羡凉有意无意地观察了下尾巴后面跟着的车辆,却一直不曾看到那辆库里南露面。
不过心中始终留有疑惑,回去后,她发消息问了下周承瑾。
[我记得,陆屹睢是北城人?]
傍晚时分,她收到回复。
[周承瑾:嗯。怎么了?]
叶羡凉:[没事。]
顿了片刻,她又补上了句:[对了,周显豫来云城了,你赶紧给他弄回去,看着碍眼。]
虽说大概确认了那辆自北城来的车的归属者,但叶羡凉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翌日,清晨七点,叶羡凉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了她。
时间虽还早,天际却已经铺上了一层霞色。
她换上运动服,拿上手机去河道边晨跑。
约莫跑出五百米后,她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身影,脚步迟缓停下。
男人神色倦怠地半倚在那辆眼熟的库里南上,不知站了多久,似乎头发丝都氤氲着晨雾,周身寒意逼人。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他原本略显懒散的身姿缓缓站直,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身上。霞光倾洒落下,他半张脸笼在暖黄的光晕里,原本凌厉清晰的轮廓似也被柔和了些许。
叶羡凉不紧不慢地移开视线,只当不认识这人,又重新迈开脚步。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晨风裹挟着冬日的寒意,将一旁的喑哑嗓音一同送到耳畔。
“我确实非你不可。”
“所以,要走什么流程吗,还是我直接狗叫?”
第26章
恶犬的锁链
脚步突兀顿住,叶羡凉停在原地,下意识侧目,眸中透出少许疑惑。
陆屹睢漆黑眸底晦涩难明,仍执拗地看着她,薄唇翕动:“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你,就是在自己找骂。”
不知是熬得太久,还是许久不曾开口,他的声音莫名沙哑。
他微微俯首,乌黑睫羽半垂,姿态摆得很低:“你还有什么想骂的,骂吧。”
叶羡凉:“……”
没见过这么离谱且变态的要求,她难得沉默了几秒,眉心微拧,实在没忍住:“你在狗叫什么?”
她保证,这只是一句发自内心,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疑惑发问。
结果面前这人,听到这话,眉目间的沉郁竟诡异地松了松,他微一颔首,嗓音低沉:“嗯,我在狗叫。”
他神情平静地附和了她的话,莫名有种诡异的嘲讽感。
叶羡凉再次沉默,神色稍显复杂,一时竟猜不透他的心思。于是也懒得猜,只按这话的表面意义去理解。
然后,她嗤笑出声,意味不明道:“不是多的是人稀罕你?”
一段时间不见,不知他背地里拿了什么速通秘籍,简直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听了这话,神情丝毫未变,甚至直球道:“可是我就只稀罕你。”
他再没了之前的嘴硬,叶羡凉却被这话惊得没忍住后退了两步,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她冷声,将昨日听到的那话冲他重复了遍:“你很缺女人?还是我看起来像什么香饽饽?”
这话一出,陆屹睢的表情有瞬间僵滞,却转瞬
即逝,很快又调整过来,转变为俯首做低的无措和怯意。
他薄唇微抿,嗓音低哑,语调却很诚恳:“我那是故意说给周显豫听的,我知道你烦他,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况且……”他顿了顿,艰涩继续,“先不说他那些恶心话简直侮辱了我对你的感情,就算那些话真有用,我用了他的方法,也只会把你越推越远。或者说,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对我也只有厌烦。”
说到周显豫,叶羡凉又想到昨天发生的事。
她讥讽的语调里含了几分质问:“你昨天跟踪我?”
“我、我前天就来云城了。”陆屹睢迟疑了下,没敢隐瞒,“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你,所以只好在甜品店碰碰运气,没有要跟踪你的意思。”
顿了下,又补充:“甜品店的位置,是赵锦瑞告诉我的。”
他连带着将周显豫的出现也一并坦诚:“至于周显豫,应该是知道了我在云城的消息,跟着来的。”
“昨天我也是到了寺庙,才发现他跟来了。”他一字一句地解释,“我知道你讨厌他,怕他打扰你们,所以就把他拦在了下面,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到了。”
叶羡凉面无表情:“挺贴心的,不过我讨厌的可不止是他。”
本就熬了许久的脸色在这话落下后,更显苍白,陆屹睢指尖痉挛似的颤了颤,薄唇抿紧,艰难道:“嗯,我知道,你还讨厌我。”
叶羡凉:“……”
不过小一个月没见,这人就跟被夺舍了一样,换了往日会直接翻脸的话,这会儿也忍着照单全收。
叶羡凉沉默了片刻,甚至觉得再骂一句会被他爽到。
她眉心微蹙:“你吃错药了?”
陆屹睢低声,近乎自贬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混账事,也对感情不太负责,你看不上我很正常。”
似也说得艰难,他神情稍显不自然,垂在身侧的修长指骨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愈发僵硬。
他垂眸,浓密长睫在鼻梁侧拓下翳影,愈发显出眸底的晦涩。
他近乎剖心剜腑地将自己尽数袒露在她面前:“上次,我是真的想过放弃,既然你看不上我,那我也懒得再来招你烦。”
“可是,抱歉,我还是没办法做到。”
他嗓音嘶哑,却一字一顿,极尽恳切。
“你说我自讨苦吃也好,说我犯贱也罢,我就是没办法放下。”
一番赤诚表白,却没能打动叶羡凉分毫。
她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还挺好奇他到底喜欢她什么的,能让他这种天之骄子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一贯恣意张扬的人竟能做到如此“卑微”。
不过转瞬,她又觉得想这些没有什么必要,毕竟,他的喜欢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冬日的风本就寒凉,河边更甚,刮得人脸疼。
叶羡凉视线漫无目的地旁落,看着不远处氤氲出热气的早餐摊,嗓音平静:“你说完了?”
彻底认清了自己在叶羡凉心里的位置,陆屹睢当然没指望这番话能打动她,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虽说不可避免地失落,但也没气馁。
他敛下眸底的情绪:“还没。”
叶羡凉睇他一眼。
陆屹睢却突然转了话题:“赵家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以后赵锦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神情微怔,旋即,叶羡凉似笑非笑地看他,扯了扯唇:“所以呢?”
她这样的眼神,令陆屹睢有种应激似的惶然无措。
他哑声解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他怎么可能拿这种事邀功,抑或是“挟恩图报”,怕她再多想,他接着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其实,还……”
明明当初能轻易说的话,这次却不知为何,竟有些难以启口。
顿了一瞬,他才续上:“还挺好用的。”
叶羡凉看着他,眼里淌过讥诮,却并未开口。
陆屹睢试探般启唇:“所以,你还要不要,继续用?”
似是怕拒绝,他又补上:“我知道你和周承瑾的打算,可是,只让周显豫失去继承权,你难道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
他抿唇,动了点小心思,增加筹码,忐忑继续:“叶阿姨当年受过的苦楚以及这么多年的委屈,还有你——”
本意是想要说服她,可说着说着,想到曾经查到的资料,他心底却陡然生出抹戾气,连带嗓音也沉了几分。
“你这么多年因为他,经历的苦。只让他失权,代价未免太低了些。”
尽管叶羡凉不想承认,可他这番话,的确引出了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怨恨和不甘。
叶葭月当年被骗的痛苦,她年幼时所遭受的一切欺辱,皆是因为周显豫那个畜生。
自有记忆起,叶羡凉便和母亲相依为命。幼时,因为父亲的缺失,以及母亲患有哑症,叶羡凉学会说话的时间很晚,也并不愿开口。
因为种种原因,她在学校有过一段遭人欺负的经历。
几岁的孩子做不出太恶劣的事情,没有肢体上的冲突,却少不了言语上的侮辱,被孤立是常态,寡言冷淡的性子,许是在那时便有了苗头。
后来长大些,从未出现过的父亲突然冒了出来,陌生的男人将她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却很豪华的房子里。
这个陌生的房子里还有其他孩子,比起幼儿园小朋友们不轻不重的孤立,这里的小孩儿更加恶劣,口中的话也更加恶毒,再加上周围大人似有若无的鄙夷目光,都刺痛了只有几岁的小女孩儿的心。
而叶羡凉每年近乎四分之三的时间是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生活,只有寒暑假能和母亲团聚,这也导致她的性子越发冷淡,除非必要,从不开口说话。
明明该是灿烂无忧的年纪,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寡言冷漠,仿若云巅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没有任何事能扰乱她的情绪。
后来有一年,她问叶葭月,什么是私生子,那是年幼的她第一次触及自己身世的边缘。
问出那个问题后,她看到了母亲沉痛悲哀的神情,母亲用复杂的眼神注视了她良久,最终没有选择欺瞒,而是向她坦白了所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