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小他两岁的妹妹,薛瞻的唯一评价就是——“小阎王”。
实在是被父母,当然还有他……宠溺迁就到不像样。在家没大没小惯了,在外面唯一需要管的,就是管住她别欺负别人。
“我也没做什么呀。”薛颂一脸无辜,手里揪着薛瞻放在桌上的手办,“你的结膜炎昨天就好了,医院复查也没问题,我帮你保密到今晚,这还不够意思吗?”
“……懒得跟你说。”薛瞻横了她一眼,眯起眼睛,不想理她。
而薛颂压根不怕他,双手撑在他窗边的那张桌子上,盯着那盆薄荷细瞧,很快心思活络起来,伸手要去摘。
“喂。”薛瞻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将她打得缩了回去,以示警告。
“这么凶干嘛?”薛颂嘟囔着,“小气!”
“一天天无法无天的,窝里横,感觉只有商叙和那个姓顾的能治得住你。”薛瞻头疼道。
薛颂自动略过了哥哥的好友商叙,皱着眉不满地纠正道:“你别那么称呼长风哥哥。”
说来也奇,薛商顾三家,多年交好,薛瞻自然而然就和商叙成了莫逆之交,但却对商叙的表哥顾长风非常看不顺眼。
薛颂的态度则与他相反。
薛颂对商叙敬而远之,不敢招惹,总显得有些怕他。对顾长风,倒是一口一个“长风哥哥”,总爱黏着。
然而此时此刻,薛瞻没心思仔细对比,只想着自己的烦心事,摆摆手道:“行了,你自己玩儿去吧。拜你所赐,你哥我明天六点多就要爬起来上学。”
薛颂知道自己刚才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终究有些心虚,于是做了个鬼脸就溜,没继续和薛瞻斗嘴。
夜里。
薛瞻定好闹钟,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留给他睡觉的时间不多,可他却睡不着了。
他侧过身,瞥见天蓝色真丝窗帘旁放着的那盆薄荷,叶子有点发蔫,整株往下垂。
昨天下午出门在公园跑步时,薛瞻瞧见一处路边摊,卖的是些简单好养的花草,大部分都是多肉植物。
摊主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奶奶,没有吆喝,只在摊前摆了一块从纸箱上剪下的黄色瓦楞纸,上面写着价钱。
薛瞻从来都对这些不感兴趣,最初只是路过,却在擦肩而过时,嗅到了那缕熟悉的薄荷清香。
他转过头,正对上一个塑料小花盆,盆里植物郁郁葱葱,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与许佳宁花束中的那簇一样。
或许也有细微的不同,盆里的绿更有朝气,是能够扎下根去的鲜活,是足以长出新叶的鲜亮。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似浓似淡,逐渐被他记住的薄荷香。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薛瞻买下了这盆薄荷。
坐在车里时,他把薄荷放在真皮座椅上,与他平齐。碍于颠簸,甚至抬手握着花盆的一边。后又掂了掂,花盆、土壤、薄荷,加在一起,依然那么轻。
他第一次发现,绿色这样好看。
而现在,发蔫的绿色叶子引起他的紧张,失眠,亦或是次日早起的烦躁,他都再顾不得,只忙着去手机上搜索薄荷的养护方法。
这才知道,薄荷喜光喜水,浇一次水需要彻底浇透,他这两天都没浇,也难怪薄荷“垂头丧气”。
他忙不迭起身为薄荷浇好了水,随后才重新躺下。
窗台离床有些距离,薄荷的味道若有似无,本是提神的,此刻倒是让他有了安稳的睡意……
次日一早,六点整闹铃响起。
假期晚睡晚起了两个月的薛瞻,很不适应这过于正常的作息,勉强穿衣起来后,整个人依然昏昏沉沉。
洗漱后用过早餐,和父母告别,上了车,一路上都如梦游一般飘飘然。
总算到了学校,摸索到班级和座位,他的身体一沾自己的桌椅,就有了趴下的潜意识,仅存的理智让他强撑着没有睡,而是用左手手臂单撑着下巴,打量着这个他无比陌生的班级。
一支蓝黑色中性笔在他右手中打转,粗粗扫了一眼全班后,他悠然落下一句。
“没意思。”
“补课能有什么意思?”张扬大大咧咧地接了一句,正慢步走到他的面前。
“瞻哥,恭喜你,加入我们补课的队伍。”
薛瞻白了他一眼,厌学的情绪快要到达顶点,索性埋低脑袋,阖眼轻声道:“睡了,好困。别吵我。”
张扬忍着笑,正要补上几句幸灾乐祸,却听到班门口处传来了许佳宁的声音。
“今天数学课代表请了假,大家记得把数学卷子交给我。”
话音一落,班上的人都有了动静,卷子的沙沙声一阵阵响起。
还在睡觉的薛瞻倦意未消,但总觉得不远处的声音有点耳熟。
张扬还没回到位置,站在他旁边,连声叨叨:“我的天呐,那张卷子我还没写完,许佳宁怎么这么早就收?谁能借我抄抄?”
“许……佳宁?”
原本是脑中在回忆这个人,随之便像是脱口而出。
张扬听到了他的话,一边头也不抬奋笔疾书抄卷子,一边点头道:“嗯,咱们班的学委,学霸级人物。”
困意被驱散得这样自然,这样快,薛瞻睁开眼睛,直起身体,看向班门口方向。
许佳宁恰巧也正看向他,看清人后,倒是一惊。一副墨镜遮不去对人的整体印象,认出他如此简单。
真是他,“薛瞻”就是薛瞻。
名单上的人名与前些天见过两次的他,相勾连。
四目相对时,他好像也观察了她很久,许佳宁不知道该不该打个招呼,为着薛瞻也算是个特别的“熟人”。
刚巧有个组已经收齐了卷子,组长站在偏后的位置,许佳宁朝组长走去,接过卷子。
她正要转身离开,便听到三两步距离间,薛瞻唤着她的名字:“许佳宁。”
她不由停下脚步,手中捧着叠放在一起的卷子,垂眸望着坐在座位上的他。
“要收我的作业吗?”他仍转着手边的那支中性笔,开口时,恍然间还带着乍一睡醒的懒倦。
许佳宁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
薛瞻尽收于眼,笑了下,将笔撂到一边,支起的单臂撑着脑袋,掌心微动,纤长的手指掠过发间,他侧过身,全然面向她,抬起眼眸:“我一直病着呢,就别收我的作业了呗,许佳宁。”
许佳宁一时有种错觉,这家伙说起话来,怎么那么像在撒娇?
第06章 薄荷
是燥热的残夏。
窗户全都大开着,班里后黑板旁的那台旧空调,降温效果极差,还不如头顶的六个风扇齐开立竿见影。
于是“吱呀吱呀”声,和着窗外树上的鸟鸣,同班里的喧闹人声汇在一起,伴着笔盖敲击在桌面的“嗒嗒”。
而许佳宁正望着薛瞻的眼睛。
那是一双森冷的丹凤眼,眼尾上扬,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眼波流转间,显得贵气高傲,又疏离神秘。
而此刻,他的笑冲散了那份长相自带的冷峻,眼神清澈而柔软,任谁看了可能都无法对他冷脸。
但或许正是因为前两次见面时,有墨镜遮挡,他们说话才那么自然随意。
如今直面他,许佳宁心中倒是突然多了几分陌生。
“我本来就没打算收你作业……”她低声答了句,就匆匆转身,往班门口走去。
“哦。”
见她走了,薛瞻重新趴在了桌上,将双臂懒洋洋地搭在桌面上。
张扬原以为薛瞻会继续睡觉,可预备铃打过后,薛瞻竟坐了起来,手里攥着笔,还翻出了数学必修一,破天荒看起书来。
太阳难道打西边出来了?
与此同时,抱着卷子出门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的许佳宁,又将卷子抱了回来。
杨雪青跟着也走进教室,一边让小组长分发各组的卷子,一边解释着:“这次作业我就不改了,同桌交换,我来念答案。”
杨雪青扫视教室一圈,不知是夏天的闷热本就容易滋生倦意,还是这几天学生们没习惯早起,班上哈欠连天。
“大清早就这么困吗?”杨雪青问。
“杨老师,昨晚做卷子做的。”张扬立刻就在倒数第二排半开玩笑地接了话。
周围顿时响起哄笑。
张扬成绩下游,但性格活泼讨喜,在班上是活宝一般的存在。
杨雪青单冲着他能活跃班里气氛这一点,也就不同他多计较。
“真没看出来张扬做卷子这么认真啊。”杨雪青走下讲台,在最近处的许佳宁课桌旁停下,在视线范围之内,她终于瞥见最角落处多了一个薛瞻,跟着轻笑道,“今天薛瞻来了?”
“班里其他同学互相都认识了。薛瞻,上来做个自我介绍?”杨雪青看向众人,“刚好大家犯困,讲几句话给大家醒醒神。”
许佳宁听了班主任的话,觉得有趣。
被班主任寄予此等“厚望”的薛瞻,此刻倒像是一株可以使人清醒的薄荷。
薛瞻也没推拒,直接起身走上了讲台。
杨雪青看他眼神在找着什么,就将手里的粉笔递给他,而他眼疾手快,倒是直接从粉笔槽里捡了一根。
他抬手写下两个字,动作行云流水。
许佳宁看着黑板上的“薛瞻”,才知道他写得出一手漂亮的行楷。
和他的人一样,肆意洒脱。
和她一样惊讶的,还有班里的其他人,包括杨雪青。
同龄人大多只会把字写得端正,以求取考试时的卷面分,没特意练过,应该写不出这种既有行楷之型,又有自家之风的一手好字。
“可以呀。”杨雪青赞叹道,“不过薛瞻,你的数学成绩如果能像字一样漂亮,那更好。”
后一句像是一句不经意的调侃。
但许佳宁其实明白,杨雪青是有意这么感慨。
她隐约记得薛瞻中考各科的成绩,在总分班里倒数第一的情况下,薛瞻的数学极度偏科,成绩最差,差点没有及格。
安排好的一周补课,薛瞻前四天都没参加,无形中又落下了进度,班主任当然会急。
然而这样当众被说,多少都会有伤面子,许佳宁不由看向薛瞻,不知道他会做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