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宁被夺了花盆,跑了几步终于把人追上,气得想用拳头捶薛瞻几下。
“这多肉小小的,花盆倒是很沉。”薛瞻在手里掂量着,侧过头问身旁的她,“你抱着不累吗?”
许佳宁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帮她。
不禁一窘,可又还记得军训时的事,于是没什么好语气:“端了就跑,我还以为你要抢我的多肉呢。”
“这有什么可抢的?”薛瞻下意识为自己喊冤。
“也对。”许佳宁冷静点头,“也不值几个钱,还病了,堂堂大少爷肯定是不太需要抢这个。”
薛瞻不太确定许佳宁此刻是正说还是反话,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赶紧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急着缓和气氛,又想起班群的事,紧接着便没话找话起来:“对了,你应该加群了吧?”
“加了。”许佳宁随口一问,“你没加吗?”
薛瞻第一次觉得说谎话如此简单且自然,他定定看着许佳宁,点头道:“对,没加。”
“能加下你Q-Q吗?”薛瞻趁热打铁问道,“你拉我进群。”
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哪怕拐了个大弯,舍近求远,他也想这么做。
他想与面前的女孩建立某种关联。
许佳宁却犹豫了,道:“苏知魏他们那群男生,肯定会拉你进群的。天天围你身边,真的没想到拉你?”
薛瞻终于退了一步,含糊道:“就算拉了,我就不能单独加你了吗?”
“一定要加我吗?”许佳宁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
“那个……”薛瞻绞尽脑汁,才蹦出来一句话,“军训时的雪碧钱。”
脱口而出的这一瞬间,薛瞻很想抬起巴掌扇自己的嘴。
第15章 薄荷
“好吧……”许佳宁表情微变, 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念出自己的Q-Q号。
薛瞻忙不迭输入后,终于成功添加了好友, 正要改个备注,就听到许佳宁淡声问他:“雪碧多少钱?”
完了。
在许佳宁眼里,他会不会已经成了个斤斤计较的抠门男?
看她真的有了还钱之意, 作势还要给自己发红包, 薛瞻顿时急了,拦住她的手笑道:“算了,我开玩笑的。”
“但听乔木然说,你买雪碧的时候老板加了价,应该花了不少钱吧?把钱还给你也挺好。”许佳宁眸中多了几分认真。
这本就是生拉硬拽的借口,薛瞻说什么也不想收这个钱, 于是道:“你不是也借过我车钱吗?扯平了。”
“啊?”许佳宁想了又想,才隐隐记起薛瞻说的是多天前坐公交车借他的钱,“那才一块钱, 能扯得平吗?”
“我做人,就讲究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走至校门口的公交车站, 薛瞻把花盆重又交还给许佳宁,而后轻快说道。
隔着几米的距离,许佳宁还想再说什么,但校门口突然停下的一辆银灰色迈巴赫拦住了她的路。
车门开了,里面后排坐着的人没有下来, 而是半探出身体, 抬高声音,笑着去唤不远处的少年:“小瞻。”
许佳宁随之望去, 那是个极其会打扮的漂亮女人。常听人说,有钱人的衣裳只穿舒适的,并不会那样追求件件高奢。这位就是如此,只穿着一条简单的米白色丝绒长裙,瞧上去面料柔软又舒服。
而该有的格调也是不缺的,脚下那双黑色麂皮玛丽珍鞋踩在车内的绒毯上,微微挪动时,复古华丽的金线刺绣在光中隐隐闪耀。她的手上拿着石青色Dior半哑光鳄鱼皮手提包,脖颈上配了条铂金天然珍珠配钻石项链,每一颗珍珠都莹润光滑,显得整个人都有一种优雅隽永的气质。
她以为那是薛瞻的姐姐,却听到薛瞻亲密地嚷嚷了一句:“妈。”
许佳宁想,人与人确实不同。
在相似的岁数里,薛瞻的妈妈保养得宜,连头发都如缎子一般柔顺,双手细腻,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而她的妈妈却因为数十年起早贪黑的劳作,一双手长满了茧子,还有不少被花刺和剪刀不小心碰伤的小口子。
许佳宁没有自卑,只是对比之下,多了几分恍然。
某种意义上,校服是这世界上最绝妙的设计。身份地位不同的人,穿上相同的衣服后,好像原有的阶层差距都消失了。
于是在校园里时,许佳宁几乎不会感受到她与薛瞻家庭条件上的差距。
但当他们走出校园时,就是两条截然不同的回家的路。
她的路通向小小的公交站牌。
他的路通向门口的顶级豪车。
是啊,穿着一样校服的他们,本就来自不一样的阶层。
看着薛瞻上车离开,许佳宁转了身,静静等着进站的公交车一点点迫近自己,然后她仰起头,走了上去。
与她相反的方向,疾驰的迈巴赫车内,薛瞻同母亲秦宛若一起坐在后排。
“热死了,空调没开吗?”薛瞻躺靠在座椅上,将校服外套脱掉,连声抱怨着。
秦宛若抬抬手示意保镖去开,又将车上的水递给薛瞻一瓶,才好奇地问道:“小瞻,刚才跟你一块儿说话的那小姑娘是谁?”
他不知道母亲的车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关于他与许佳宁的相处,又看到多少。
如今猛被问起,薛瞻保持着该有的警惕,阖眼散漫道:“哦,我一同学。”
“学习成绩好吗?”秦宛若问。
薛瞻想了想,道:“非常好。”
秦宛若笑了,追问他道:“有多好?”
“中考市里的第一,现在班上的第一。数学最好,是满分。”薛瞻不假思索。
“是嘛。”秦宛若接着又问,“你还记得你中考数学多少分吗?”
薛瞻摇摇头,把戴着的腕表取下,吊儿郎当地在手指间转悠着:“忘了,考得一般,有什么好记的?”
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秦宛若耐人寻味地望着他。
薛瞻预感母亲是要问他话,但她没问,过了很久后,才突发感慨:“成绩好又懂事的孩子,真是不用让父母操心呀,自己就知道现阶段学习有多重要。”
“太太,咱们少爷也很懂事的。”保镖转过头去,为薛瞻说好话。
“妈。”薛瞻也搭腔,半开玩笑地道,“合着您这是点我呢?嫌我不够刻苦?”
“点你什么,你心里知道。”秦宛若的指尖最终点在薛瞻的额头上。
薛瞻便彻底不说话了,秦宛若同样也没再开口。
到了家后,薛瞻看一楼客厅空着,一向喜欢在晚餐前坐在这里的父亲今天不在,于是问起母亲。
“还能因为什么,在集团开会呢。”秦宛若无奈。
“我爸他人不累吗?”薛瞻惊讶,“昨天不是也睡得很晚吗?”
秦宛若哼了一声:“他怎么会累?你爸他精神的很,还能一心两用,这边开着会,会上还在打电话给秘书,掐着点儿要拍下董其昌的一幅山水画。”
薛瞻哑然失笑。
他都快忘了,父母从昨天开始在冷战。
或者严格点说,是母亲在单方面跟父亲赌气。
原因无他,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昨天晚餐时,原本说好了要一家人一起吃。秦宛若在家等了很久,薛朗锋也不见回来。
后来集团有人传来话,说是有紧急会议。
到了后半夜,薛朗锋这才归家,又因为太累,倒头就睡,没跟秦宛若解释。
如果事情到了这里,秦宛若也不至于生气。
可今天同样的情况又一次发生了,偏偏薛朗锋还有兴致去关心拍卖会的事……
薛瞻在旁听了,也是有点一个头两个大。
他父亲薛朗锋平生没什么爱好,经商之余,也就爱翻腾点书画文玩,美其名曰:看中了其中蕴藏的巨大商业价值。
委托秘书为代理人,在拍卖会现场电话沟通,最终花重金买下书画的事,已经不止这一桩了。
“对了,赵姨,晚餐把多余的餐具撤掉,免得浪费。”秦宛若又吩咐道。
“妈,你还跟我爸置气呢?”薛瞻口无遮拦,“俩人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
“你这是要站薛朗锋那边了?”秦宛若冷眼望他。
薛瞻赶紧摆手:“没,妈,我中立。”
晚餐只是随意吃了一点,就匆匆上楼的薛瞻火速给薛朗锋发了消息:爸,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成年人感情上的事,瞧上去很复杂。
两人之间,心思总那么难以捉摸,彼此的想法也天差地别。
想来也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有着不同的大脑,两套思维。
或许能够投契,可想要永远心有灵犀,岂不是完全遥不可及的一种理想化?
然而明知如此,人们依然渴望彼此探寻、了解,为的又是什么呢?
他跟着就想到了许佳宁。
而他猜不到,在他捧起手机,静静看着联系人那栏时,许佳宁同样也在看他。
最初不过是在班级群里闲逛。
许佳宁初中时的Q-Q被人盗了,暑假里才建了新号,星级很低很低,看上去也有种机器号的感觉,无论是空间说说还是签名,全都是空的。
就连她的头像,都不过是临时从动漫里截的。
在群里翻看完班主任发的信息,许佳宁就退了出来。
底下一小列,都是今天刚加的好友。
那个最新加的好友就明晃晃地摆在外面,让她一眼瞧见了,正是薛瞻。
他的昵称还是一个法语词,许佳宁扫过去总记不住。
思来想去,好像确实还是应该给这家伙改个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