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点外卖,你送错了。”
“是岁小姐吗,没送错。”
岁淮怔了怔,心开始慌,这人肯定是提前踩过点,这回又正好逮着她刚回来。想起门口摆的几双男士皮鞋,她重咳一声:“啊,我男朋友点的,你放门口吧。”
“好的。”
那人走了。
岁淮等了等,用猫眼没看见人,吐一口气,打开门。身侧的墙
壁倚着一道身影,仰着脖子,头抵着墙,闭着眼等着什么。岁淮吓得一激灵,待看清人影,张开的嘴巴从“0”变回了“-”。
“周聿白你有病啊吓我。”
靠在墙上休息的人,一手拎着饭盒,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语气冷着:“人都没确定走没走你就开门,脑子灌水了?”
是这个理,岁淮怂了,“我第一次没经验嘛。”
“这事儿你还打算多遇到几次?”他看她,“第一回 没防住你就完了。”
“你凶什么嘛!”
“……我没凶。”
“你就有。”岁淮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她现在又饿又累很不爽,指了指楼梯送客。
周聿白一手将她提溜起来,让她看着门口的鞋架,“你看看你摆的这些,合不合常理?”
“什么?”
“太规整了,如果真的有人穿会一点泥不沾?”周聿白轻叹口气,“岁岁,别住这儿了,跟我回家吧。”
“原来在这儿等我呢是吧,”岁淮冷哼地甩开他的手,“不需要,我明天就安监控,连手机上,就是苍蝇打个转我都看清它到底是两只眼还是四只眼。”
“……”
岁淮看他手里的袋子,又看他后面靠墙的行李箱,皱眉,提防:“你干嘛来了?”
“给你送饭,”他勾唇,“顺便借宿。”
“大少爷放着五星级酒店不住,住我这儿小破屋?”她两手一撑门,挡的严严实实。
“卡停了,没钱。”
岁淮不信:“你犯天条了被停卡?”
周聿白叹口气,把信息给她看,是钟儒熙的消息。钟儒熙知道周聿白去找池女士要签名的事儿了,气他打扰老人家清修,问原因他也不说,于是把这状告到周盛巡和钟晴那儿了。周盛巡平时温和,该管教儿子的时候也不手软,除了让他亲自去给舅舅道歉,还停了他两个月的卡,让他长记性。
岁淮:“……”
她扭捏会儿,“因为《无痕》签名的事儿?”
周聿白“嗯”一声,他笑,“怎么办,我沦落街头管不管?”
“你口袋里一点钱都没了?”大少爷这么惨岁淮真不信。
他张开双手,淡淡道:“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谁要摸你,”岁淮收回拦门的手臂,往里走,“借宿可以,只能睡沙发,不可以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周聿白解了外套垂挂在沙发,一边打开饭盒一边慢条斯理地回她:“我气儿也不喘。过来吃饭。”
都是很简单的清粥小菜,但是味道很可以,岁淮吃饱喝足拍了拍肚子:“这些就当你的住宿费了。”
周聿白任劳任怨地收拾垃圾,走到浴室问她:“能洗澡?”
“能。”
“成。”
啪,门一关,暖黄色的灯光透过浴室门折射出来,模模糊糊的人影儿在里面动作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滴落。岁淮秉持着人道主义清理了下沙发,周聿白有洁癖,而且有些灰尘过敏,不铺点床单明早起来铁定起红疹子。
铺完床单再搬出来一套被褥,岁淮拍拍手,准备睡了。
浴室门此时吱呀一声,开了。
湿淋淋的水汽飘过来,夹杂着沐浴后的清香,周聿白走得急没带睡衣,套了件打球的白色运动裤出来,毛巾挂在脖子上,碎发滴着水。他皮肤白,白炽灯光下照得呈玉质透明色,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肌理往下滑,没入裤腰,远动裤的带子他没系紧,松松垮垮。
“你流氓啊不穿衣服。”岁淮耳朵尖发烧。
“走得急,忘带了。”周聿白单手擦头发,睫毛上沾着水珠,笑得时候落在他鼻骨,“没见过?”
“……谁说没见过,我是谈过男朋友的人ok?”岁淮淡淡说,“看过,摸过,手感很不错。”
半遮半掩的吻痕又一次闪过,周聿白笑意消失,眼神冷淡:“多摸几个才知道是真不错还是没法儿比。”
-
钟晴第二天上午来了兴城,周盛巡忙科考的事儿没有随行,见到周聿白第一眼就问他:“卡还停着呢?”
他点头。
“你爸也真是的,还较真起来了,”钟晴平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儿子真吃苦,给了他一张卡,“用妈这个。”
“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回头饿死别找我哭!”
周聿白笑了几声,没接,“您收着吧,回头爸知道了就不止停我两个月了。”
钟晴把卡收回去,没再提,转头跟岁淮聊起南洋师大的事儿,“我听说南洋市很热,真的吗?”
“真的,夏天有时候四十度。”
“那还得了,”钟晴心疼地摸摸岁淮的脸,转而又欣慰,“我家岁岁就是好看,皮肤天生白,怎么晒都晒不黑。”
“我涂防晒呢。”
“什么牌子效果这么好?”
聊到女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上了,岁淮把手机拿出来连珠炮似的介绍,钟晴被说的心动,种草了。两个人接着聊起护肤品,新款裙子,没完没了。
周聿白听得笑,时不时附和一句。
-
岁淮的母亲,李昭慕女士,葬在墓园的一方。
墓碑上的女人跟岁淮长得有五分相似,谈不上多惊艳多美,但跟岁淮一样,温和,有亲和力,五官恰好处于多一分就艳少一分就淡的中间位置,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面容。
“妈妈,我来看你了,”岁淮将花束放在一边,扶着钟晴上前,“还有钟阿姨,周聿白,周叔叔今年因为些事就没来。”
钟晴蹲下来,她术后的身体还没痊愈,脸色有些苍白,看向墓碑的眼神格外温柔。
她跟李昭慕的感情很深厚,十几岁的时候,钟晴因为是钟家大小姐,性格有些娇蛮心眼子也直,班上没几个女生爱跟她玩儿,她又好面子,便也拉不下脸来只敢偷偷哭。李昭慕那会儿刚转来,别看她长的温和,脾气爆的很,活脱脱一个小辣椒,当晚看出端倪后揪着那几个带头孤立钟晴的小姑娘骂:“再在背后嚼舌根我把你们舌头给拔了!钟晴以后我罩了,我看你们谁还敢孤立她!”少女时期的钟晴简直把李昭慕当天使姐姐看,跟她一起看电影,一起折千纸鹤,一起聊天南地北,只是后来大学两人天各一方,再加上李昭慕谈恋爱后整个人都淡出了生活圈,而钟晴遇见了周盛巡开始了科考生涯,两人许久都聊不了一句。所以李昭慕哮喘去世,岁家支离破碎,小小的岁淮孤苦无依的事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整个人哭得不能自已。
“阿昭,前段时间我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有惊无险,是不是你在天上保护我呢。”钟晴擦了擦墓碑,“咱家阿昭就是好,走了都还护我……你这个不争气的,怎么就不多过几年呢……”
她落下泪来。
清明节弥漫着悲伤的气氛,墓园里不少对亲人的离世而触景伤情落泪的,钟晴也在哭,她每年都哭,每年都在反复念叨这几句话。天知道,她多想她的阿昭多活几年,看她唯一的女儿出落的多漂亮。
钟晴身体不好,祭奠已经耗费不少心神,完事后便回了酒店,晚上还得回医院复查。
“小聿。”
周聿白还蹲在地上擦墓碑,“嗯?”
“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再待几天。”
钟晴看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的岁淮,欲言又止,“好吧。”
“妈,您别忘了下午复查。”
“知道知道。”
岁淮和周聿白随后离开,刚走没一会儿,天就变了。
春末的雨下的不比夏雨缓,豆大的雨珠说来就来,灰蒙蒙的云层遮住半边天,空气变得闷热,风四起。墓园两边的绿植种的是樟树,四季葱葱,知了在枝桠里打着窝,四月份已经开始叫了,落叶盖在蚂蚁洞边,蜗牛背着壳慢慢爬行,留下一条湿滑的痕迹。
岁淮:“你什么时候回安怀?”
周聿白踩着下墓园的青石板,左手撑伞:“你什么时候回南
洋?”
“明天。”
“嗯,我也明天。”
岁淮觑他:“我警告你啊周聿白,昨天让你借宿我仁至义尽,今天没得商量。”
“好狠心。”
“……我出钱给你订酒店。”
风把雨吹进来打湿岁淮的肩膀,周聿白跟她换了个位置,伞面也倾斜过去:“岁姐阔气。”
岁淮拿手机要给他转账,摸了一圈没摸着,脚步停下:“手机忘拿了。”
“墓碑边?”
“对,现在去拿。”
两人重新折返,岁淮的身家都在手机里,心急如焚,三步并做两步往上冲,周聿白跟在她身后打伞。
墓碑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雨衣,帽子遮的严严实实,身形高大,背影魁梧。
岁淮猛地愣住。
——是他。
——她绝不会看错。
“岁……”她边喊边抛过去,那人宛如惊弓之鸟,警惕性极高,实则在岁淮还没喊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狂奔,岁淮全身被打湿,刘海头发全湿淋淋地黏在脸上,视线一片模糊,她用尽全力地奔跑:“爸爸,爸爸,你停下来……我是岁淮!我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见我!”
青苔打滑,岁淮重重地摔在石板上,膝盖破了皮。
她不怕痛,继续爬起来要追,一只手猛地将她拽到怀里,温热的胸怀和头顶的伞面挡住滂沱大雨。
“你疯了吗,这么大雨你怎么追?”周聿白冷声训她,真发了火,“我是你的谁,摆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