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一墙,”周聿白说,“书房也有。”
池女士布满皱纹的眼角垂下来,“你舅舅是个好男人,被安宁耽误了。”
“老师,我舅舅是一个生意场里很会算计的一个人,没什么风吹草动能躲过他眼睛,所以他常说自己活得累。但您知道他在安宁阿姨照片面前什么样儿吗,笑得耳朵咧到耳后根,跟她聊车,聊合同,聊明天的天气预报。安宁阿姨是舅舅生活的浮萍,是精神支柱,不是累赘。”
老人家感性,池女士点点头,擦了眼泪。
周聿白也正好抄到第300幅字画,“老师,抄完了。”
“我看看,”池女士检查了会儿,还算满意,“不错,你小子比你舅舅有耐心。”
周聿白笑,“答应您的那得做到啊,不然您要生我气,舅舅知道了得训我。”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池女士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周聿白,觉得这孩子既有少年人的傲气,又比同龄人多出一份干大事的稳重和耐心。说给她抄300幅书画就抄300份,一份不多,也一份不少,既承诺守信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有时候,身上那股劲儿,跟她的安宁有点像,这也是为什么池女士破例答应签名的原因。
“小聿,你跟池老师说实话,上回你要的签名到底是为了谁?”
周聿白:“我在追求一个女孩儿,讨她开心。”
池女士愣了愣,然后很不地道地笑了,“你小子看来情路不顺啊,也没个人帮帮你?”
“这事儿不好帮,得靠自己,用心。”周聿白套上外套,对池女士鞠了一躬,“晚辈下回来看
您,跟舅舅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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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周聿白在游戏里跟岁淮说周六天都有事儿不是逗她,是真有事儿,就是去给池女士抄字画。不过既然答应周天去南洋,那两天的事儿全得挪到周六一天完成,这事儿要全神贯注,费劲儿,也费神,周聿白为了腾时间,周三就去抄了,一共连夜抄了三天终于完成。
北方的京市四月天还有些冷,他穿得少,无忧山庄地势又高,温度更低,抄书画的湖心亭晚上一到就刮冷风,他吹得多,抄字画的时候还不觉得难受,此时在去往京市飞南洋的航班上开始头晕,胸口发烫,他用掌心贴了贴额头,在发烧。
抵达南洋是在中午,距离岁淮约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周聿白没休息,也没吃药,去了她发来的地点。
是一家酒楼。
岁淮订的包间,周聿白进去的时候,她在给鸳鸯锅调温度,见他来了,还有点意外,“这么晚,你几点的飞机?”
周聿白没说他刚下飞机,“路上有点堵车。”
“哦。”
岁淮没多问,把菜单推到他前面,“点单吧,想吃什么就点,今天我请。”
周聿白扯了扯唇角:“突然吃我吃饭干什么?”
“还人情,上次那版书我确实挺喜欢的,所以今天请你吃个饭。”
“然后呢。”
“然后,”岁淮眨眼,“然后就两清啊。”
周聿白翻菜单的手停下,浑身烧得比锅底还要灼热,想见她的心和看到她时的悸动在那话说出来后同一时刻冷静下来。觉得博她一笑比什么都重要的情绪没了,抄写300幅字画的心甘情愿也没了,甚至觉得他周聿白就是贱,就是舔。
“既然这样,”他看她,“这饭我不吃了。”
岁淮皱眉,不理解。
周聿白实在难受得紧,那点好脾气消耗殆尽,拿起衣服就走。
门被他甩开,嗙的一声!
他步速特别快,走出包厢门,跨出酒楼,随便选了个方向往车流走。
岁淮追上他的时候,人已经过了一个红绿灯了,她喘着气喊:“周聿白,你好端端的闹什么小孩儿脾气啊!”
他不说话,大步离开。
她只能再提速追,“周聿白你混蛋,你是男人就给我停下来,仗着自己腿长是吧——”下水道井盖凸起一边儿,岁淮一个脚滑差点摔倒,啪一下倒地上,“啊!”
她第一时间不是起来,而是抬头。
周聿白停了。
他背对着她,外套被他甩在肩头,背影写了一种“这回说什么爷都不低头”的情绪,一回头他就是孬种,他就是舔狗无疑,垂下来的腕肘青筋暴起,拳头攥得死紧。
可是那股绝不回头的凛然气势,在岁淮轻轻喊了声“周聿白”的时候,不堪一击,就这么彻彻底底分崩离析,他甚至挣扎不到一秒,就转过身,大步朝她走去。
承认吧周聿白,不是岁淮拒绝不了你,是你拒绝不了岁淮。
她轻轻唤一声,他就会低下头来,俯首称臣。
第59章
耍小脾气
“哪里疼?”他还冷着脸。
岁淮动了动脚踝, 不装了,直接站起来:“没摔着,唬你的,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了?”
周聿白收回要打横抱起她的手臂, 扭头就走, “没怎么, 不吃了。”
他这会儿骄傲又冷漠的样子看得岁淮莫名其妙,伸手去拉他, 接触到的是滚烫的温度,烫的她一下子缩回手指:“……你发烧了。”
“不是说两清, 那就让我烧死。”他狠话撂过来, 是真的在生气。
岁淮这下听懂了, 也明白了, 这人闹脾气是因为她说还人情后就两清的话。她有点儿无语, 还有点儿好笑, 扑哧一声:“周聿白,你怎么那么娇啊。”
“……”
这下好了,更气了。
周聿白心口不停起伏,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 还是真的被她气得不行,眼眶都红了, 用手指了指她,想骂又舍不得。
“人情不用还,”他冷着脸, “我狼心狗肺不需要。”
他又要走。
岁淮这回拉住了他, 她怕再不拉住,这人会不会在生病发烧这样难得脆弱难受的时候偷偷哭鼻子?不过这话没说, 有损他的男子气概,更何况他这人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好面子的。
“你发烧了,很高,要去打点滴。”
“不需要。”他狠话撂过来。
岁淮眯眼威胁:“你打不打?”
“不打。”
“行,你硬气,你病死算了。”岁淮甩开他不管了,径直往酒楼折返,心里念叨她那一口未动的鸳鸯锅,还是云南的菌子锅底!特别鲜美的锅底!周聿白这个狗东西,耍什么脾气吗,还难哄,比她还娇。可是没走几步,掌心又开始发烫,周聿白烧红的眼角和脖颈,他风尘仆仆赶来酒楼的样子在脑海走马观花,她停下——
猝然转身,一把拽过周聿白的袖子,往医务室走,“从现在开始别说话,闭嘴,我不听。”
周聿白还真的没反抗,不过也可能是没力气反抗,眼皮都是耷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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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务室挂上点滴没一会儿,周聿白左手撑着额头睡着了,右手在输液。刚来医务室量体温的时候,已经烧到了39度几,医生说他命硬,体质好,这都没烧晕过去。
看着他疲倦的睡姿,岁淮小声说:“嘴硬,还说不打点滴,你都要烧死了。”
而后想到什么,她打开手机查航班,几分钟后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差点迟到,原来他航班刚落地就来了酒楼,时间那么紧张吗?所以才会连轴转到发烧都顾不上?
手指不自觉地朝前伸。
直到碰着周聿白因为冷汗而打湿的碎发时,岁淮被烫到般,整个人惊醒过来,收回手。
她闭眼,默默将刚才的行径归咎为同情。
殊不知原本睡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望着她,说:“现在是不是有机会了?”
岁淮吓得一愣,“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什么机会?”
他招招手,样子特别无害。
岁淮慢慢附耳过去,周聿白勾了下唇,明晃晃地说坏话,还特别诚意:“给我一个让你睡我的机会。”
岁淮瞪大眼,气急败坏,羞恼:“……要不是看你病着我一巴掌就扇过去了。”
他得逞地笑,肩膀抖得不停。
医生开了三瓶药,最后一瓶是葡萄糖,周聿白已经恢复精神气了,一边输液一边用手机看消息,忽然唤她:“岁岁。”
“干嘛?”岁淮找了个喜剧电影看,昏昏欲睡。
“清明节什么时候回去?”
她清醒了一点儿,瞥他一眼:“不跟你一起回去,所以别问。”
周聿白神色正经:“不是这个。”
她看他。
“妈妈出院了,说想跟你一起回兴城一趟祭奠岁阿姨。”
岁淮沉默了,扯了扯嘴角,“不需要吧。”
“我知道你还对爸妈心里有隔阂,但妈之前因为科考好几次没在清明节去看岁阿姨,这次好不容易空下时间,想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只有阿姨吗?”
说到底她还是忘不了周盛巡让她离开的事儿。
周聿白“嗯”了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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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兴城是在清明节的前一天。
每逢节假日机票价格总是疯长,经济舱,正常时间的票价都在1200,肉疼,心在滴血,她只能咬咬牙选了个夜间十一点半的,票价要便宜一点766。
到兴城是凌晨三点,困得眼睛睁不开。
岁淮拖着行李箱进门,死狗一样瘫在沙发里,门猝不及防被人敲响,她一激灵:“……谁啊?”
——大半夜敲门的不是歹徒就是狂徒。
这排在独居女性谨记的第一条。
“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