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池摇头,接着发卷。
“等等, ”余伟不死心,“清池你把周聿白答题卡借我看看, 我对他的答案也能估分, 反正他回回都满分。”
“刚被借走了。”
“你的呢?你的也行。”
“也被借走了。”
“谁啊, 截胡他余爹!”
孙蕊一个橡皮擦丢过来:“你姑奶奶我借的, 怎么的?”
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别被她女神看瘪的信念, 余伟苦哈哈地去找岁淮:“周聿白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个家没他得散。”
“明天。”岁淮也有气无力的。
陈柒柒探头过来:“你们国庆去雪景地玩儿了吧, 怎么样,爽不爽?”
提到玩,余伟总算来点劲儿, “爽爆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那掰扯雪景地, 余伟又开始吹牛说自己拍的照片有多好看,陈柒柒跑过去看欣赏, 说转她两张。
岁淮昨晚没睡好,没精打采地做着题,她座位靠窗。
突然, 窗户被人敲了下, 是七班的一个男生:“岁淮,有人找你。”
“谁呀?”
“顾远。”
岁淮皱眉, 刚要拒绝,头顶一道幽幽的声音飘过来:“你不出来,我进去找你了。”
“……”
她回头,看窗外。
顾远撑在他们班的窗户沿上,头发比上次要利落许多,碎发刘海短了些,他低头跟她说话,露出了头发下那截断眉。之前岁淮看见,但没问,今天忽然就有了点兴趣,指了指他眉毛:“哪弄的?”
“帅不帅?”
“一般般。”岁淮偏不让他得意,顾远那人,一得意就忘形。
“评价挺高啊,之前我什么样儿你问都不问,”顾远笑得混蛋,好像特了解她,“看来我这断眉确实挺帅,岁岁都注意到了。”
岁淮:“……”
看吧,这人就爱给点阳光他就灿烂。
正值大课间,走廊人来人往。
顾远身高,腿长,腰杆儿直,国际班的校服是白黄衬衫,胸前还有黄色的国际班徽,看着比一般学生校服拉风多了。加上顾远虽然嘴欠,行事作风坏劣,但身形一顶一的好,什么都不做,靠在窗户边跟岁淮说话都叫不少路过的女生挪不开眼了,一个个脸红心跳的。
“去楼道说吧。”
岁淮起身,出了教室。
楼道里人少,岁淮在靠近楼梯的位置停下:“你找我有事儿?”
“送你个东西。”
“不要。”
顾远刚一只手背在身后,现在才拿出来,是个小四方盒子,递过去,“你先看看。”
岁淮没接,说:“顾远,我上次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不喜欢你,你也别追我。”
“嗯,我也说的很明白,”顾远眉眼淡淡地看她,“我不会放弃你,我会一直追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岁淮转身离开。
一只手又将她扯了回来。
顾远眼神半认真半随性,嘴巴张开半天,才问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我们算朋友吗?”
岁淮:“你想干嘛。”
“没否认就当是了,”顾远将小盒子塞给岁淮,“是朋友这东西就收着,你不收我亲自放你桌上。”
“……”
岁淮妥协,叹气,真就拿他没办法:“这是什么?”
顾远忽然靠近,深邃的眼凝视着她,有点儿混蛋地威胁,“自己看,现在就看,看完给我个说法。”
岁淮扣开锁环,“咔哒”一声,开了。
盒盖打开,先是一层细细绒绒的丝带,往里拨了拨,露出一支银色打火机。
她怔了怔:“这支打火机……”
顾远:“还记得吗?”
“嗯。”
这支打火机。
出现在岁淮和顾远认识的第一天。
高二开学的前一周,岁淮上街,路过小巷口听见打架声,玻璃瓶子叮铃哐啷碎一地。她匆匆跑进巷子口,刚报完警,就看见一群混混围住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左手青筋暴起,握着摔碎的啤酒瓶,他表情挺狠,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笑得倒是混蛋:“有本事你们今天打死我,别让我出去,否则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那女孩儿,你爹我今天罩定了。”
当时岁淮就在想,这人谁啊,发言太特么中二了吧,以为自己拍电视剧英雄救美呢。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少年的脸蛋有点眼熟,往后又看了看瑟缩在角落的女孩儿,更眼熟了,安怀一中文科班的一个女生,成绩挺好,之前还国旗下演讲过。也就是那会儿,岁淮记起来了,这个长挺帅,有点儿拽,有点儿混蛋,但丝毫不妨碍他中二的少年是谁了。
就在那些混混想要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岁淮举起手机,也挺中二地喊:“里面的人听着,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到!”
警车很给力,话音将落,便应声而起。
嘀唔,嘀唔。
警察来后,把混混一个个地控制住。
顾远扔了酒瓶,他伤得不轻,单手撑着墙缓了缓,走到女孩那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她,“没事了。”
说完,走到岁淮面前,拽拽地说了句“谢谢”。
岁淮寻思这人挺非啊,“不谢。”
因为需要录口供,岁淮、顾远还有那女生一起去了派出所,口供录完已经很晚了。岁淮接了周聿白电话就要走,被顾远叫住,“……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你叫什么名字?”
“岁淮。”
顾远给自己的手缠着绷带,张开唇,刚要说名字,岁淮先开口了:“我知道你,理科班的,顾远。”
顾远有些意外,“你也是一中的?”
“嗯。”
那天岁淮回家以后才发现口袋里多了一支打火机,估摸是那会儿人多的时候塞错了。开学第一天,她去了顾远所在的理科班,还了回去,顾远也收了,勾着唇对她说谢谢,岁淮说没事,本以为那之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之后顾远开始追她,越追越来劲儿。
一直追到现在。
岁淮疑惑,“你送我这个干嘛?”
他没说话,拿过那支打火机,抽出一根烟点燃。他没抽,就这么看着烟蒂燃烧,灼灼的火星弥漫出烟雾。等烟燃烧得差不多,顾远叫了声她的名字,罕见的正经语气:“岁淮。”
楼道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国庆下的那场雨,从沪市下到了安怀。
昨天阴雨连绵,今天放晴了,空气中的雾气没消散完全,楼道,地板,走廊,四处都还泛着一丝潮湿味道。楼下有学生跑来跑去,还有水龙头没拧紧淅淅沥沥地滴着
水,垃圾桶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骨碌碌地转着,与地板摩擦出一道微弱声。
就在这样微微潮闷嘈杂的环境里,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岁淮听见顾远说了句:“我要出国了。”
岁淮:“……不是高考后出国吗?”
“我这破烂成绩什么时候出国都一样。不过一开始,我是想如果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就是翻了天,那也得留下来,我没法儿跟你异国恋,我连跟你去哪所城市、选哪个离你近点的学校都想好了,你说我傻不傻,但是你这人心狠啊,就是不答应我。”顾远笑了下,默了默,他把燃烧殆尽的烟咬住,声音沉着,“我爸妈下了令,我这次出国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他自嘲:“你应该很高兴吧,以后不会再有人烦你了。”
岁淮握紧手里的打火机,“所以这个?”
“送你的。”顾远站直身子,收敛起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把打火机塞回岁淮手心里,“我就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也好让我死心。岁淮,我认真的问你,你也认真地回我。咱俩就真的没一点可能吗?”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
良久,她道:“对不起,顾远。”
“成,明白了,没可能。”顾远这次比以往干脆许多,没耍赖,也没纠缠,低着眼独自伤神几秒,两手捂住脸搓了搓,再抬起时笑了下,断眉添了几分桀骜难驯的感觉,“岁淮,有句话我说了很多遍,我也知道你不怎么信,觉得我这种人嘴里没个真话。但是我今天要告诉你,我顾远这辈子就没喜欢过谁,就只对一个姑娘上过心。如果以后我回国那天,你还是一个人,我不会再放手了。”
这些年,岁淮不是没被男生表白过。
但顾远是第一个将少年爱意表达地淋漓尽致的人。
所以岁淮常常能从顾远身上看见自己的身影,那种一心一意的、沉甸甸的、纯粹而不计较任何得失的喜欢。她不喜欢顾远,也没法儿讨厌顾远。本质上,她跟顾远就是一类人。
岁淮垂下眼,“你什么时候走?”
“这周末。”
“挺快的。”
“有个事儿,”顾远伸手揉了揉后脖颈,咳嗽几声,“那个,我能抱一下你吗?”
岁淮眨眨眼,没反应过来,还没说话,顾远像是怕她拒绝,两手一揽,将她搂进了怀里。
少年手臂劲瘦,体温很烫,好像满腔的喜欢在这一刻多的溢了出来。
顾远嘴上耍浑,但有分寸,虚虚地环住岁淮,“岁岁,我要走了,希望你高考顺利,心想事成,”停了停,他意味不明地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点。”
岁淮不喜欢这样的伤感离别,调和气氛:“你的祝福都过时了。”
“有吗?”
“有啊!”
顾远笑了笑,忽然,他笑意顿了下,抬眼看着远处一个路过却停下许久的身影,那人直直地望着这边。顾远有些意外,不管转瞬又恢复如常,扯着嘴角笑了下,而后在那人的注视下,他低下头,唇轻轻碰了下岁淮的头发。
那人走了。
顾远也松开了,“你可以来送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