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傲不傻,与姜近默默对视一阵,虽然搞不清她来意,但对她这个人有了基本判断,她不能让宋云开知道的事恐怕比自己还多。
她就是辉跃钉在君腾的那个暗桩,他的判断从一开始就没错。
他缓了缓,忍着头晕和恶心开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姜近从书桌前拖过转椅,与被捆绑安置在沙发上的王傲对坐:“真相。从你把关明月踢出嘉果计划的原因开始说。”
“关明月?”王傲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意外,“你怎么认识她?”
姜近:“现在是该你回答我的问题。”
王傲被五花大绑,没什么筹码谈条件,只好实话实说:“把她踢出计划是杜总决定的,我只是听命于杜总,老板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杜薇为什么要把
她踢走?”
王傲淡笑一下:“当然是因为她太漂亮,整天在宋总面前晃悠,让杜总不放心。”
“胡扯。”姜近略作停顿,“SinoTechGlobalHoldings听起来耳熟吗?EverflowTrust呢?”
王傲看起来仍面无表情,但他咽了咽喉咙,足以暴露他的心虚。
姜近继续说:“我通过金融圈的朋友去查了一下这两家境外公司,一个注册地在开曼群岛乔治城的虚拟办公室,一个注册在新加坡莱佛士坊的共享办公空间,最终受益人通过伯利兹的GoldenCicada基金提现。金蝉,杜总起名还挺任性嚣张的。”
王傲脸色不太好,不知是因为戳中要害还是失血过多。
“怎么洗钱听起来都是杜总的专长,”姜近不顾他死活继续说下去,“可是要洗的钱从哪里来?鑫达、宏安、伟通……这几个虚构的供应商可都跟你脱不了干系,我相信杜总绝对不可能一点辛苦费都没分给你吧。”
“杜总和宋总交情匪浅,我把这些拿到宋总面前,他也不会因为杜总从君腾捞了那么点跟她翻脸,但你呢?”
王傲明白了,姜近手上有足以让杜薇失去信任的东西,但她不用,因为那不是她在追究的事情。
也许,她的目标是扳倒宋云开。
要想全身而退,只能对她和盘托出,连宋云开都拉下水。
王傲长吁了一口气:“其实你找到的答案很接近了。杜薇虚构订单,虚构采购合同,其实不光是为了钱,更是要伪造产量和销量,为了拿到融资加速海外上市。关明月,她发现产量对不上,报告给我。”
“关明月不知道你是局中人么?”
“她不知道这是个局,以为程序出了问题。”
“杜薇收买了你也可以收买她,为什么要踢她出局?”
“因为她漂亮我不漂亮,不是很明显吗?”
好吧,看来杜薇也有一部分想把她从宋云开身边清走的微妙小心思,也可能是认为关明月比王傲更草根更微不足道,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小昆虫,不必劳心。
“证据呢?”姜近追问。
“什么证据?”
“你说你完全听命于杜薇,帮老板干脏活,你不可能没留自保的证据吧?”
王傲静下来,一言不发。
姜近一字一顿道:“我不介意一直在这里陪你耗下去,只要你命硬耗得起。”
王傲也怕有钱没命享,这疯婆子不像光说不练的。
他闭了闭眼,认命地说:“抽屉最下面一层有个旧电脑,‘我的文档’下‘音乐’文件夹里有杜薇要我处理这些事的每一次录音。”
姜近马上行动,旧电脑连电都没有,找电源充了会儿电才成功打开,找到那一大堆录音倒不费劲。
她试听过一个文件,把所有录音用自己的硬盘拷贝了。
正因为这是把自己摘出来、给杜薇定罪的证据,王傲才交待得如此痛快。
趁着姜近忙于行动,他运用着脑震荡的脑袋绞尽脑汁,揣测姜近的来意和放过自己的可能性。
书房里静得出奇,只剩下破旧电脑运转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姜近突然抬起头问:“这些事宋云开知道多少?”
“他不知道,”王傲摇摇头,感觉到灭顶的头晕,缓了缓说,“所以关明月回过神来一直想搜集证据向他告发杜薇,而杜薇一直在阻止关明月。”
姜近终于感觉松了口气,宋云开不仅没有参与迫害阿月,公司那些要命的事他也不是主谋。可是……
他真的完全不知情,甚至可以不知情到免于责罚吗?
她拿到这份解释得通的洗钱链账面证据时没有欣喜,也没想过立刻设法让王傲归案——毕竟只有他能归案而杜薇还有很多可回旋余地。她更怕自己贸然的行动把宋云开都给拖下水。
而她确实问过自己,在为阿月伸张正义和保护宋云开之间作何选择,答案还是无解。
放下这些后她最想知道的是,什么阻止了关明月去宋云开面前告发?
是证据没有了?
证据被抢走了?
对,既然王傲可以抢走她的本子,那也可以抢走她手里的证据。
不知死活的王傲还敢插嘴:“你能不能先放了我让我去医院,我现在估计是脑震荡了,你给我扎一圈纱布不管用。你让我去医院,我路上跟你说?关明月这事也不是迫在眉睫吧?”
姜近瞪他一眼:“关明月死了。”
王傲舔了舔嘴唇,无言。
“你要下去陪她也挺好。”
“不,怎么说死就死了?不还一直发朋友圈么?”
“那是我发的!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是不是她搜集的证据被你抢了?”
“没,没有啊。我……”
“还说没有?”姜近一手抄起桌上的大力神杯,一手指着自己小书包,“你从她那儿抢的本子还在我包里!”
王傲再次闭了闭眼:“我我我说说说,你别激动。那不是我抢的,是杜薇抢了给我的,杜薇看不懂,让我看看她在搞什么。你听录音吧,这个录音也有。”
“除了本子还有什么?”
“还有两个硬盘。那还真没冤枉她,她在里面拷了很多东西,可不是我的罪证,是各个部门的工程文件,她被裁员了,她不交还自己的工作内容还拷别人的,你说她想干嘛?要不是东西被截下来放我这儿,泄露机密给辉跃的人就是她了,她想报复的是君腾。”
姜近脑子有点乱,阿月是因为搜集的证据和报复的资料全被抢走才陷入抑郁的吗?
“能放我去医院了吗?”王傲虚弱的声音打扰她思考。
姜近转身出了门,她有点饿了,也需要冷静一下。
在王傲冰箱里发现一块原味鸡,微波炉转过吃了。
发现桶装泡面,烧开水冲泡吃了。
吃完想起楼上还有个伤员,到午饭时间不吃饭说不定又要饿晕。但又不想给他冲泡面,冲了还要喂他吃,恶心死了。
姜近发现眼下最大的烦恼成了该怎么处理王傲。
不光是怎么给他吃午饭的问题,还有要不要放他出去的问题,放他无异于放虎归山,他跑出去会对杜薇说什么?会对宋云开说什么?……一切都不可控。
又不可能一直把他绑在这里自生自灭。
姜近想和丁俊驰商量,但还是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怕丁俊驰知道后会飞速赶来拿起大力神杯再给他补一下。
还是柳逢青更靠得住些,在关心阿月这个出发点上也与自己比较一致,对柳逢青和盘托出也没有什么隐患。
柳逢青果然靠谱,接到电话后半小时就从公司赶到了,进门紧张追问:“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姜近挠挠头,“我不敢上去看。”
柳逢青不禁扶额:“说你胆大吧,也挺胆小的。王傲就交给我,我会让他暂时闭嘴,但你不能等,你有没有切实的证据去云开面前参他一本?要先发制人而且让他没有翻身的可能。”
“我,我这些证据只是内部经济问题,他从公司掏了点钱,云开可能会对他网开一面。但我可以栽赃!”
柳逢青:“…………”
死马当活马医,能栽赃也是你的本事了。
这时候除了无条件给她做后援也没有别的办法,站队她还是站队王傲,完全不需要思考,已经被卷进来,站王傲必死无疑,站姜近还有一线生机。
“好,我先送他去医院,顺便给他洗洗脑。你加油!”柳逢青一边鼓励,一边上了二层。
王傲状况一般,不算特别不好,因为起初的失血和没吃中饭有点虚弱,倒靠在书房沙发上,但他神志还清醒,看见柳逢青还知道惊诧。
柳逢青装出他在公司一贯的笑佛样子说:“你看这闹的!没事啊王工,姜近是给国安办事,主要查导航那边信息泄露,云开也清楚的。怎么突然跟你对上,方向偏海里去了!现在我先给你松绑了送你去医院?”
王傲来不及细想,有个中间人能来救命总是好的。
柳逢青撕完胶带单肩把王傲扛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絮叨:“姜近你别去了啊,你把这里收拾一下赶紧回吧。哎王工你手机在哪?别忘了手机,哦这,怎么电量只有2%了,你家有充电宝吗?”
王傲虚弱地示意了一下桌面。
姜近顺手摸过来把充电宝递给柳逢青。
柳逢青架着他出了门,还能听见声音:“充电宝先带好,失联了可不行……”
姜近没再管那茬,专注眼下,拉开书包拉链把
王傲那一抽屉移动硬盘一锅端了。
。
今天的工厂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紧张气氛,计划外的事情太多了。
本来宋云开只会在测试场检查测试成果,现在他跑来了生产线抽查机器的数据。
以往他来生产线,总是由王傲亲自陪同汇报,但王傲借口生病就医一去不复返了,现在那三位副总监揣摩不出宋云开突击检查的意图,正挂着尴尬的微笑一头虚汗地强撑。
工程师和工人们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却都在心里惶惶揣测,是不是制造过程出了问题。
一行人在食堂用餐后继续回生产线视察,就在这时,姜近突然出现,从生产线尽头快步走来,与她同行的还有丁俊驰。
宋云开沉迷于工作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惊喜中掺杂些困惑。
他停下,等两人往自己这边来,过几秒看请还有周谦瓴插着兜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
姜近神色严肃,步履急促,转眼走到近前,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我必须跟你谈谈。”
“你俩也一起吗?”宋云开问过她身后两人,猜测是公事,叫停视察,示意副总监们原地稍等,然后远离远离了生产线的喧嚣,带着三人回到他在工厂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宋云开坐在大班椅里,隔桌有座位,可他们三个都没坐,前后站成一个大三角。
“根据我查到的情况,王傲就是辉跃安插在君腾的内鬼。”姜近直说结论,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翻转方向放在宋云开面前。
“啊???”宋云开错愕地发出了一个傻瓜式单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