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语和宋畅收集完现场素材之后,退到人群外圈,对现在观众进行随机采访。
四周来往的人多,一个穿溜冰鞋的小男生举着刚买的糖葫芦从台阶侧身走下来,从她们身边经过时意外滑了下,眼看着就要滚下去,温知语没顾得上多想,眼明手快伸手拉了他一把,但她没拉住。
男生的重量出乎意料,惯性带动下,温知语在抓住他的下一秒就被对方带着一起摔在了台阶上。
动静不小,周围有人惊呼了一声,引得不少人转头看过来。
旁边的宋畅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她,“知语,没事吧?”
温知语小腿磕在台阶上,一瞬间的痛感太过剧烈,她一时没能说出话。
周围路过的人主动上前帮忙,把男生抱起来,又来帮着把温知语扶到旁边的长椅坐下。
小男生被温知语拦了一下,摔了个屁股蹲,但裤子穿得厚,情况比她好得多。
这会儿看温知语额头冒了层冷汗,惴惴不安地跟在她身边。没一会儿他妈妈闻声赶来,连连跟她道歉又道谢。
宋畅从包里拿出创可贴简单帮她把手心磨破皮的地方处理之后,不太放心地问:“真不去医院啊?”
“不用。”
温知语缓过劲来,伸手按了按腿侧,说:“没磕到实处,歇会儿就好了。”
表演结束之后,广场观众陆陆续续离开。
宋畅和男友约了今晚在世纪中心这边看电影,温知语一只脚走路还是不太使得上力,宋畅不放心丢下她,给男友打了个电话,决定先把她送回家。
“真的不用。”
温知语失笑,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到他们,赶紧说:“我打个车很方便,到家了给你说,真的没事。”
刚说完,口袋里手机振动了下。
温知语拿出来,来电显示的一串9。
她不自觉顿了下,心里涌上来一股异样的感受。
有点意外,她刚才受伤那会儿莫名就想到他了。
接起电话。
男人的熟悉的嗓音隔着手机传过来,“没在家吗?”
温知语反应了下,“你回京宜了?”
“嗯。”
周灵昀抬头看了眼没反应的门:“现在在你家门口。”
宋畅在旁边陪她没走,看她打电话,主动拿出手机帮帮她约车。
温知语对她摇了摇头,指了指手里的手机,然后说:“我在世纪广场。”
温知语抿唇,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灵昀。”
被叫到的男人低低应了声嗯,大概察觉到她有话说,主动问:“怎么了?”
不确定他是不是有空,温知语问:“你现在方便来接我一下吗?”
-
“到室内没?”
两个人的电话没挂断,周灵昀大概在来的路上,听筒里不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
“嗯。”
广场附近有家711便利店,温知语这会儿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
看着落地窗外广场散场离开的人群,温知语对电话里应了声,说了自己的位置,又问:“你的车方便开过来吗?”
二十分钟后。
便利店的感应门被推开。
收银台处的小姐姐道完欢迎光临,下意识转头看去。
男人身颀肩阔,穿一件黑色的长大衣,披着冬夜凛冽的寒风从门口进来,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矜贵的松弛感。大概来的匆忙,他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露出五官深邃的眉眼,是一张英俊到充满攻击力的脸。
小姐姐不由自主呆愣了几秒,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需要什么,男人简单环视半圈,两条长腿没有犹豫往休息区的位置走。
店里这会儿有几个顾客在选购东西,休息区处坐着的美女半小时前进来的,走路姿势不太自然,似乎伤到了。
这会儿坐在靠里的位置。
店里安静,低低的说话声从休息区传过来。
进门的男人走到女人面前,弯下腰,握着她的手检查了下,温情音清磁低缓。
“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了一跤,不严重。”
收银小姐姐忍不住往休息区的位置瞥,男人自然地伸手抱她,被女人挡开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养眼的要命,让人忍不住多看。
不知道两人说了几句什么,最后是男人背着女人离开的。
小姐姐赶紧掏出手机对着离开的两人背影拍了张照,打开微信聊天框配上一串“啊”的字眼和朋友分享。
……
今晚有表演,世纪广场附近车流如织,周灵昀的车没开进来,停在街口路边的临时停车场。
两个人太扎眼,走过去的路上,周围来往的人不自觉地往他们身上瞥。
温知语趴在周灵昀背上。
记忆中好像是第一次被异性这样背着,男人肩背宽厚结实,遮风挡雨,像一个安全的防空地带,什么都能撑得起来。
温知语把脖子上的围巾解开,往前绕了半圈,顺手盖住男人被冷风吹得发红的耳朵,不过力道没掌握好,男人猝不及防被她的围巾挡了半张脸。
“什么意思。”
周灵昀很轻地挑了下眉,往后偏头:“我见不得人?”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对。
温知语头埋在他后颈处,呼吸间是他身上浅淡的苦橙叶气息,无声弯了下唇,说:“我不太想跟你一起出现在八卦新闻上。”
周灵昀就开始笑,喉结一颤一颤的,他这时候还挺善解人意,懒洋洋在那儿大言不惭地讲:“要过年了,别人蹲个新闻也不容易,拍就拍了,温记者这么小气?”
手机上有宋畅发过来的消息,问温知语男友接到她没。
温知语腾出手简单回完消息之后,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街头车水马龙,商场和沿街的店铺都还在营业,霓虹灯此起彼伏地闪烁在楼宇之间。
街边行人往来。
说不清为什么,温知语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来那天采访的女生问她的那句话——
你恨他们吗?
一个是与否的答案,但温知语其实那会儿没太能厘出来。毕竟人生数分之一的一段经历,不是一个简单的恨与否可以形容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会儿心里奇异地感到一股少有的宁静,过去的那些年和在方家之前,那些以为早就已经忘记的片段,在此刻从脑子里流逝闪过。
温知语的母亲大专没毕业就生下了孩子,小镇里的男人不务正业是常态,没有工作,吃喝都靠长辈,有时候喝了酒经常对妻子大打出手也屡见不鲜。女人多年后在京宜找到一个普通的男人再婚,特意回家把年幼的女儿带到新家,没想到最后也躲不过被家暴的命运。
女人的脸如今在记忆中已经模糊,她当时也不过是温知语如今的年纪,在男人的暴力下能自保已经很好,所以尽管小女孩被关在那间黑屋子里打骂,恨过母亲把她留下,但她其实内心里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人生总要有新的开始。
温知语和她的妈妈都是。
母
亲选择新的生活,所以在进暖幼之后,温知语也决定将过去的不幸都忘记,她不愿意说话,但还是积极地和有收养意愿的夫妻接触。
年幼的小女孩渴望被爱,渴望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把过往的噩梦都结束掉。她才十岁,她还要往前走。
然后她被接到方家。
结果以为终于拥有的能够遮风避雨的港湾,只是一个包装华丽的陷阱。
温知语觉得好不公平。她那会儿年纪太小,不可能一点怨言都没有过。
然而,温知语在这个时刻认真地体会到。
即使方舒盈对她做到这个程度,事实上她对方家好像也谈不上恨。
许多年前在那间黑屋子里的时候温知语在最痛苦无望的时候想过,如果有人能把她从这里救出去,让她付出什么都可以。
可能一语成谶,后来她用骨血换来彻底割开那段烂泥一样的童年生活,结束掉那些没完没了暴力的噩梦。
虽然她的那些渴望在被选择的结果里没能如愿。
但如果不是被方家收养,她不会进菲顿,不会成为记者,不会有现在还算不错的生活。
所以温知语谈不上恨——
她受害者的身份不够纯粹,没有立场。
她是她那个愿望的既得利者。
不远处的天空响起砰砰的声响。
温知语思绪被打断,下意识抬头,不远处的江边有人在放烟花,金色花束点燃夜空之后缓慢倾泄,江对面的大楼出现“marryme”的霓虹字样。
烟花绚烂盛大,人群传来呼声,路人纷纷驻足。
背着她的人却没被惊动,似乎不感兴趣,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好像很难真的有什么能够影响到他。
温知语侧脸贴在男人肩膀上,火花在她眼里明明灭灭。
如果不是到方家。
也不会在今晚这样一个冬夜的街头,看到这场象征幸福的美丽焰火。
温知语眨了眨眼,圈在男人脖颈间那只手摸到他的脸,指尖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往右侧江边的位置转了下,轻声说:“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