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终于等来一个大晴天，登上直升机前有一对一配对的教练，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教练不够，克莉丝和前一组先上了飞机，温知语等了十几分钟后才有教练过来领她。

　　很高的一个男人。一身黑，带着头盔和黑色的面罩，全身上下只有一半手指从露指手套暴露在外面。

　　在靠近之后问她：“OK？”

　　面罩下传出来的嗓音很低。

　　温知语犹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缓慢地点头。

　　直升机飞到跳跃位置，距离高空三千五百米，狂风从敞开的舱门凛冽掀过，地面上所有的一切渺小到远不可及。

　　温知语被绑在教练的腿上，可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揽在她腰上的手在她腰侧很轻地拍了拍，声音贴着耳边钻进耳朵里：“Don'tbeafraid.”

　　纵身一跃。

　　失重感瞬间挤压心脏，温知语不受控地尖叫出声，但十几秒后身体被风拖住，骤降的速度变缓，五感也在这时候渐渐清晰，风包裹着身体每一寸皮肤，冰冷发狂，唯一触碰到的实物只有后背紧靠的身体，坚实温热。

　　落到地面，克莉丝正在不远处等她，这会儿

　　看到她之后眉飞色舞兴冲冲地迎上来：“感觉怎么样！”

　　温知语站在原地等身后的人把她从他身上卸下来，闻言点头笑：“很爽。”

　　“是吧！”

　　克莉丝兴奋得不像话：“要跳的时候反而不怕了，往下落的时候像在天上飞，真的好爽好爽！早知道就早点来了！”

　　身上的绑带被拆开，温知语分出视线转头看了眼不置一词的黑衣教练，道了声谢之后被克莉丝拉着往外离开。

　　温知语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奇怪。

　　世界上身高身材相似的人很多。但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在教练进门的时候，居然会差点以为他是周灵昀。

　　她也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但可能已经先入为主，一直到回程的路上，那道身影还在脑子里挥散不去。

　　她一直没问过，周灵昀人在国内，却每次对她的行踪的都了如指掌，甚至在她和朋友外出旅游时发来的攻略和推荐都像是不存在时差。手机屏幕在手中反复亮起又熄灭，想要抛掉这个念头却还是没压制住好奇，思索了好几分钟，温知语打开微信，敲了两个字过去：在哪？

　　-周灵昀：港城。

　　-周灵昀：怎么？

　　这个时间国内还是早晨，这么早就醒？

　　-wzy：定位

　　会话框挑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十几秒之后新消息弹过来。

　　-周灵昀：查岗呢你

　　呵。

　　这话题转得够硬的。

　　在输入框里敲打好一会儿，隔着屏幕又不太想说了，最后全部删掉，温知语没再回复。

　　这趟回去之后，温知语的论文进入收尾。

　　春秋交替，气温在一夜之间骤降。

　　又是一年圣诞月。

　　中央大街积雪堆满枝丫，圣诞树的彩灯遍布街头巷尾，节日气氛浓烈。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下午两点，温知语在图书馆，喝水的间隙顺手打开手机瞥了眼，看到微信收到的新消息时蓦地一顿。

　　周灵昀丢给她一条定位。

　　显示所在的位置是她公寓外的红枫大街。

　　温知语还没写完，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过来，索性同样给他发了个定位过去。

　　二十分钟后，座位对面有人拉开椅子坐下。

　　温知语从电脑屏幕分出注意抬头，她头上带着耳机，周灵昀手里拎着手机，也没打扰她。

　　安静许久，温知语思考的间隙朝对面看一眼，周灵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面前抽了本书，这会儿正靠着椅背翻看。一本枯燥乏味的专业书，他还挺感兴趣的模样，温知语弯唇笑笑，没说什么。

　　冬令时的深冬天黑早，下午四点刚过，降临的夜幕就已经笼罩城市。

　　是在无意间瞥见电脑屏幕右下方弹出来的祝福提示，温知语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跨年夜。

　　还差最后一点收尾，但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突然就分了心，思绪骤然被冲散，温知语保存文档后关掉电脑，收书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察觉到动静掀睫看她，温知语压低声音说：“走了，去吃饭。”

　　但今晚的餐厅这个时间早就已经被提前约完，一连问了好几家都被告知没位置。

　　温知语涌上来一点歉意。

　　最后是在一家客人没有如约来的餐厅和经理沟通了十多分钟，才好不容易说服对方把位置给她。

　　温知语其实知道，如果开口让周灵昀定地方的话，大概率会容易得多，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会儿好胜心空前高涨，就很不想开口让他帮忙。

　　所以终于坐下来之后，温知语还挺高兴的。

　　她没忍住得意地撑着下巴看他：“怎么样，不可能还让你吃不上饭吧。”

　　周灵昀偏头笑了好半天。

　　她带着他找餐厅花了四十多分钟，全程，周灵昀没开口也没干涉，迈着步子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看她询问，看她双手合十试图卖乖。

　　笑完，他点头：“厉害。”

　　街上来往行人多，吃完饭后两个人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时代广场今晚有烟花秀。

　　倒计时的数字在大屏幕上跳动，四下的人群跟着齐声倒数。

　　有人从身后挤过，距离被冲散，温知语下意识回头，周灵昀和身边的人一样拿着手机，但其他手机对着天空即将绽放的烟火。

　　他的镜头对着她。

　　人潮涌动。

　　温知语很轻地眨了下眼，然后说：“生日快乐。”

　　-

　　这一年的三月初，温知语修完所有学分，提交论文的最终版本之后回国。

　　京宜已经是初春。

　　回来的第二天，温知语和曹念一起吃了个饭。

　　席间，曹念问：“怎么不租九樾湾那边了，你之前住的那房子后来好像没租出去过了，之前住了一年，续租多方便。”

　　温知语这次回来前就提前约好了中介，花了一天时间看房、见房东，快速地租下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小区有点老，但距离地铁站近，环境和安保都不错，温知语挺满意的。

　　她两年前搬走那会儿时间匆忙，从头到尾没见过房东一面，如今突然回来，不好意思再麻烦，也不想让曹念因为这个事儿再欠人情。

　　温知语笑笑，只是说：“朋友介绍的中介，看照片感觉房子还不错就先去看了。”

　　“确实还不错。”

　　曹念今天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已经参观过一遍，评价完，又不太相信地确定了一次：“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温知语点头：“嗯。”

　　-

　　新一周的周一。

　　温知语准时到公司报道。

　　知道她要来，邵欣一早就在办公室等她，时隔两年，这会儿人到了，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夸了句：“越来越漂亮了。”

　　两个人简单寒暄几句，回归正题。

　　一个月前，温知语提交了一份关于新栏目的策划案。

　　两年前她因为当时的种种拒绝了一个挑战的机会，但在半年前得知新栏目暂时没有选出新的负责人之后，温知语心动了。

　　在国外两年，她成长不少，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心态不再像当初那么非黑即白，决定争取这个机会，于是在花了几个月时间写论文的同时完成了这份策划。

　　这份策划提交之后在公司内部的线上会议进行过汇报，她着笔完整详细，不光有文字的描述和类似主题的纵横对比，甚至在最后加了两个亲自采访的视频作为模式呈现。

　　在汇报完的第二周，温知语接到邵欣的电话，告知她最新栏目的第一负责人经由商定确定为她。

　　新栏目的方向已经确定，在接下来一周，栏目组成员经过挑选和匹配，很快组成了一个新的小组。

　　期间，温知语特地去问了杨功的建议，杨功不吝赐教，很真诚地说了很多身为过来人踩过的雷区和需要注意的事项，温知语听得认真。

　　杨功视线落在她身上。

　　几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身上那股矛盾感和故事感，看似平静，有时候的行事作风和表现出来的情感又比谁都要浓烈。如今再见，说不上是哪里明确的变化，她身上那股矛盾感似乎消解了很多。

　　像是看清、或是找到了某些问题的答案。

　　这么短的时间，挺

　　让人刮目相看的。

　　“想法很不错。”

　　杨功在最后说：“放手做吧，我很期待看到成品。”

　　-

　　晚上要和投资人吃饭，温知语下班前到洗手间简单补了个妆。

　　约定的时间在晚上七点。

　　来之前，温知语从邵欣那里得知，新栏目拉投资的过程很顺利，这次投资方的公司在了解之后很爽快地就确定了条约，并且出手阔绰，给出的资金比她们预计中高出一倍。

　　虽然有北城时报的背景，但作为一个全新的栏目在推出之前就能被人青睐到这个地步，温知语还是感受到了几分受宠若惊。

　　听闻消息的当下就在心里给投资方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

　　温知语和同事先到，她们坐下没多久，包间的门被从外推开。

　　坐着的人齐齐起身，温知语坐的位置背靠着门，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跟着周围人起身的同时下意识转脸看向从门口踱步走进来的人。

　　进门的几人都穿了正式的西装，只中间为首的男人黑衬衫外套了件浅棕的长风衣，在一群人中随性散漫，矜贵卓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