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昀像是在等她开口和回头,闻言应声很快,他跟着停下,眼神紧迫直白,牢牢锁在她的脸上,短暂地顿了两秒,在周围人来人往中看着她,说:“吵一次架就说要分手,温知语,没你这样的。”
第72章 晚一步你应该先找我
两个人站在行人来往的街头。
周灵昀目不转睛地看着温知语。
男人说话的嗓音磁沉,被冷风吹得低哑,薄白的眼皮半垂着,遮住眼底的红血丝。他向来松弛洒脱,难得有这样的纠缠着不放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也不是低位,好像这段感情,他不点头就没人可以先说结束。
已经决定的事,温知语的反应只会比他更漠然,不想再开口,也不打算做无意义的争执,温知语没跟着他的话走,只说:“别再跟着我。”
她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也没管他什么反应,丢下这一句之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目光犹有实质,但温知语没回头。
早高峰的上班时间,地铁口人多,她的身影很快淹没进人群中,又消失在视线里。
周灵昀在原地抽完一根烟,口袋里手机振动,是机长打来的电话,告知航线已经申请,问他预计什么时候出发。
周家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直系亲属被限制出境,周灵昀当然也是,从港城回京宜也不得不做做样子搭私人飞机避人耳目。
懒得回去取车,周灵昀直接打车到机场。
两个小时的航程,飞机上手机电话就没停过,落地之后先去了一趟监察厅。
下午五点回到周家主宅。
老爷子在书房,在幻影进门的一刻就已经从管家那里知道,这会儿看周灵昀推门进来落棋的手也没停下。
浑沉嗓子先他一步开口。
“呢时候离港可唔明智。”
周灵昀外套拎在手里,他没接这句话,偏了偏头,问:“我和赵小姐几时有婚约?”
老爷子将棋子放下,身边的管家弯腰将他身下的轮椅转了小半圈。
爷孙俩隔着一张长桌一坐一立。
周家崇看着面前的长孙。
几个儿子女儿和他都不够像。
只有周灵昀性子最像他。手段干净,不留情面,浮得上来也沉得下去。
从小被他带在身边养大,十八岁把大半周家都给他,被周秉琛明里暗里忌惮打压,磨了几年性子反而更争气。
不枉费费这么多功夫。
“你既然和赵泊渊合作,从佢哋赵家挑一个门当户啱晒妻子自然更稳固,就呢点事仲抵到家里动气?”(从他们赵家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自然更稳固,就这点事值得到家里动气?)
周灵昀面不改色随手把指尖的烟锨灭在红木桌上,口吻淡漠:“阿爷,唔係你做主嘅时候了。”(不是你做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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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在地铁口不欢而散,温知语照常到公司上班。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微信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周灵昀给她发了一个定位,位置在港城。
-周灵昀:[有事必须回来处理,最晚下周回京宜。]
身边的位置有人坐下,宋畅看到她破碎的手机屏幕,不由想到昨天在面馆那一幕,当时只顾着看她了,这会儿注意到手机摔成这样也有点惊讶:“还能修吗?”
“还没问过。”
摔成这样修估计不太可能,还能开机都是奇迹,温知语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说:“下班送去维修店看看。”
想是这样想,不过下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没精力再绕路,温知语搭地铁回了家。
晚上洗完澡,微信里又收到一条:[bb很想你。]
温知语没回。
退出聊天框之前打开了消息免打扰。
联系人的名字后方多了一个划斜线的喇叭,新消息不再提示,温知语也没再点进去过。
接连忙了几天都是加班到晚上,手机除了屏幕破损之外一切功能正常,温知语工作之余没什么网瘾,没找到时间送去维修,也就将就着用了。
恩华医院相关的热度还在持续,那条新闻发布之后,社新部接到不少当年的其他受害者来信,都表示如果有需要愿意接受公开采访。
但也并非全都是正面的消息。
恩华集团股价大跌,不少股民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一纸举报信告到北城时报;除此之外,这则报道引发了媒体和大众对器官供体的自发关注,网络上接连爆出来违规事件,公众过激的反应下,不少医院唯恐被牵连,各项流程重新进入核查,因此影响到的病人群体也不在少数。
接连三天,温知语手机上收到不少未知短信,入眼全是刺眼的谩骂,有了上次曝光边赞时的经历,温知语对此还算淡定。
周五下午跑外勤回到公司,办公桌上多了个包裹。
以为是新买的录音笔,温知语没多在意,顺手从抽屉里取出小刀打开,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和腐臭味道才发觉不对,温知语的脸色在瞥见纸箱里被红色的血迹浸的白布蓦地一白,整个人不受控地后退着惊叫出声。
破碎的动物分肢从掉到地面的纸箱滚落出来。办公室里其他人闻声转头,看见这一幕脸色顿时惊惧。
杨功从办公室出来,一眼看出发生了什么,眉头紧皱,二话不说报了警。
胆子大的男同事手脚麻利地把包裹清理掉,办公桌位恢复干净,但画面还没从脑子里完全抹掉,温知语没敢立即过去。
她坐在待客区的沙发上,宋畅接了杯热水递给她,喝下半杯热水缓了会儿,绷紧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了几分。
收到的是同城快递的包裹,调出监控之后联系到快递站,警方很快根据信息找到发件人。
寄快递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在这次恩华事件中损失不少钱财,隔着一张办公桌和两个民警,盯着温知语的眼神还是离奇愤恨。未受到实质性伤害,民警一般会以调解为主,男人浑噩地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说话像是神志不清的病人,当着警察的面不时还破口大骂几句。
温知语做完笔录又配合地听了快半小时的调解话术,耐心告罄,正准备起身告别,办公室门被推开,看见跟在女警察身后进来的男人时温知语愣了下。
没等她开口,贺靳淮走到她身边,抬手在她肩膀安抚地按了按,接下来温知语都没再开口,贺靳淮话不多,三言两语对民警表明坚决不接受调解的意思之后径直带温知语离开。
民警把他们送出办公室后返回,走到门口,贺靳淮说:“最近的消息闹得有点大,给你打电话没接,问过之后才知道你来在这儿。”
温知语闻言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两个未接电话,一个贺靳淮一个一串9的未存号码,都在半小时前。
灭掉屏幕,温知语解释:“那会儿在做笔录,我没听见。”
两个人走下台阶,车牌熟悉的宾利停在路边,司机立在后座车门边。
贺靳淮大衣下穿的还是一身西装,大概刚从公司过来。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年前,没想到再碰见会是这个场合,好像每次都是在麻烦他,温知语不太过意得去,说:“这种小事我能解决的,你工作忙,不用还特意过来一趟。”
“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贺靳淮抬腕表看了眼时间:“想吃什么?”
听出是打算带她去吃饭的意思,但温知语这会儿没什么胃口,也实在没有心情,于是说:“家里还有饺子,回去随便吃点就可以。”
刚说完,手里的手机振动,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温知语挂掉之后调至静音,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贺靳淮看见了,没多问,也没多说什么。
走到车边,两个人一前一后上车。
数十米外的斜对街停着一辆黑色的库里南,一只骨感修长的手从驾驶座降下一半的车窗伸出来,冷白指尖夹着根燃到一半的烟。
车里没开灯,男人的面孔匿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置物架上的手机亮着的屏幕在拨一个毫无回应的号码,男人的视线透过前车窗看着对面。
宾利开进九樾湾,停在11栋楼下。
贺靳淮下车给温知语撑开车门。
恩华的热度很高,贺靳淮就算再国内外忙,事情发酵到这个程度,也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动静。
知道他大概是有话说,温知语下车之后也没急着走。转身看着他。
“今天这样的事发生过几次?”
“就这一次。”
温知语说:“我们公司这方面管理挺严的,今天算意外,虽然是干记者,但法制社会了,没那么危险的。”
那条恩华医院的新闻今天下午在手机里重播了几十遍,画面里的女生和当年还在上学的小姑娘的面孔一起重合到眼前,生动漂亮,看着乖顺柔软,却有着一颗勇敢又坚韧的心。
年少时没搞明白的事情,如今在她揭露之后才清楚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以前上学的时候司机经常忘了接你,还记得吗?”
贺靳淮忽然说:“其实不是我先发现的,是方屿。”
温知语眨了下眼,有些意外。
“他刚知道有个新妹妹的时候很高兴,还在我们一群朋友面前显摆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对你很冷漠,当时都觉得他有点神经。”
“……”
第一次听说这些话。
但温知语也很快明白,方屿大概是想她一直恨他,恨方家,不要矛盾,也不要心软。
“你最后一次手术出来之后高烧不退,昏睡了好几天,方屿在你病房里待了很久,后来听见他和方姨吵架,那次之后他就放弃继续做移植手术了。”
贺靳淮顿了一下,说:“跟你说这些不是替他说话,是想让你知道,你那会儿本来就是很容易就会让人喜欢的小孩。当然,现在已经是优秀的温记者了。”
哄小孩的语气。
好像真的在对当年那个沉默的小女孩说。
她不是只是一开始就被当成工具。也不是没人喜欢。
贺靳淮寡言,少见一口气说这么多。
温知语垂着眼睛,没忍住笑了下。
“方屿是说过让我照顾你,但我从来没把你看成责任和负担,你从大学就能自己挣钱,比我可厉害多了。”
贺靳淮没点破,用这种方式安慰她,温知语听出来,心下触动,默了几秒,正要道谢,一道尖锐明显带着不耐的车喇叭声却在此刻突然插进来。
说话氛围被打破,两个人都下意识看向声源。
宾利后方数米外的花坛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黑色库里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