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依旧是忙音,而且因为信号不好,连忙音也很快被切断。
他疲惫地放下手机,头一次觉得这么讽刺,遇到这种危险情形,他下意识地是给苏予笙打电话,提醒她千万小心。
可忙音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想起来,他早就被她拉黑了。
一瞬间像是被现实当头打了一棒,闷地他几乎快要站不直了。
可现实容不得他多想,短短一两分钟,又有更多的人朝这边涌来,他苦笑着直起身体,下一秒,忽然像发了疯似的往前冲。
乌压压看不到尽头的人像是沙丁鱼一样,挤成一团,无法动弹,呼吸困难,耳边四处传来哭声和尖叫声,每个人都被压缩在一点点大的空间里,连往前一步都非常艰难。
这种情况之下,沈言非摸到人群的最边缘,利用身高和体型优势,屏蔽掉一切干扰,用尽全力向前,像是瀑布前一支固执的逆流而上的小船。
人群挤压的难受和时不时被人撞到的痛感他都感觉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冲出人群,找到苏予笙,然后带她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从可怕的人潮中挣脱出来,可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拼命往前去寻找她的身影。
终于,就在他快觉得力气马上要耗光,即将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在场馆的大门外,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和她身旁站着的另一个男人。
第40章
你受伤了?
恍惚中又仿佛回到了高中那年, 他第一次在清雅中学见到她。
那天她和今天一样,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清浅, 十年前的时候她还有些稚气未脱, 梳着齐刘海扎着马尾辫, 现在已经是个烫着微微卷发, 一举一动都带着知性、优雅的成熟女人了。
虽然过去了十年, 但是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没变过,只不过像是换了一套大人的行头, 装成大人的模样,内里依旧还是十年前那个乖巧、听话还有点娇气的女孩子。
那天他也是这么远远的看着她, 她笑容明媚在一家人的陪伴下欢快地入学,快乐且无忧,所有的烦恼都由家人替她挡去, 他远远的看上一眼, 都忍不住心生羡慕。
这次他满身疲惫地从惊恐和无序地人群中奋力挣脱出来, 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又一次通过这种角度远远地看着她,只不过这次她身边的人从家人换成了一个男人。
他放缓脚步, 头发已经被细密的雨水淋透, 汗水渗满了整个额头和后背,身上昂贵风衣已经在刚刚的事故中被揉地腌臜不堪,狼狈地不成样子。
他脱下价值不菲的高定外套随意扔在一旁, 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糟糕,心下确实说不出的苦涩,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遇到她。
第一眼望过去, 狂乱的心跳终于落回胸腔,还好,事故没有蔓延到她身边,她是安全的。
第二眼,刚刚压抑许久的沉闷和酸涩忽然涌上胸腔,压都压不住,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浑身疲惫费劲心力,而林奕维却可以岁月静好的站她身边?
明明从前她身边的位置只有他,明明和她并肩而立的也是他,却仿佛一夕之间全变了。
这种变化来的太突然,他没办法接受。
雨慢慢停了下来,夜色更浓,潮气和冷意泛上来,给四周染上了一些萧索的感觉。
沉默间,苏予笙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回头却发现身后男人的身影,一改往日的矜贵淡漠,变得凌乱而狼狈,浑身像是浸过水一样湿漉漉的,向来不用刻意打理都很好看的发型此刻凌乱不堪,几缕发丝直接黏在额头上,身上做工精细的高定风衣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的黑色衬衣领口敞开,衬地他的脸冷峻而苍白。
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夜色里,直勾勾的看着她,眼中复杂情绪浓的化不开。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印象中的他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姿态,从为见过他如此狼狈。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察觉到他应该是遇到事情了,可能还受伤了,多年的习惯让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往他身边走了几步。
刚要开口询问,却猛然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了,已经不应该再有什么牵连。
于是话到嘴边话锋一转,变成冰冷而没有什么感情的问句:“你受伤了?”
男人深邃的眸子望着她,因为她的声音而慢慢变得暗淡:“还好。”不过就是赶来见她,挤过人群时一些磕磕碰碰,算不得什么伤。
苏予笙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了一句:“那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沈言非哑然,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费了那么大的劲,从沙丁鱼罐头般的人潮中拼命挣脱出来,就是想找到她,确认她的安全,结果她却问他“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甚至比之前在人挤人的人潮中都还要更加窒息。
他深邃的眸子瞪大,不敢相信这是她说出来的话,换作从前,她一定第一时间扑过来看他,而不是隔着几米的距离,对着他冷冰冰地发出这种戒备的问话。
见他只是用一种震惊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许久不说话,苏予笙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受不起这种眼神,于是收回目光,垂眸开口:“算了,不重要。”
“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没多余的一点犹豫。
沈言非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像是有慢动作似的,看着她一点点移开视线,然后一点一点地转身,压抑感和窒息感袭来,他本能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
然而下一秒,一辆飞驰的汽车忽然调转方向,失控地向他们这边疾驰过来。
晃眼的灯光划破雨夜的宁静,车驶过的地方溅起一片沸腾水花,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谁都没来及反应。
苏予笙只觉得车灯晃地她几乎要睁不开眼,下一秒看到林奕维一脸惊骇又失控地向她这边奔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车子开得太快,眨眼间已到了跟前,想要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心底泛起恐慌和寒意,有一瞬间她觉得今天可能要完了的时候,忽然一双修长的手在她背后猛地用力,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将她推了出去,随即身后巨大的刹车声音袭来,紧接着一个沉闷声音重重落地的声音。
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发麻的感觉,她来不及细想,紧跟着双眼一黑,陷入沉睡。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她睁眼看到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下意识地愣了几秒,随即才猛然反应过来。
因为身体幅度过大,牵扯到腿,她下意识地发出“嘶”地呼痛声。
一旁的林奕维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烧水壶,快步走了过来,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低头询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苏予笙捂着头,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身上也像是散架一样。
“没有,就是头疼”,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林奕维顿了顿,沉思了一会,才慢慢回答她:“你之前出车祸,晕了过去。”
苏予笙呆了一下,猛然回想起在体育馆门前发生的事,那时她跟沈言非刚说完话,就看到一辆车飞驰而来,然后相撞地瞬间,她被人用力的推了出去,晕倒之前最后一刻,听到重物重重落地的声音。
她瞪大眼睛,瞬间回想起来,随后全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一种恐慌感瞬间袭来。
她再也忍不住,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疼得脸皱成一团一边抓住林奕维的胳膊,声音都跟着微微在抖:“他怎么样了?”
问完之后,又下意识地脖子往后缩了缩,身体蜷在一起,不知怎么地,问出口之后,又有些害怕答案。
她不敢想象,万一沈言非死了,她该怎么办,即便他们分开了,她也从未有一刻想过要他去死。
何况他救了她,偏偏他还救了她。
林奕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温沉:“医生说他目前看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头部有没有淤血,还得进一步检查判断。”
苏予笙沉沉舒了一口气,可恐慌感和不真实感依旧挥之不去,她下意识地抓住林奕维的手,想再次确认:“你是说,他不会死,对吗?”
“是,他不会死。”林奕维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的答案。
听到这句话的苏予笙才像是真正放松下来,一直紧紧攥着床单的另一只手也慢慢松开。
她用手撑着脸,半霎才有力气开口:“奕维,我有点害怕。”
“没事的”,林奕维轻声宽慰,抚了抚她的肩膀:“他没事,你也没事,都过去了,不用害怕。”
又过了许久,苏予笙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林奕维想了想,才斟酌开口:“他还没醒,不过医生说很快会醒过来,你想不想去看看他?”
苏予笙呆了一下,嘴唇动了动,随即又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算了,既然他没事,我就不去了,麻烦你替我照顾他一下。”
林奕维点点头:“好。”
沈言非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光线很暗,看不清是哪里,也看不清几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周围安静地没有丁点声音,迷迷糊糊地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头很疼,有一种像要裂开的感觉,想伸手摸一下头,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像是缠了纱布,动弹不得。
很快,视线适应了四周的昏暗,他深邃的眸子转了转,确定这是医院,而他也没死,还被人送了过来。
自嘲的弯了弯嘴角,忽然觉得自己命还是很硬,十年前在那种压抑、恐惧、天天东躲西藏的日子里活了下来,十年后遇到车祸也能逢凶化吉,不能不说命是真的挺硬。
大概判断了一下自己所处位置和身体情况之后,他开始尝试着自己能不能动,一般医院的床前都会有紧急按钮可以用来呼叫护士和医生,他想试试能不能碰到。
他判断完自己身体问题不大,应该死不了之后,就开始想怎么尽快地和外界联系,去看看苏予笙的情况。
万幸,那辆失控地车没有碰到她,她应该是安全的。
手臂肌肉绷紧,正尝试着把手抬起来,忽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紧接着,来人按亮了房间里的灯。
沈言非闭了闭眼,一瞬间还不能完全适应这种光线,等他眯起眼再慢慢睁开的时候,发现来的人竟然是林奕维。
他眼睛瞬间眯起,像是迅猛地猎豹感受到了威胁,但很快又慢慢放松下来,随意想了想,就知道当时那种情况能把他送进医院的人,恐怕也只有林奕维了。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还是救了他。
沈言非想了想,看着他慢慢开口:“阿笙怎么样了?”
第41章
她好无情
“你不用担心, 她很好,只有一些皮外伤”,林奕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声音平静:“相比之下, 你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
“你的腿部骨折, 胸骨断了一根, 身体暂时不要动, 后续还要修整调养一段时间。”
“摔得这么惨吗?”沈言非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看似很随意:“那她会来看我吗?”
“她不会来。”林奕维面无表情地平静阐述。
“呵”,沈言非嗤笑一声:“这么无情的吗?”
转瞬, 又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奕维,眼中似有火在烧, 连声音都猛然变得危险:“林奕维,究竟是她不愿意来,还是你不让她来?”
“又或者你根本没告诉她我受伤了?!”眼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像是他根本不相信她会对他置之不理。
“沈言非”, 林奕维慢慢起身:“你救了她, 你觉得她会不知道你受伤?”
“她不来,就是她不想来, 没有为什么。”
沈言非闻言, 先是愣了愣,随即颓然地苦笑起来,是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又不是不懂,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她不肯来罢了。
恍惚想起之前昏昏沉沉时做的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他时长会梦到的高中走廊, 梦里,像记忆里重复过无数遍的样子,女孩梳着齐刘海,习题册被撞掉了一地。
他条件反射地弯下腰替她捡,准备递给她的时候,她没有像记忆里那样对他笑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而是忽然向后退了一步,刻意的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她抬起头,杏仁般黑白分明的眼睛闪动着无尽的疏离,她看着他摇摇头说,声音冷淡:“对不起,我不要了。”
四周忽然一片模糊,连同她越来越远的背影。
他手里拿着书,表情疑惑又迷茫,脑中只有一个声音:你不要了,我给谁呢?
本来就是给你的,也只想给你,你不要了,我该给谁呢?
庞大的压抑感来袭,他受不了这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只想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