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忘记我一来你就走?”他反问:“还是当初我在民政局前三番五次重申的话你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决定结婚的念头来得冲动,从楼梯间出去后他们就直奔民政局了,但在进去之前,霍锦西还是犹豫了。
他几次提起,结婚就是真正的结婚,不是假把戏,也不是什么协议不协议,更不是合约或是对赌,结了就是真正的结了,他们成为夫妻,就要履行夫妻义务,包括了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相互扶持、绝对忠诚。
其实到了民政局霍锦西就清醒了、后悔了。
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草率结婚的,应该是先见过双方父母,共同商议亲事,然后提亲,订婚,再到后面的结婚,最后才是领证。
他们这完全是倒反天罡,直接上来就是领证。
因此霍锦西才会在要进去前再三询问,也给了她反悔的机会。
可那时的孟南枝只是垂着脑袋,直愣愣地再三点头。
最后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霍锦西看着从答应了他之后就不曾看他一眼过的孟南枝,黑眸沉如深渊的漩涡,危险而沉郁。
他点燃了根烟,面向停车坪,压抑着情绪,声音恢复了一丝冷静的淡漠:“算了。”
孟南枝哑然,飞快抬头看他,嗓音轻颤:“什么算了?”
霍锦西单手夹着香烟,一丝丝青烟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眼里的自嘲和幽深,淡声道:“只要你不急着跟周曜结婚,说服得了你师父,那么你师父的病,我照样还是会帮忙。”
他看她一眼,有着深深的不舍和自我厌弃,转身,一步步迈下台阶,嗓音模糊低沉:“走吧,回去了。”
孟南枝一时怔住,呆呆地看着他削瘦的背影,嘴巴张了张,心脏上再次涌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和沉杂。
她两个台阶并做一步跑下去,挡在他面前,转身,仰头盯着他。
“霍锦西,你出尔反尔!”
霍锦西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她,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反问:“难不成,你要跟我结婚?”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当真愿意跟我结婚?
不是被我威胁,而是心里真正有过这样的想法。
可他不敢问,明知会有怎样的答案。
孟南枝紧抿着嘴唇,说:“这里,我只会来这么一次。”
说完,转身,径直朝着民政局大厅走去了。
霍锦西一瞬愣在原地,神情怔然。
一对情侣手牵着手走上台阶,看着他小声议论着什么,霍锦西倏尔回神,转身看去,她的身影已经进了民政局大门。
指间猛地一烫,霍锦西飞快掐灭香烟,大步跟了上去。
追上她后,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手心不知为何开始发烫,连带着浑身的血液都有要沸腾的迹象。
他重申:“我们结婚,就是真正的结婚。”
孟南枝点头:“是的。”
“没有协议、没有合约、更不会有欺骗。”
“结了婚还要履行应尽的夫妻义务,比如同床共枕,比如……”
“我知道!”孟南枝真怕他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急忙打断后,深吸了一口气,“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
霍锦西闭了闭眼,再睁开,黑眸定定地看着她,像深夜里即将呼啸而起的海浪,有危险有激动。
嗓音沉缓:“知道了,就好。”
因此如今他再问起,孟南枝可谓是记忆犹新,缓缓摇了摇头。
霍锦西反问:“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孟南枝顿了顿,把外套放去床尾的沙发,他睡在外边,一米八几的个子,大长腿直接搭到了床尾。
她只能从床尾上床,跨过他的腿,到靠近舷窗的一侧,掀开被子。
借着关闭舷窗遮光板的动作,孟南枝背朝着他躺下了。
两人之间隔着宽阔的距离,都能再躺下一个人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夫妻同床共枕?”淡漠的嗓音传来。
孟南枝背脊蠕动,朝着他挪了挪,但挪得不多。
几秒后,一阵浅淡香氛袭来,滚烫的体温沾上她的脊背,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搭在她的腰间,孟南枝浑身一紧,神经绷了起来。
明明睡都睡过了,怎么这会儿整得跟个陌生人上床一般,哪哪都僵硬。
孟南枝悄悄地深呼吸,察觉身后的人只是把胳膊搭在她腰上,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她的神经也渐渐地放松了一些。
孟南枝是真困,这两天都在病房里陪护,夜里随时惊醒,睡眠质量直线下降。
然而比她先睡着的却是他。
察觉到身后那匀速平缓的呼吸时,她眼皮刚刚合上,又立马睁开。
想起那天在下溪山山顶见面时,他黑眸里遍布着的红血丝,孟南枝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去。
他就枕在她的枕头上,下颌轻轻地搭着她的发丝,因此她才没有感觉。
近距离下,他身上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混着清淡冷杉香以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揉合融化在一起,成了另外一种勾人心魂、却又让人心安的气息。
孟南枝视线落在他的下巴上,那里冒出了一层淡青色的胡茬,或许是因为瘦了,下颌线越发锋利,脸颊、鼻梁也都是。
但也正是因为睡着了,那双一直藏在冰冷眼镜后的淡漠黑眸闭上了,他的面容才越发显得柔和,少了威严的气场,他的容貌其实是非常英俊帅气的。
只不过眉间微微拧着,皱出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像是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一般。
他近来的烦心事是什么?
是她吗?
他不远千里找来,将她带回去,不择手段也要跟她绑在一起,还要承担起师父的病责,更别提他身上本就压着的重担。
但即便是这样,他入睡的速度也很快,或许是放松了、安心了。
他终于将她牢牢抓在手心,即将带回自己的地盘,没人再能把她从他身边抢走,高高悬着的心脏落地,所以能很快入睡。
孟南枝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下溪山、找到山上的道观的。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从前她要入职前,他提前调查过她的底细,所以知道了这个十万大山里的平凡山头,按着地址找过来的。
可前两天江淮丙才告诉她,那人从没调查过她。
所有跟她有关的事,都是她一点一滴告诉他的。
此次她离开的悄无声息,除了知道她是天府人、有个师父,有个师兄之外,他再无她更多的消息。
这次找她,还能在这么多短的时间内找到,霍锦西耗费了不知多少的人情和精力,才能千里迢迢追着过来。
国土面积那么大,天府那么大,他看似是平淡地出现在她面前,背后付出的精力却是常人难以想象。
如若不是问了江淮丙,而他又多提了几嘴,或许孟南枝到现在都不会知道。
她也不会知道,他从没放弃找她。
即便是在看了她让人帮忙转发的分手邮件之后。
孟南枝抿了抿唇,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眉心。
不想下一秒,他忽然睁开眼,狭长的双眼皮褶成三成,但眼皮下的眼眸依旧锐利幽深。
孟南枝怔了怔,赶忙放下手,窘迫解释:“我,我看你……”
霍锦西没说话,只是截住了她收回去的手,握住纤细的手指,抬起来,垂首亲了亲白皙的手背,而后继续闭眼睡去。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逝,可她的手背像是被烫过了一般,有些火辣辣的酥麻。
手被握在温热的掌心里,孟南枝心脏微微滞住几秒,继而重新抬眸看着他略微疲惫的脸。
他那天刚见面就问她,离开的这些天里有没有想过他哪怕是一秒。
那天她没回答,此时寸寸黏在他脸颊上的目光代替了她的回答。
她想过,不只一秒。
而是整晚,连梦里都是他的身影。
只是她有自知之明,也以为他已经放弃了,所以全部念想打碎了生生咽下,藏于心底最深处。
她也足够清醒,明白当下以治疗师父为重,儿女情长治不了病,也不能当饭吃。
深夜纵容情感放肆,天一亮,她就又是那个坚强冷静的孟南枝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好像儿女情长也能给师父治病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还没放弃她。
被人坚定地选择着,原来也是一种想让人落泪的幸运。
孟南枝仰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窝里。
属于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围住,她反握住他的手,也闭上眼睛一同睡去。
第69章 他以为,她会恨他的
飞机落地京北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天空灰蒙蒙的,寒冷的北风呼呼吹着。
孟南枝顾不得自己,先拿了件厚厚的羽绒服给师父穿上。
飞机飞行了三个小时, 陈家卫就睡了三个小时,快要落地京北时才醒过来, 这一天他精神状态都还不错,也能勉强吃得下小半碗饭。
再次回来到这个阔别已久的城市,他深深地闻了闻空气里熟悉的寒冷气息。
西南入了春, 天气就暖和起来了,年后日日都是艳阳高照,而京北却一如既往地寒冷。
尤其机舱门打开之后, 那一股股吹进来的冷风,冻得孟南枝手脚快速失温, 快速给师父穿完羽绒服,她转身就要去休息室里拿厚衣服,一件沾着熟悉淡香的黑色羊绒大衣披在她的肩头上。
孟南枝一怔,转头看去, 他一袭藏青色西服,单手揣着兜, 看着她不说话, 好像刚刚把大衣披给她的不是他一样。
江淮丙从后头客舱赶过来, 手里抱着一件灰棕色的羊绒大衣。
孟南枝就没有还回去了, 快速穿好,浅淡熟悉的香氛包裹住她, 如同睡觉时他将她抱在怀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