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
这世间,他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的。
第66章 我只是来通知他一声的。
山风带动云雾翻滚奔腾, 远山氤氲,看不清轮廓。
孟南枝心无旁骛,只专注练剑——
叉步反撩、丁步刺剑、丁步抱剑, 剑气划开身旁的白雾,转身行步时脚下一顿, 倏而扣剑朝前指去,冷声厉喝:“什么人!”
没人答应。
白雾遮住上山的路,看不清人影, 光听脚步声便知来人数量不少。
孟南枝眯了眯眼,抛剑一转背在身后,冷着脸纵身跃下巨岩, 一个跨步站在青石板台阶上,盯着白雾中影影绰绰的黑影。
不知何为, 看着越来越近的雾中身影,她眼皮忽然突突突跳了三下,一股窒闷从心口传来,明明身处山野, 却仍然有种呼吸不过来的错觉。
越来越近了。
孟南枝心底提起十分警惕,如果是山下村子里的人, 那么她出声时一定就会有人答应了, 十几户人家的村子, 老一辈基本都认识她, 一出声就都知道了。
看样子是外来人员,且来者不善。
孟南枝握紧剑柄, 然而比身影更先到达她身旁的是一股冷杉清淡的气息, 即便在这山野外如此清醒的空气下,依旧能闻得到这一缕气息。
或许是因为太过熟悉, 才会在第一时间就如此清晰地嗅到,比视觉更快,更快地给她传递了一个信息。
孟南枝警觉的神色一顿,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发颤,面色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茫然。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来?
不是都放弃了吗?
她想飞快逃离此处,不管他是为什么来到这里,还是来这里干什么,都跟她没关系。
孟南枝转身提剑,连剑鞘都来不及去捡了,大步往青石板台阶上奔去,下一秒,一道低沉威严的嗓音透过白雾从身后传来。
“孟南枝!”
孟南枝脚步一顿,脚底像是生了根,再也挪动不了半步,心跳也在越来越近的气息里骤然加快。
云雾似乎也在这一刻散去,他踩在青石板台阶上的声音,他挺拔的身影一览无余。
霍锦西一步步迈上台阶,走到她前方,转身拦住她的去路,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嗓音清淡:“跑什么?”
孟南枝刚踩上一节台阶,不得不后退,强自镇定,“没跑。”
霍锦西就那样笔直地拦着她,近距离之下,紧迫的目光一寸寸下滑,从她高高扎着的丸子头到淡定的面孔再到一身藏青色道袍之上。
她单手下扣抓着剑柄,长剑背在身后,身姿清冷,一副疏离的姿态,霍锦西呼吸轻窒,目光重回到她的面容上,笔直而深冷。
“没跑?那你见了我转身就走是什么意思?”
孟南枝答不上来,嘴唇动了动,反问:“霍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霍先生?
霍锦西舌尖抵着牙关轻笑一声,往下一步,站到她面前,“我怎么会来,你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孟南枝侧过脸,五指紧紧抓着剑柄。
“南枝,我不喜欢你跟我说谎,你在我面前已经说了不止一次谎了。”
不悦的语气暗含着低压,孟南枝嘴唇微抿,还在强装镇定:“霍先生,不管您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我想都跟我没关系,我们之间,我在邮件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没看到。”他一口否决。
孟南枝怔了一下,飞快转头看他,触上那双冷漠深邃的眼又飞快转开。
不可能啊,师兄不可能不帮她转发的,连霍总那边的辞职申请她都收到了回复,他不可能没收到……
没看到不代表没收到,收到了他不可能不看。
她霎时反应回来,他这是在抵赖。
孟南枝怔怔地后退一步,却依然在强撑着冷静:“既然没看到,那我重新跟您再说一次吧。”
“南枝,你是装不懂还是故意的?”霍锦西俯身靠近,压迫感铺天盖地。
“什么狗屁的烈日野鸟、山高路远,你当真以为我会在乎那些?”
“即便是,”他伸出两指,夹住她领口的藏青色棉麻布料,“你绞了头发出家做道士……那又怎样?”
孟南枝呼吸滞住了一瞬,看着近在眼前那双泛着红血丝的深邃黑眸里的魔怔,听着耳边不着调的话语,她差点都快以为他是被夺舍了。
他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也不会失了分寸。
他历来都是强大而冷静,世家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出口带脏,真正钟鸣鼎食之家长大的人,不屑与世俗为伍,尤其是他这样的人。
“你不在乎,我在乎,霍先生。”孟南枝一把扯回领口的衣服,再次后退一步,脚后跟踩空,只余脚掌踩着青石板台阶的边缘。
“你适应不了我的世界,我也适应不了你的世界,更何况我们之间隔着死仇,关老首长应该跟你说了,我师兄是之前绑架你的罪魁祸首……”
霍锦西视线下移,冷冷地嗤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扯回来两步,“什么狗屁师兄?强/奸犯你也敢认啊?”
他视线定在她脸上,“不过就算你认了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那……又如何?”
孟南枝震惊地看向他。
霍锦西俯身逼近她,冷冷回视:“你既敢认他,那你倒是学学他的恶,也来强一强我,那我还得高看你一眼。”
孟南枝唇角颤了颤,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
他说的这是人话么?
江淮丙一脸便秘,简直不敢相信他耳朵里进了什么污言秽语,一把扯着陈岩和王李两保镖飞快往下走去。
三名黑衣保镖这会儿格外统一,走得飞快,直等藏身在云雾里才松了一口气。
“至于不适应?”霍锦西伸手屈指,一点一点地滑蹭着她的脸颊,“待得够久了哪有不适应的,猪站在风口都能飞起来,适应?不过是借口而已。”
孟南枝侧过脸要躲开,那冰凉的指尖蹭得她心底毛毛的。
下一瞬,下巴被紧紧捏住,虎口压着她的脸转回来,“躲什么躲?”
孟南枝抬手挥开他的手,抿唇:“霍先生,我们真的不适合,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霍锦西冷笑,“她能救我的命还是能让我牵肠挂肚?”
孟南枝哑言,她不明白,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为什么还如此执着。
山风呼呼刮着,黑色大衣的衣摆被风卷起,一道一道地刮在她藏青色长袍上,一黑一青两道颜色融合纠缠,像是两轮宿命卷入漩涡,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霍先生,我们好聚好散吧。”孟南枝眼神有些空洞,认真道,“强求是没有好结果的,与其余生痛苦,不如当断则断。”
“当然不行。”霍锦西一口拒绝,“都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和我在一起余生就会痛苦了?”
往日漆黑深眸里的红痕快要染到眼尾,他上前一步,不顾她手里的长剑,抬手压着她的背,将她拥住。
怀里拥进她的那一瞬,霍锦西心脏微微一颤,脖间锋利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瞬,吞下到嗓子口的叹息。
一夜未睡,长时间的忙碌奔波寻找,麻木疲惫终于有了个着落。
他找到她了。
他的心也落地了。
孟南枝顾忌着长剑,不敢乱动,只能让他抱着,话却是冷冷地,“霍先生,请你放开我!”
“南枝,我知道你不爱我。”
孟南枝一顿,嘴唇紧抿。
霍锦西垂下头,埋首在她的肩膀上,“可我不信你连一丝喜欢、一丝心动都没有。”
锋利剑尾贴着他的耳畔,这不是城里那些没开刃的武器,也不是玩具,而是从前师父拿精铁打造出来的锋利长剑。
她不敢动,怕一不小心就划到人,他却毫不在意。
“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那天,我在梅园有多期待你回来,我连我们的婚书都写好了……”
他满心期待,等来的却是当头一棒,如何叫人不清醒?
孟南枝神情瞬间就恍惚了。
他,写了婚书?
可他难道不知道吗,他家里人都不喜欢、也不满意她,他注定要白忙活一场。
孟南枝抬起眼,压制住一瞬涌起的酸涩热气。
“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他侧首,干燥的唇瓣触碰上她的耳边,嗓音温柔得诡异,“南枝,我只要你回答我,这几天,你有没有想过我哪怕是一秒?”
孟南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垂下眼睫,视线也从她的侧脸上一寸一寸下滑,像条阴冷的蛇,吐着蛇信子在她脖间,孟南枝没忍住轻轻颤了下。
森冷的视线最终定在那白皙脖间的青色血管上,他冷笑一声,忽然放开她,一把拉起她的手往山上走去。
这明显是回道观的,孟南枝慌了,“你干什么?”
“你师父不正好在着么?”霍锦西转头看她一眼,神情冷漠而玩味,“让他也见见我这个徒弟姑爷。”
“你!”孟南枝下盘一绷站在原地,“你疯了!我师父不会同意的!”
“我管他同不同意。”霍锦西冷漠地看着她,嘴里吐出冰凉的话语,“我只是来通知他一声的。”
孟南枝怔住,脑海里乱麻麻的。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霍锦西却不管她,扯起她就往山上走,她不走,他抱也将她抱上去。
几道弯弯绕绕的青石板路走完,一座破破烂烂的道观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