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见字如晤。
这个冬天,很开心遇见了你;
人生路漫长,能陪你一程,是我三生有幸。
你是天上灼日,自当有星月陪同,照耀世间;
我于山林野鸟,风餐露宿,独行有光。
今后山高路远,我们就此别过,望君珍重。
简短的几行字,没有落款,没有署名,但霍锦西心间却一时涌起巨大的骇浪。
他猛地拉出键盘,压制着指尖的轻颤,飞快敲下几个字:南枝,你在哪里?
邮件重新发送,他安静地等待着。
连带着江淮丙也安静下来了,偌大的办公室一时间陷入静谧和焦急的等待中。
几分钟过去,收件箱跳出一个红点,霍锦西飞快点开。
眼入眼帘四个字:我是周曜。
霍锦西:“……”
平缓的呼吸一瞬间沉了下去,搭在鼠标上的手逐一握成拳头,骨节咯吱咯吱作响,浑身气息也瞬间冰冷而锋利。
江淮丙背脊一绷,飞快探头一看。
“……”
又是他!
又是这个周曜!
他怔住了,懵住了,随即心里头一大串脏话,飞快仰头看向自家老板。
霍锦西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冷静吩咐:“给我查她这一年内工资卡的银行流水!”
“这……”江淮丙一怔,而后飞快应下,转身大步出了办公室。
大年初七,又是一个艳阳天。
陈家卫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孟南枝正在咨询手术相关事项。
陈家卫的肝癌是晚期癌症,但却没有其他并发症,尽管肿瘤数目已经超过三枚但却没有形成血管癌栓,也没有转移到其他器官,所以在治疗上还有手术、移植、介入等多重选择。
当然治疗费用也是天价,一个比一个贵。
更别提后期的用药和护理费用。
陈家卫一听这些费用,说什么也不治疗了,只吃药硬抗。
孟南枝不同意,他就自个收拾了衣服也不管还是不是在住院期间,就自个走了。
等孟南枝从医院食堂打完饭回来,一看床位空空,同病房的嬢嬢告诉她,说她老汉收拾了衣服走人了,差点没把她吓死。
电话打过去,人小老头已经坐上回都江堰的高铁了。
孟南枝简直气到无语,想痛骂师父一通,话来到嗓子口想起他是病人,只能咬碎了牙齿吞回去,火速去办理了出院手续,紧赶慢赶追了回去。
结果这人没回疗养院,也没回都江堰的那套老小区。
孟南枝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打电话也不接,差点没把她急哭。
周曜正是这个当头打了电话过来,孟南枝一出声就有些哽咽。
周曜瞬间急了:“南枝,怎么了?”
“师父不见了……”孟南枝深吸一口气,“怎么找都找不到。”
“别急……”周曜缓声安慰,“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那你想想师父平时最喜欢去的地方,或者是提起过什么地方没有?”
孟南枝回想了片刻,摇头,“我都找过了,都没有,我连他以前经常去的几个道观都去找过了……”
“道观……”周曜一顿,忽然道:“他会不会回下溪山那个道观了?”
孟南枝眼睛也瞬间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下溪山!”
“我这就回去!”
“等等。”周曜冷静说,“我先问问村里人。”
“好。”孟南枝应下。
挂了电话没几分钟,周曜再次打过来:“确实是回道观了,村里有人看见了。”
孟南枝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谢谢你师兄,我这就回去。”
周曜说:“我们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下溪山道观已经很久没住人了,水电也没有更别说吃的,你先去买些物资,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把车借你一段时间。”
孟南枝再次道了声谢,挂断电话就直奔超市。
等她提着几大兜东西出来,超市外已经停着一辆白色长安越野车了,年轻男人手里举着电话,孟南枝兜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接起,对面男人也看过来,随即小跑过来。
“你就是周曜师妹孟南枝吧?”
孟南枝点头。
年轻男人把车钥匙递给她,“喏,拿去开吧。”
孟南枝接过,道了声谢。
年轻男人挠了挠头看了她一眼,说不客气,弯腰提起她脚下的东西帮忙放后备箱里。
“我叫袁飞,有事给我打电话,周曜师妹也是我妹子,不用跟我客气。”
孟南枝再次道了声谢,寒暄了两句,启动越野,往下溪山驶去。
与此同时,西南大学华西医院停车坪,一辆黑色迈巴赫流畅驶入,停稳,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第65章 那又怎样?
肝脏外科208病房内, 说着一口西川口音普通话的嬢嬢正在病房里边给她家老头子削着苹果,边跟旁边新住进来的病人家属说着话。
病房的门开着,走廊外忽然堵了一小波人, 全部看着前方议论纷纷,有个年轻的小姑娘甚至两眼泛光, 激动得捂住嘴巴,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嬢嬢跟着探头看去,只见一行黑衣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打头一个魁梧健壮的大块头男人,眼神犀利,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中间的男人就要略微斯文矜贵一些, 戴着无边框眼镜,俊俏的脸庞冷漠锋利, 一袭挺括西服外搭着黑色大衣,领带也打得整整齐齐的,个子高高的,俊俏得很, 但就是那与之俱来的压迫气场让嬢嬢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
后面跟着两个黑衣壮小伙,眼神同样犀利无比, 因此一行人走过来, 场面极其壮观。
这种架势嬢嬢只在电视里看过, 尤其最近陪护无聊, 她最喜欢看的电视剧里面可太多了,没想到现实里也让她看上一回。
她站在病房门口, 啃了口苹果, 乐滋滋地瞧着。
没成想那一拨人却径直朝着她这个病房走来。
嬢嬢刚啃一嘴苹果,还没来得及嚼就愣在原地。
看别人热闹她高兴, 可别看到自己头上咯。
打头的黑衣保镖锋利眼神扫视她一眼,再侧目看一眼病房号,而后侧身退开,“老板,就是这里了。”
霍锦西掀起眼皮,笔直地看过去。
嬢嬢浑身一抖,快速后退让开。
她这会儿才发觉,这个斯文儒雅的男人的眼神,其实要比刚刚那个壮小伙的眼神要更为犀利,更为冷漠,只不过一眼,她浑身就都凉了。
霍锦西迈步走进,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踩在地板上,整个走廊和病房都安静了。
下午刚入住进来的病人正是癌痛难忍,刚刚都还一直哼哼唧唧的,这会儿像是被掐了喉咙,一句哼唧都哼不出,直愣愣地看着这个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男人。
一间病房里就三个床位,三个床位此时都没拉隔帘,一眼看去谁是谁清清楚楚。
霍锦西再次巡视了一遍,都是陌生的面孔,脸色倏地沉下。
“让让,让让。”江淮丙从后面小跑着过来,手里抱着一捧花,“老板……”话音在看见霍锦西脸色时一顿,挤进病房,快速看了一圈。
“怎么……怎么会?”他飞快退出去看了眼病房号,“就是这里没错啊。”
“你们……你们找哪个哟?”嬢嬢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嬢嬢你好。”江淮丙忙问道,“我们找孟南枝……”见嬢嬢面色发懵,忙改口,“她师父叫陈家卫。”
“师父……”嬢嬢瞬间恍然大悟,“啊——是他们啊!”
霍锦西一瞬侧脸看向她,手心缓缓握紧。
嬢嬢心肝都抖了抖,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道能把人冻死的目光又来了。
她忙说:“那你们来晚咯,妹儿她老汉上午偷偷跑了,他们已经出院了。”说着手一指靠窗户那个床位,“他们就是那个床位的,都已经住进来新的病人了。”
霍锦西眉头渐渐皱紧,沉默不语。
江淮丙忙凑近了解释:“老汉是父亲的意思,说的是南枝她师父。”而后又侧头问:“他们几时走的您还记得吗?”
“十一点半左右吧?”嬢嬢见他好说话,说话也利索了,“你们是他们什么人啊?”
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抬头,“哎?他是不是每天都打电话回来那个,就妹儿喊师兄的那个小伙子?”眼神悄悄摸摸往病房里长身玉立而站的男人飘去。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连温度都下滑了好几个度。
江淮丙飞快摇头,心里流泪,大娘啊,您可别再提那个人了。
嬢嬢诧异:“不是啊……可每天都打电话回来的也就只有他了。”
霍锦西已经转身,冷着脸大步离开,大衣衣角卷起一抹冷冽的风刀。
江淮丙急忙跟上,手里那一捧鲜花像是个笑话一样。
“我再去找人查,老板您别着急。”
霍锦西依旧不说话,到达停车坪,陈岩飞快上车,把倒车出来,江淮丙拉开车门,霍锦西却在旁边的吸烟区停住脚步,安静地捞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咬在唇间,点燃。
一缕青烟从不远处的山村里飘起。
孟南枝看着路两旁渐渐熟悉的田地,轻轻地吁了口气,这个阔别十多年的小山村,她又回来了。
白色越野驶进溪山村,黄色小土狗在村头汪汪直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