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么超人,不可能会提前预知到你有什么危险。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把他剁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算在生我的气,也稍微听点儿我的话。好吗,妹妹?”
和她不同,顾衍极少会叫她妹妹。此时,那声“妹妹”却被咬得极重,像是对她刚才那番话的刻意强调。
沈岁宁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晓自己今日确实是防备心太差了,美术生与画模打交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是她没注意地点。
她的态度缓和下来,垂下头,小声:“他只是我请来的模特,谢知珩介绍的,也不算不认识的人……”
“可他是个男人不是吗?”
“是……”她点点头,又很快摇头,抬眼看着他,“你也是个男人。”
他非常理所当然:“我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绕过他,坐在沙发上,微微抬着头看他。
“我……”
他想说我当然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想了想,又觉心虚,因为他的身体正因为刚刚和她短暂的接触而微微发着烫。
他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不同。
不过他当然不会让她知晓自己的状况,装出坦然的样子:“我看着你长大,自然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就一年半而已,别说得好像你看着我从婴儿长大成人一样。”
“那也不一样。”
别的男人热血上头只会想轻薄你,不会有人能像我这样克制,气血都涌到头了还会自我检讨。
他心说。
顾衍走前一步,俯下身,拿起她身侧的白玫瑰:“这束花很漂亮,很适合你。”
沈岁宁的视线成功从他脸上移到他手上那束玫瑰花上,接过,别别扭扭地说了声:“谢谢。”
“喜欢的话,我以后让人每天送来。”
她没回答,低下头,轻轻嗅着鲜花的味道。想到什么,蓦地又抬起头来:“你把我模特赶跑了。”
“赶跑?你非要用这么刻薄的词来形容吗?”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沈岁宁愣了下,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模特没了。”
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面露尴尬:“所以……要我重新去给你把他叫回来,然后在这里守着你们?”
这算什么样子?
时刻盯着女朋友,防止她看上别的男人从而劈腿的妒夫吗?
他已经非常自然且理所应当地将自己代入了沈岁宁男朋友的角色。
沈岁宁一双眼静静地看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手里的花瓣:“可是我今天就要画,我材料都准备好了。”
他回过身,去看她原先放在桌上的那些东西,抓起那团红绳,皱眉看向她:“这就是你口中的材料?”
“你想将它用在什么地方?”
这种东西能用在什么地方?
他的脸色很快便因为自己的联想黑了个彻底,偏生沈岁宁还一脸天真地看着他,出口的话却有些不知死活:“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岁宁,你……”
“我。”
“你简直想气死我。”他几乎咬牙切齿。
沈岁宁站起身:“所以,赔我模特。”
-
几分钟后,他垂着眼,任由沈岁宁将那不知道用什么调制的、黏糊糊的鲜红的物质涂抹在他的脸上。
触感让他忍不住皱眉,想躲。
沈岁宁按着他的脸:“别动,就快好了。”
于是,他又静止住了,只视线流连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近到甚至能看清她脸上那细小的绒毛。
她抿着唇,看起来无比专注,这和心率失调,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屏住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衍再一次庆幸自己今天回来得如此及时,他不敢想象,她这样对别人,别人会如何,自己会如何。
都不用亲眼看见,光是想想,他便已嫉妒得发狂。
沈岁宁没留意到他这微妙的情绪变化,在他脸上画好仿伤后便稍稍退开,仔细端详了会儿。
很好,非常完美。
画得很完美,心态也非常完美。
除了刚凑近他时有些紧张外,她的心思一点都没歪。
还是有长进的嘛,沈岁宁。
她为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长进感到欢喜,又拍了拍顾衍的胳膊,说:“把衣服脱了。”
“嗯?”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沈岁宁补充:“上衣。”
见他不为所动,她又说:“你刚刚不是都猜到了吗?我那捆绳子是拿来干什么的。”
说到这儿,她才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但这是她昨晚想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确定的主题——
她想通过红绳与生命体的交织,以及浓稠的血液,展现人物在绝境中无声的挣扎。
顾衍垂眸看着她,表情平静,她却莫名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了低迷的情绪。
她有些不解,还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斥责她,这样大胆的创作地点竟然选在了家中。
“怎……怎么了?”
她竟被他这样的表情弄得有些忐忑,声音都有些发虚,却在开口的下一瞬忽然想到一些非常久远的回忆。
在顾家的游泳池,她曾看到过他赤/裸的上半身。顾衍当时慌张的神色,她甚至现在还能回想起来。
她想改口,收回自己刚刚的话。
顾衍却已低声问道:“一定要脱吗?”
沈岁宁沉默着,凝视着他看起来仍旧平静的脸庞,内心挣扎着,在要不要直面他的伤痛和回避间犹豫着。
她不想揭开他的伤疤让他难受,却也渴望着能够多了解他一些。
顾衍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知道了她的答案,扬唇笑了笑,抬手扯掉自己的领带,解开最顶端的纽扣。
再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这次,你想我解到哪里?”他问她。
沈岁宁凝神看着他,手心掐得很紧,“全部。”
“好。”他应声。
而后,继续解着,像是拿着刀子一点点将自己剖开。
直到那层一直掩着身体的虚假表皮被彻底剥开,露出丑陋不堪的、他真实的身体。
她看他,像看一副色彩斑驳的画。
眼眶在他抽丝剥茧般的动作中渐红。
如此近的距离,近到她能够看清他身上每一处痕迹,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如同烙印般印刻在那本该光洁无瑕的身体上。
哥哥的身材很高大、掌心很宽厚、胳膊很有力、脊背像一座山……他有良好的家世、良好的教养,不会轻易受到伤害,更不会主动和人打架。
这是十七八岁的沈岁宁对他的认知。
时隔五年,二十三岁的沈岁宁仍旧如此认为。
可他身上的这些痕迹都是怎么来的呢?
她终于抬起眼,黑亮的眼眸直视着他,开口时的声音有些哑:“现在,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所谓的苦衷,能告诉我吗?
她的眼睛这么告诉他。
而他只是扯唇,哑声问道:“是不是很丑?”
“我想知道原因。”她说。
“改天好吗?”他征询她的意见。
“你已经瞒了我五年,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这个原因就这么让你难以启齿吗?”
他抬手,覆上她紧攥着的手,将她手指从手心缓慢剥出,而后用指腹揉了揉被她掐红的手心:“既然都已经瞒了五年了,再迟几日也无所谓吧?”
“至少,不是今天。”
因为他现在有些不理智,精神上极度渴望着她,身体也在发着烫。
因她的注视,因她刚才不含任何情/欲的触碰。
她在心疼着他,而他却在渴望着他。
他不合时宜的欲/望和身体一样丑陋不堪,让他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着理智清楚地交代一切。
顾衍抬起一只手,想通过触碰她的头发安抚她的情绪,“改天,好吗?宁宁,今天不行。”
沈岁宁完全无法理解他的顾虑,改天这个词在她看来就是推辞,是敷衍搪塞她的借口。她在试图向他靠近的时候,他再一次将她推开了。
很好,好极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转身拿过放在茶几上的红绳,命令他:“转过身去。”
后背同样是一片斑驳。
她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忽视掉这一切,将绳子散开,从他的脖颈绕到双手,而后让他到地毯上去跪着,再用刚才没用完的血浆涂抹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