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
他也想问。
两人说话间,秦屿已经从里头出来, 看见他在这里,纳闷道:“岁宁妹妹也在这里吗?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小姑娘一个人哭得委屈巴巴的,我叫她, 她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 都没理人。”
说完, 他又谨慎地问了句:“我应该没认错人吧?”
叶柠耸了耸肩,用眼神示意他看顾衍。
秦屿这才发现顾衍的脸色差得过分, 一愣:“真是岁宁啊?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让人一小姑娘哭成这样?禽兽啊你!”
顾衍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也没说,等自己的车开过来后, 先行离开了。
秦屿看着他这么干脆地离开了,一时有些火大,无语扶额,扭头对叶柠说:“不是,这人什么毛病?嘴巴上水泥了?平日里对人家宝贝得要死也是他,妹妹长妹妹短,整个儿妹控一样,现在人哭得那么伤心他就这样走了?他是人吗?”
叶柠也很无语,真的很怀疑这人怎么能谈这么多女朋友的。就这眼神,怎么追到人的?同时,也非常怀疑自己的眼光。看上谁不好,怎么就看上他了?
这么想着,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对秦屿说:“我劝你最近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秦屿低头看她:“怎么,你也站他那边?”
“不,我只是有些同情你。我觉得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眼科看看,好好检查一下你的眼睛。”
说完,她拉开停在门边的车门,反手冲他挥了挥:“回见。”
等车门关上,秦屿终于反应过来她在内涵自己,忙追上去,拍着她的车门:“叶柠,把话说清楚,什么检查眼睛?你说我眼神有问题?哪里有问题?”
叶柠已经戴上墨镜了,见他在外头,又降下车窗。
秦屿还在执着:“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叶柠探身趴到车窗边,凑近他,抬手勾下自己的墨镜,一反刚才的嘲讽,风情万种地冲秦屿笑了笑:“你觉得我好不好看?”
秦屿下意识:“突然抽什么疯?”
她“嘁”了声,敛起脸上的笑意,重新将墨镜戴上:“还说你眼神没问题?那么大一个大美人都看不见……”
后面那句话她说得很小声。话落,叶柠干脆地踩下油门,车子从他面前擦过,只留下秦屿一人在原地。
夜色深沉,叶柠的车尾灯闪烁着,很快汇入不远处的车流,他的眼前却仍残存着她凑近时乍然放大的明艳脸庞。
心跳猛然加速了几分,秦屿愕然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小声嘀咕:“要死,突然凑那么近做什么?”
过了会儿,又突然反应过什么,无语地骂了声:“靠!话还没给我说清楚!”
-
从酒店离开后,顾衍茫茫然地开着车,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眼前,是宽阔的街景,夜晚城市的霓虹灯不断掠过他的脸庞,照亮那双空茫的眼。
直到耳边风声渐盛,道路两旁不再是高楼大厦,远处开始出现层叠的山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苍山。
这几个月来,这样的情况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发生了。每次总觉得不知该去往何处,可回神才发现,居然又回到了曾经和她朝夕相处的地方。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顾家大门,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而后果断调头离开。
自沈岁宁从顾家离开后,他已经很少回那里了。每次回去,也只是匆匆一顿饭的时间,极少留在那里过夜,总觉得哪里都是她的身影,能轻易动摇他好不容易才坚定的决心。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窗外的圆月透过落地窗照进未开灯的客厅,落下一地清浅月光。
他就这么孤身一人坐在沙发上,弓着脊背,眸色深沉地看着面前大包小包的东西。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
那时,他也是如此,坐在同样昏暗的室内,垂眸看着满桌的东西,心间缠绕的是白日里和沈岁宁母亲的谈话——
那是沈岁宁离开顾家的第二天。
在此之前,他早已有心理准备,知晓迟早会和江愉有场谈话。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对方是沈岁宁的母亲。
只是没想到,这场谈话会来得那样早,谈话内容也与他设想的截然不同。
江愉在简单的客套后,直白地向他袒露,等沈岁宁高考结束,她会带她离开北城,到国外上学。而她今日找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希望他可以帮忙劝说。又或者说,她希望他可以拒绝沈岁宁。
她说:“阿衍,我知道,你和宁宁互有好感,这件事对你来说,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了。但也正因如此,阿姨今天才会找你,希望你能帮这个忙。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性格温和,相貌出众,家世显赫,未来也必定会事业有成,你母亲和我也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两家人对彼此都很熟悉。按世俗的标准来说,你其实是个非常好的对象,作为一个母亲,我没理由反对自己的女儿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但是,宁宁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跟她父亲的关系不好,这些年来,她父亲对她一直不上心。所以,她可能会本能地对你这种成熟又稳重的男性有好感。
可她才刚十八岁,你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人,很清楚这个年纪的人都还没定性。不论是对感情,还是对未来,都还懵懵懂懂。或许连她自己都还分不清,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喜欢。”
“退一万步来讲,她确实喜欢你,一门心思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小女孩的心思一天一个样,等她以后进入大学,见识更多的人之后,谁又能保证她的喜欢可以维持多久呢?
五岁的年龄差听起来好像不多,可你们刚好处在人生完全不同的两个阶段中,她即将奔赴大学,而你刚好踏出社会。你们的人生阅历、所处的环境,都是截然不同的。这样的一段感情,即便开始,又能维持多久?
我和她父亲已经协议离婚,我的生活重心也全部转移到了国外。万一你们将来分开,她一个人在国内,无依无靠的,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而且,据我对你奶奶的了解,她应该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些年来,你母亲在家里的处境如何,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护在宁宁的身边,她的心思敏感又细腻,受了委屈便也只会躲着,我是绝不可能让她过这样的日子的。
更何况,你也清楚,她现在还在生病,心理状况很糟糕,无法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阿衍,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最主要的原因。”
“心病还需心药医,宁宁会这样,全是因为我和他父亲的缘故。先前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对她一直疏于关心。心理医生也曾建议过我,可以尝试着给她换个环境,让她远离那些会引起不好的回忆的地方。所以,我想带她换个国家生活。
我是她的母亲,很清楚她的性格。她看起来性子软,但其实人很固执,也很死心眼。她现在喜欢你,眼里就不会有别人,也只想考去你的学校,留在你的身边,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想要离开。
阿衍,既然你喜欢宁宁,你就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吗?你们都还很年轻,以后日子还长,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等几年过后,她完全康复了,也成熟了,如果那时候,你们心里还有彼此,还想在一起,那阿姨绝不会再反对。”
这是一场近乎单方面的对话,除了最开始的客套和最后的告别外,他始终微抿着唇角,沉默着。
江愉的理由太过于充分,充分到他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辩驳的话。
心脏始终在被撕扯着,到最后,他也没有给对方任何承诺,只说等他考虑清楚再给她答复。
这个答复,他思考了足足一个星期。
最后终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按捺不住地给沈岁宁发了一条信息,问她:最近还习惯吗?
而她的答复是:挺好的。
至此,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给了江愉她想要的答复。
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他盯着那个好字看了许久,久到眼睛开始发涩发烫,心像是骤然被挖空了一般。
而今夜,那样的感觉再度袭来,甚至比那次要来得更凶猛些,让他无法忍受地彻底弯下脊背,脑袋垂在膝间。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沈岁宁哭泣的脸庞。初见时像天使一样美好、眼眸像蕴着柔和月色的女孩子,最后看他时,眼底却是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和决绝。
右手的掌心里,圆润的平安扣像是忽然有了坚硬的棱角,硌地他掌心阵阵发疼。与此同时,她将东西交还给自己时的那句“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也一直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一切的一切,都刺得他眼眶发烫,烫到需要不停地深呼吸,才能克制住那种非常陌生的、一种名为流泪的生理冲动。
某一时刻,脑中忽然闪过叶柠的那句:何必呢?
这样的问题,他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问过自己无数次。
每想一次,心脏就被撕扯一次,他试图从无数个肯定答案中找出一个否,却发现这个否需要用无数个如果才能支撑——
如果沈岁宁不曾在他家长住、如果他不曾亲眼目睹过她一次又一次因为老太太在自己面前落泪、如果他不知道她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父母的认可和关爱、如果她没有那么严重的心理疾病、如果她已经成熟……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江愉指出的也全是事实。
顾衍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怯懦的人。
锋利刀刃摆在面前时,他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赌一个不再受侵扰的未来。
可在今晚,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在爱情里,自己胆小又怯懦,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有关于沈岁宁的一切,他都无法做赌。
他不敢赌沈岁宁会喜欢自己多长时间,不敢赌她和他在一起要面对多少的流言蜚语,会受到多少针对和伤害。
他更加不敢赌,如果他们在一起后,她说不再爱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虽然一直在抗拒着,但他清楚地知道,从小在蒋森身边长大的自己,骨子里有着和蒋森一样的偏执和疯狂……
第72章 告别
沈岁宁离开的那天, 天气很好,盛夏的阳光耀眼又刺目。
她侧眸,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江愉, 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
过了许久, 才终于想起,去顾家的那一天好像也是如此, 她就坐在自己的身侧,隔着差不多一臂的距离, 垂眼翻看着膝上的文件, 完全没留意到身旁自己的目光。
不同的是,那次江愉是为了送她离开。而这次, 却是为了团聚。
时隔一年半,她当初的愿望终于实现, 可她却再没了当初的期盼, 也无任何欣喜,有的只是茫然。她不知道这股茫然到底来自何处, 明明前路顺遂,一切都被安排得明白,压根没有多少需要她操心的事。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江愉忽然侧过头来。紧接着, 放在膝上的手背忽然被覆住。
沈岁宁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抬眼无措地看向她。
江愉像是完全没发现她的不自在,自顾自的微笑着说:“外公外婆知道你要过去, 前几天就已经到家里了, 刚刚还说要来接机, 我们应该落地就能看见他们。”
她扯了扯唇,轻轻嗯了声。
到机场的时候, 徐月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两人昨夜就已经联系过,因此,沈岁宁看到她时并不惊讶。
徐月应该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和顾衍之间发生的事,见到她后先解释了一句:“公司临时有事,阿衍他过去处理了,今天才没来。”
沈岁宁轻轻嗯了声,没多作解释,挽着她的手进了机场大厅。
办好值机后,江愉去了趟洗手间,沈岁宁和徐月两人坐在休息厅候着。
好歹是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人,眼下沈岁宁要离开,徐月心下不舍,拉着她的手不住叮嘱。说到最后,眼眶已经通红了。
沈岁宁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红了眼眶,伸着手去帮她擦眼泪。
“真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徐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笑了声,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不哭,我们宁宁去了外面会有更好的发展的,阿姨为你高兴。”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沈岁宁更觉心里一阵闷闷的疼,难受得厉害。
徐月将她的手包在手心,又抬起一只手顺了顺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这才又开口说道:“宁宁,有些话,本来应该由你妈妈亲口来告诉你的,但我知道以你妈妈的性子,大概这辈子都开不了口。所以,在你临走之前,阿姨还是想和你说。”
沈岁宁有些不解,直起身子看向面前的人。
徐月看她这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就当阿姨是在和你闲话家常了。”
她点了点头,却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徐月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宁宁,阿姨知道,你和你妈妈之间有些误会,包括这次离开,你可能也会觉得她太武断专行。但是听阿姨一句劝,别怨她。你妈妈这人性子倔,又好强,很多时候可能做事的方式不对,所以造成了很多误会,让你觉得她根本不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