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屿站在窗前,指间转着一只打火机,火焰一明一灭,在他微敛的眼睫下投落幽深的光影。片刻后,他手指一扣,“喀”地一声,将火焰合灭,随手丢在一旁。
付立看着他的神色,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开口:“江少,为什么要提前对江秉珊出手?她知道的太多,万一通风报信……”
“她敢吗?”江津屿轻嗤一声,“她虽然蠢,但还不至于蠢到伙同外人坑江家人。”
“……您的意思是……”
“嫌疑人只剩下江秉达那一脉了。”
付立心头猛震。
江家三兄妹——二哥江秉年是江津屿的父亲,最小的妹妹是江秉珊。如今江秉珊已经浮出水面,那么剩下的嫌疑人,就只有江秉达,以及他的儿子,江兆锋。
付立沉默了一瞬,低声问:“那江秉珊这边……”
“她自作自受。”江津屿漫不经心地打断,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语气微凉,“她敢动我的人,就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付立听出他这句“我的人”所指的是谁,顿时沉默。
苏小姐……怕是还不知道,她不过是被江秉珊言语轻蔑了几句,江津屿直接把他的姑姑连根拔起。
燕北的冬夜寂静深沉,落地窗外,灯火璀璨如星河,而这栋宅院里却透着幽沉的寒意。
江津屿低头看了眼腕表,语气突然轻快了一些,“她应该下课了。”
他随手拿起车钥匙,起身往外走,“走吧。”
可他刚跨出两步,便听见身后的付立迟疑地开口:“江少,如果您是要去找苏小姐,她已经离开学校了。”
江津屿脚步一顿,微微眯眼:“去哪了?”
“和丁家兄妹去了新电影的活动现场。”
江津屿的脸色瞬间沉了一分。
他眸色转冷,指尖收紧车钥匙,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她还……”付立顿了顿,附耳低语了几句。
江津屿听完,薄唇微抿,未曾出声。
沉默片刻,他轻嗤了一声:“……挺会安排。”
话落,他不再耽搁,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寒冬暮色间,黑色幻影的尾灯一闪而过,消失在燕北街头。
车内,江津屿摩挲着方向盘,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阴郁。
——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
可问题是,她想要的未来里……到底有没有他?
第44章 他要让她上瘾。
夜色浮动, 车水马龙的燕北街头,一辆亮红色阿斯顿·马丁DB11稳稳停在了首映礼的红毯区,吸引了一众影迷和媒体的目光。
车门拉开, 首先下来的,是一抹闪耀的金色。
丁旭尧身着一身浮夸到炸裂的金丝绒西装, 内搭开到胸口的黑衬衫, 脚上是一双Gucci限量款的亮面皮鞋, 领口的祖母绿胸针在灯光下流光溢彩,骚得彻底。
周围有记者悄声议论:“哪个新晋小生?”
“……京圈的小爷, 别认错了,演艺圈没这么疯的打扮。”
“确实, 谁家男明星敢这样往外走。”
苏却推门下车,和丁溯薇一左一右站在丁旭尧身旁。
那画面就是一对清新靓丽的年轻女孩,中间夹着一只金闪闪的孔雀。
“哥,你至于吗?”丁溯薇忍不住扶额,“咱们又不是明星, 只是来看场电影……”
丁旭尧抬了抬墨镜,邪魅一笑:“你懂什么?外国电影的首映礼,咱也得让世界看看,什么叫‘燕北三环贵公子’。”
苏却和丁溯薇:……
影院外立屏上映着电影海报,男主角身处夜幕之下, 手指摩挲着一本旧书,眼神深沉而遥远。
苏却盯着这张海报, 心头微微一动。
这本小说, 是她在大二那年读到的。
当时,她已经在美国生活多年,表面上适应了当地的一切, 但总觉得自己的身份卡在某个模糊的地带——她无法说自己完全属于中国,因为她离开太久;却也无法真正融入美国,因为她的身份认同还在故土。
这种情绪在小说里得到了完美的映射。主角被迫流亡,身份被抹去,但他的思想、他的语言、他的回忆,成为了他最后的“国土”。
所以当时她自发向苏念推荐这部小说,趁它还没声名鹊起前抢下代理权。
而今晚,她就要在大银幕上看到这个故事的影像化呈现。
“唉,早知道是文艺片,我就不来了。”旁边的丁旭尧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指不定多闷。”
苏却回头睨他:“……你早干嘛去了?”
“票都拿了,场子都订了,难道我能放你们俩被一堆文艺中年包围?”丁旭尧托着下巴,一脸无奈,“再说了,今晚这么多人,总得有个养眼的存在调剂一下吧?”
苏却沉默片刻,转头问丁溯薇:“他是从小被人捧到失去自我了,还是天生脑子不清醒?”
丁溯薇叹了口气,摊手:“都有。”
进了电影院,VVIP区果然与众不同,不是普通的影院座椅,而是半包围式的宽大沙发座,甚至可以半躺。
几人刚走到座位区,丁旭尧一个眼疾手快,潇洒落座,拍了拍身侧的座椅:“苏却,来,坐小爷旁边。”
“……”
丁溯薇灵活一跃,先一步跳了上去:“哥,你让座吧!”
丁旭尧:“?”
丁溯薇眨巴着眼睛:“你个大男人,坐哪儿不行?不然你去后排,那里正好有个单人沙发座。”
“……单人沙发离你们隔着十米远。”丁旭尧目瞪口呆,“合着我花钱请客,就为了当个远程信号基站?”
他本想抗议,结果苏却已经在丁溯薇旁边坐下,心安理得地翘起了腿。
丁旭尧:“……”
五分钟后,影厅灯光暗下。
——金光闪闪的孔雀,只能抱着超大号爆米花,坐在旁边当投喂机。
这部电影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战乱后的城市,主角原本是一名新闻记者,因揭露政权黑幕被迫流亡,隐姓埋名生活在异国。他试图融入,却始终被身份的“裂痕”困住。
他的日子过得贫瘠而压抑,直到某一天,他在旧书店翻到了一本熟悉的书——那是他曾报道过的作品,正是这篇报道,让他被驱逐出了祖国。
影片用极长的镜头定格在他指尖触摸书页的画面,以及那微微颤抖的身躯。
然后,故事来到高潮——
主角站在夜晚的桥上,遥望远方灯火。身后是异国的街道,身前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他低声呢喃了一句话——
“语言是流亡者最后的国土。”
银幕上的字幕缓缓浮现。
苏却猛地睁大眼睛。
她死死盯着银幕,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当年,她和小姑苏念讨论过这句话的翻译方案,最终决定用“国土”一词,而不是“家园”或“避难所”——因为语言不仅仅是庇护所,更是属于流亡者永远不会被夺走的疆域。
现在,这句翻译被印在银幕上,被全球影迷见证。
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
她从未想过,自己曾经写下的文字,竟然能走到这里。
放映结束,灯光缓缓亮起,掌声不止。
苏却仍沉浸在电影的余韵里,甚至连身旁的丁溯薇轻轻推她,她都没回过神。
几人来到内场交流区,取了些点心坐下,周围的观众正在热烈讨论。
“导演的构图真的绝了,每一帧都能做成海报。”
“这个故事节奏是偏慢了点,但内核真的很深。”
“那句台词真的太棒了,‘语言是流亡者最后的国土’,翻译得太好了!”
翻译得太好了。
苏却倏地一怔,手中的叉子轻轻颤了一下。
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那句话,被无数人讨论,被称赞,被铭记。
她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全场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评价在她脑海里盘旋——
“翻译得太好了。”
她的心跳得极快,像是被电流击中般战栗。
她想起当年她和苏念争论哪个词汇更精准,想起她第一次读到这本小说时的悸动,想起她曾犹豫是否真的能走上这条路……
可是如今,那些挣扎的岁月已千帆过尽。
不是简历上的一句“参与翻译”,不是书角上一个不起眼的名字,而是实实在在的——她的文字,被世界看见了。
她捏紧咖啡杯,指尖泛白。
一瞬间,她的道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从未如此确信——这,就是她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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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休息结束,获得VVIP内场票的观众陆陆续续回到场馆内。
导演和主演们已在台上就位,聚光灯下,他们侃侃而谈,分析电影的拍摄理念、剧本创作的历程,以及对角色的诠释。主持人按照流程提问,氛围轻松且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