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思绪,周圻艰涩开口:“别说我来过。”
“你们还真像啊,她醒来的第一句也是和我讲别和你说,”周玥玥无奈地笑,又有些不忍心,“但她已经知道你来了,她还让我替她,对你说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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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被摔坏屏的手机,最终没能撑过完整的一天,还不等许念粥第二天回去将里面的所有文件图片拷贝出来,在当晚屏幕彻底卡成碎屏,看不清,也点不了。
来不及备份的相片、聊天记录和还未察看的消息,那些很多属于“昨天”的东西,就这样被锁在了手机里,困在了一个九月。
许念粥去问过,可以换个原装屏,还能正常使用,但她没有立刻换,只是将手机卡取了出来,那就在未来的某个“明天”再换吧。
九月底,入山前,许念粥又去做了次全身体检,她平时身体都健朗,那次晕倒算是个突发状况。在收到体检报告为正常的后两天,她跟着大部队进了山里的一所小学。
许念粥运气好,分配宿舍时,和最后剩下的一位很可爱的女生,两个人住进了四人间。
一人一个上下铺双床。
女生叫单欣嘉,她是从这个县城出来的大学生,不同于许念粥的短期,她是打算长期在这所学校义教。适应的也很快,当晚,她整理完自己的床,打扫完宿舍,她还帮着许念粥一同铺床。
俩姑娘都选的住在上铺,说有安全感一些。只是踩着上下楼梯,会发出吱吱嘎嘎的轻微声响。
单欣嘉同许念粥说,现在十月伊始还算好,等到了十一月,你会发现水龙头不能直接用,不然你会有种被丢进冰窖的爽感,热水也要早点去打,很有可能到后面就没有那么烫了。
许念粥从行李箱拿出毛绒玩偶往床上摆,被单欣嘉看到,她惊喜地哇了声,许念粥看她喜欢,将另一个尺寸小的拿给了她。
其实在杭城的最后,整理行李时,许念粥才发现那花生企鹅被周圻塞到了行李箱的最底下,旁边还多摆了两个另外尺寸的小花生企鹅,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她低头看着,情绪杂糅。
一天的劳顿结束,睡前,许念粥习惯性地蹭了蹭毛绒玩偶,安静下来,她算了算,自己已经快半个月没有登陆微博,也没有点进周圻的微信头像,换了个手机,一切全部从新开始,重新回到了最开始一个人的生活,一日复一日,但就又好像拿小刀在心墙上狠狠地刻了一刀,总会留下点时间带不走的印痕。
许念粥翻了个身,下巴搁在手肘上。山区信号不太好,微信消息更新圈也转了很久,自从她将所有的群都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小红点也就少了很多。
她给两个好闺蜜报了个平安后点进了朋友圈。
这边的夜晚静谧得不像话,栖鸟杂流声。
许念粥应景,发了个最简单的夜晚emoji上去。太小的一个图标,没什么内容,很容易被一下刷了过去,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隐秘的期待什么。
她戴上单边耳机,随机点进了一首歌,一首钢琴曲,意外记起了是在那晚最后一通电话前播放的曲目。
她扯了扯嘴角,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没想太久,还是选择将那条被湮没的朋友圈删除。
有时候会发现,人在真正想落泪时,是微笑着的,是不动声色的。
但这一点微弱的啜吸声,也被单欣嘉捕捉了去,她问:“粥粥,你是想家了吗?”
许念粥转头,习惯性地说:“没有呀,是风油精辣到我眼睛了。”
话刚落,她一怔,蓦地想到了那天她伏在周圻肩头,嘴硬着说‘你是不是抹风油精了?辣到我眼睛都流汗了’,而他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任由她当“围巾”般搂紧的画面。
“风油精?”单欣嘉吸吸鼻子,“我怎么没闻到啊?”
是啊,风油精。许念粥被拽回了现实,赶紧拿出备在床侧的那一小瓶,开盖闻了闻。真的流出了更多的眼泪,许念粥装模作样地‘哇’地哭了一声,惹的单欣嘉笑不可仰。
她也跟着又安静地弯起了嘴角。
她知道,所有的人和那一段故事都会有离场结束的那天,哪怕当时觉得可惜遗憾,还是向前看吧,她不能奢求太多。
那晚,睡得不算太踏实。
第二日,许念粥顶着哭肿的眼睛去见了新同学第一面。
天真的小同学蹦蹦跳跳地来,用磕巴的汉语问:“老师,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像两个灯泡?”
许念粥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灯泡多亮啊,老师是想看你们看得更清楚呀!”
她本科和研究生学的是英语相关的专业,但在这边,她担任过除了英语之外所有的学科,只是偶尔低年纪的小同学们好奇到不行,她才教他们二十六个英文字母。
当然,不看他们交上来歪七扭八的“小爬虫”,其他的一切都很开心。
有时,许念粥会被邀请去附近的同学家里做客,吃热腾腾,辣乎乎的家养烧乌鸡,被辣到自然丰唇,家里的老人会塞给她一把一把抓的坚果、花生和自晒的柿饼、蜜桔,她也喝上了他们自酿的烧酒。
路口的狗狗有好几只名叫‘小黄’、‘小黑’、‘小白’的,她和单欣嘉经常站在路口喊一声,看好几条狗狗争涌而来,不咬人,她蹲下来顺毛,会时不时想到拆拆。
孩子们的眼睛也是她见过最亮的,最干净清澈的,像一汪湖水,而他们被留守在山里,只能一点一点积着,等着水满,才能溢出这座困住他们的大山。
他们的夸奖也甜,他们说‘粥粥老师真好看’、‘最喜欢粥粥老师了’、‘粥粥老师你陪陪我嘛’、‘粥粥老师……’。
来之前,许念粥囤够了很多拍立得的相纸,她每天会拍几张照片,洗出来,夹在笔记本里,再写上一段话。不知不觉间,本子厚重了不少,心情也沉甸甸的,既有成就感,也有感慨。
十一月初,变天快,寒风刺骨。
白日里,湛蓝天色,时而浓云叆叇,时而艳阳。
没有上帝视角,谁都会觉得那是很平常的一天。
早上许念粥穿着棉服出宿舍,依旧提早一点在教室里等赶路来上学的小同学,在课前收到了几个同学从家里捂来的水煮蛋,也在课上到一半,被阵敲门声打断,站在门口的学生脸颊红了两块,不太流畅地解释自己今天来迟的原因。
那天下午,许念粥和单欣嘉懒洋洋地坐在操场边晒太阳,看着上体育课的几班学生在踢毽子,跳橡皮筋,拍球。没一会儿,被几个热情的小女生瞧见,非要来拉着她们一起。
许念粥站了起来,摩拳擦掌,低头看了眼还窝在椅子里的单欣嘉:“去玩玩呗,冻死我了。”
“粥粥,”单欣嘉叫住了她,“你可能没听过我的一句至理名言,宁可冻死也不要动死。”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许念粥笑嘻嘻地假装用手掌在耳边做了个扩音的动作,二话不说将单欣嘉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拉着往操场中间跑。
学校有很多热心公益资助,操场也像模像样,橡胶跑道,还有个小型的篮球场。
许念粥刚拿上毽子,就看见校门口驶进了辆小面包车,下来了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各自端着两大箱子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许念粥用手肘碰了碰单欣嘉:“门口那些是送什么?书吗?”
单欣嘉顺着看了眼,猜道:“应该是爱心人士寄来的物资吧?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那——”
“老师!”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女生扬起头,闪着亮晶晶的大眼,抬手在他们两人之间晃了晃,打断,“要开始比赛了!”
“哦哦哦,好好好。”
“开始开始。”
许念粥和单欣嘉互推了下肩,相觑一笑,分别加入了不同的两组队伍。
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两人的加入并不是来提高某一队的成绩,到后来反而是在比谁更加拉跨,踢起毽子来,她们俩的四肢都生锈老化了一样,没有新安的好用。
输得不分上下。
看那群小孩子心里气鼓鼓的,但碍于身份,面上没有太好意思表现出来,插着个腰跺脚生闷气。许念粥觉得他们可爱死了,也又非常自觉地拉着单欣嘉退出了比赛。
“我说什么来着,宁可冻死也不要动死。”某人洋洋得意。
“这不太久没踢了么,正常正常,”许念粥开脱,“那我们去跑步暖暖身子吧,这个我擅长。”
单欣嘉瞪大眼睛看了她一眼,就差撒手躲开。
看出来了,非常不爱动,许念粥低头闷笑,再抬头,看到一个刚刚正往教学楼走的工作人员正往她们俩在的方向直直走来,她顺势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扭头往另一边看去。
正琢磨着是有什么事,她就听见身前的人问:“您好,请问是许念粥,许小姐吗?”
“嗯?”
“啊对,她是。”单欣嘉先替许念粥应下。
“这个是给你的。”工作人员将一个长方形的硬壳纸箱递了过去。
许念粥没接,困惑地指向自己,眨眨眼:“我?”
见她自我怀疑,工作人员也同款存疑,扭头去念纸箱上贴着的快递标签确认:“您是许小姐吧?上面写着收件人是许念粥,手机尾号是……”
“能麻烦说一下寄件人吗?”单欣嘉先一步问了关键信息。
“噢,能,是——”工作人员拿食指指着寄件人那一行,转过去给单欣嘉看,“是周先生,江城寄来的……”
只是听到了‘周’字,有感应似的,许念粥遽然抬头,往小面包车的方向看了过去。
身旁的工作人员还在说:“刚搬进去的那几箱也都是这位周先生寄来的,不过这个包裹特别叮嘱了要送到本人手上。”
听完,单欣嘉点点头:“这样~”
“欸,那粥粥,你认识这个江城的周先生吗?”单欣嘉又问,扭过头的瞬间,意外看到许念粥红着眼眶凝着一处,她一下子就慌了,“粥粥?粥粥?你怎么了?”
第三十三章
Chapter33
许念粥被唤回神, 转身,见单欣嘉正一面拆着包纸巾,一面从工作人员手中抱过硬壳纸箱卡在手肘间说着谢谢, 她赶紧帮忙接过礼盒, 捧好。
对上单欣嘉担忧的神色,许念粥扯出了个微笑:“啊,我没事,我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将空气中的清冷气息纳入。
抓在礼盒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许念粥闭上眼,试图清醒的自我消化掉刚才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
隐约能看见的,小面包车里确实坐着位戴口罩的男生。
但也只是恍惚了半秒,许念粥就认了出来,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位寄来礼盒的周先生。
她想自己最后那次的那句话, 应当真是伤到他心尖儿上去了,千里迢迢赶来, 最后连面也没照上,就赶着往回走。所以怎么还会为了她,再这么折腾一回?
但是, 他不是生气了吗?寄来这些东西算是什么意思?
又让她存有念想,又让她……
想他,想见到他, 想得心被刺挠着不止痒了一下。
“粥粥?粥粥?”单欣嘉抽出张纸巾, 捏着一角, 像挥手绢那样在许念粥眼前晃了晃。
耳边回荡着学生们上体育课的欢闹声,许念粥心不在焉:“嗯?”
“就是——”单欣嘉本来还想再问一遍认不认识, 但看这她这会儿像极了刚恋爱,藏不住事儿的女生和男友闹了小脾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反应,想来必定是相识,于是神神秘秘地凑上去:“这个,周先生,是你的谁啊?”
许念粥的脑袋‘嗡’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的反应,就感觉应该不止是朋友间的那种认识,好朋友间的话也还差点意思,倒更像是——”
知道单欣嘉要说什么,许念粥捂住了她的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呀?”单欣嘉乘胜追击地问。
什么关系?几个月前对这个问题,她还自欺欺人的在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后说着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