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眼皮底下翻完了屋内视线能够触及到的所有地方后, 许念粥站定在了衣帽架前,她往右边挪了几小步, 挡在了被挂起的背包前,扭头看向失主。
就她那不盈一握的小身板能挡住什么?失主靠在沙发上,也正兴味盎然地看向她。
出师不利。许念粥皮笑肉不笑的回敬了个笑脸。
她镇定地左翻翻,右找找,不费一下功夫,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哎呀’,她用掌心摩挲了下防水卡面,转身往回走,正经到不能再正经:“你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我包里了,还好我多找了一下……”
周圻眯起眼看她,笑出了很深的酒窝。他接过许念粥递来的身份证,打算伸手去拉她往边上坐时,却被她一扭腰给避了开来。
“先说好,不许再挠我痒痒了!”许念粥没什么底气地谈条件。
周圻说好,不挠。
怕被人挠痒是能在她害怕的事情里跻身前三的一件事,许念粥总觉得他棉里藏刀,于是一字一顿的又问了一遍。
他随着她说话语速,不紧不慢的同样再次回答了遍,但也在下一刻她低头准备把裤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再坐下时,先抻长胳膊搂过她的腰,圈住,往沙发上勾过,带了些发狠的劲。
许念粥整个人倏然深陷进了软和的沙发之中,她的手悬在了半空,握着的手机被周圻拿开,放在了一边。她感觉到了他落在她腰侧的手,小脸都皱了起来,凝着他的眼,身体僵住,往哪里摆都不对。
“你不是说过不挠了么,”是真怕痒,小姑娘说话的气息都像波浪似的起伏,“又骗人……”
“我也没动啊,哪骗了?”周圻好整以暇地笑着,“而且怎么是‘又’?”
怎么是又你心里不明白吗?许念粥暗忖,挤出一只手,指尖点在他心口的位置,多点了几下。
自己领悟去吧。
周圻觉得她这小动作实在有趣,原先撑在沙发背上的那只手顺着向下,按在了她腰后的枕头上,穿着裤子的腿轻而易举地撬开。
腿被压住,越靠越近,只要她稍稍扬头,额头就能碰到他的下巴。周身都被他的气息包围,许念粥哪里都痒。
嗓子痒,她可以清清喉咙;肌肤痒,她可以轻抓一下;心痒……她敌不过,不打自招,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藏了。”
忽地,她嗅到了一丝很淡很淡的酒精气味:“你大白天喝酒啦?”
周圻笑着垂眸,没说话,托起她的下颚,去寻她的唇,但被许念粥抬手用手心挡住。
“不验验?”他移开她的手,去够,只是擦到了她的唇角。
许念粥偏头躲开,直觉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说不上来。
她正在脑海中去探蛛丝马迹,却先听到了耳边发出了声轻叹,未等回神,发烫的拇指先贴在了她的面颊,食指卡住颌骨,稍一用力,而后收紧,将她的脸扳了回来。
这次没能躲开,他的唇直直落下,有些凶,有些横冲直撞。许念粥懵了下下才闭上眼,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舌根被推搅到发麻,窒息感强烈,她松开手,拼命拍拍周圻肌肉硬邦邦的手臂。
他退出,她大口大口喘气。
许念粥还怔神着,被这措手不及激烈的一吻给打断了所有思路。眼前人的手臂上还留着她刚刚五指压出来的指痕,眼波翻涌,似乎在压抑着想说出口的话。
片刻,周圻拢了拢她被弄乱的头发,把靠枕垫好,端了杯热水,唬她:“如果是喝酒了,刚刚你喊停也停不下来。”
再看过去时,他眼神又回到了之前的温柔,他解释:“酒味是因为另一碗是赤豆酒酿。”有两碗,她的是纯赤豆,他的加了酒酿。
许念粥听是听清楚了,但脑子还是像被塞进了好几团的棉花,究竟为什么突然这样?总不能还是因为身份证的事情吧?是说他骗人?还是说因为她偏头躲开?都……不能吧,不能吧……
想不通,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你怎么了?”
周圻已经站起身,在收拾桌上的碗筷,听闻,扭头看她,语气很平常:“我没事。”
许念粥皱皱鼻子,破译不了。
“真没事?”她又问。
“真没事。”
她总是这样,会想要一遍又一遍去问她察觉到的对方情绪变化,想要为别人的感受负责。但很多时候,就算得到了‘没事’的回答,也还是只能稍稍心安小部分。
因为有些人的没事是建立在自我化解的基础上的,比如周圻。
她问了周圻十遍‘真没事’,周圻很耐心地回答了十遍‘没事’。
第十一遍时,他问她,如果我说有事呢?
许念粥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你说出来,我竭尽所能解决事情。”
周圻低头兀自勾了勾唇角,他想要解决的事,她很早之前就给过答案了。
被他放在较远处桌上的手机正巧亮了起来,响起‘叮’的一声提示音,就在手边,他低头看了眼。
余光里,瞧见许念粥伸手够不到,想要跪在沙发上向前钻身去拿时,周圻赶紧先一步制止拦下,腾出手送了过去:“小心点,这样一不留神很容易扑空,叫我拿就行。”
许念粥虚心接受忠告指正,收回身子,扭扭腿,坐好,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发问:“你住校时住过上铺吗?”
她不同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和不同地方的一握,都能让他熄火或是点火。
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一个提问,周圻被她这无厘头的话给彻底绕走了心绪。
他笑了声:“住过上铺,怎么了?”
“那你们没有这种关灯的时刻吗?”
“嗯?”他停下,看她,抽了张纸巾擦掉她嘴边的水。
许念粥说:“就是晚上睡觉啊,特别是冬天的时候,上铺离灯的开关比较近,都是这样钻着身子去够开关的,要么就是借用一下晾衣杆去叉。”
见周圻接不上话,许念粥用少了点生活小乐趣这句话将人给“打发”走了。
她还在想着那个险些让他失控的吻的来源,心不在焉地解锁开了手机,新进来的消息是那封只看到了标题,没来及点进的邮件发来的二次提醒,有个PDF的文件需要下载。
啊……邮件。
许念粥忽地想到了那个答应他的可不可以。
是因为这个吗?她抬头看了眼已经收拾完,坐在正对面椅子上的周圻。
许念粥后来想起来当时好像确实有应下他的话,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听清楚,本以为是些很简单的生活琐事中的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去哪儿啊?可不可以借他什么呀?最多是可不可以今晚去他那儿……
但似乎,好像感觉并不是和这些有关。
下载完成的PDF是关于支教的具体流程和计划安排,几个月前报名的,她差点都快忘记了。
上面写着九月底开始培训,十月中上旬正式入山,时长其实不算太长,她当时只是先申请了个短期项目,半年左右。学校方面已经通过,现在在等她这边进行最后的确认。
还剩不到十天,她应该能结束这段旅程,他也该准备回学校了吧。
果然,一段旅程或是一个故事要结束,根本不用她刻意去注意,去提起,自然会有的是人和事来提醒你。
半年后,半年后又怎么样了呢?谁知道,要是还能……
许念粥这么一想,心被揪了下。
在这几天里,她曾经动摇了很多次要不结束了就一起和他回江城吧,大不了找个离家远一点的地方租房子,不把自己的消息告诉别人,就不会被家里人找到,堵上门。工作收入也并不是没有,她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但她没说,现在看来,也幸好没说。
许念粥拾掇好情绪,屈指轻轻扣了扣桌面。
周圻抬头,看上去似乎比几分钟之前冷静和深思熟虑,摆在桌上的手机界面刚沟通完了一件事,他回了个表情包给对方,也是她常发的一个。
许念粥不知道周圻在想什么,只是在她想开口时,她发现他的喉结动了下,于是她端起水杯,喝完,示意他先说。
初秋的太阳从他们身后的落地窗中照了进来,把一切看上不去不太成熟东西焙熟,镀上了特有的色调。
或许今天,此时此刻,确实很适合在房间里聊聊天。正好她也累,昨晚耗尽了几乎全部力气,浑身酸痛,四肢百骸都高调宣扬着今天不想动,哪里都不想去。
但敲门声就是这个时候叩响的。
“咚咚咚”,打断了周圻忖了很多遍,觉得更加得当的,关于两人之间之前都在避免的话题。
许念粥往门口看了一眼,周圻注意到,停下了对话。
“应该是客房服务。”他看了眼时间,说。
许念粥又转回了视线,四目相视,她好像看了他眼里的一丝割裂和失落。她注视着他,安抚意味极为浓烈,眼神无声说着她去开门就行。
但也就是这样的对视,被周圻会错了意。最后,打开门,两个人站在房门口的同一侧,异口同声地说‘麻烦您了’时,房外的清洁阿姨被吓了一跳。
许念粥去了卫生间,出来时,又迎面撞上了抱着褶皱床单的清洁阿姨,再看了眼已经焕然一新的被褥床套,她脸一红,点头说声谢谢,就往窗边走。
周圻也站在那儿,沐光久了,身上沾了些阳光的松软温暖的味道。俄顷,女孩身上独特的香气迎来,他偏过头,对上了许念粥一脸关切的目光。
两人都已经没有刚才坐在桌前,好似要谈判、签协议状的精神高度紧绷。
听到关门声后,许念粥挤进了他的身前,脱了拖鞋,脚踩在他的鞋面上,仰头问:“现在可以说了,你想说的可不可以。”
怕她后脑勺一不小心撞在玻璃窗上,周圻伸手提前挡着。
“床铺好了。”他说。
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处,许念粥没听清这是个问句还是陈述句,不确定地‘嗯’了声。
“去躺着吧。”周圻拐着她往床边走。
“嗯嗯??”许念粥紧急刹车。
“不是你自己说想躺一天的吗?”他笑。
某个想多了的人连一个音节都不想发出了,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这是梦寐了多久的日子啊。
还有……
许念粥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伸手拍了拍床边的空位:“进来聊。”
她开始说着不正经的话,再到后面却聊着让她在思考起了人生大事。
许念粥侧过身,安谧地看着他。
周圻躺到她身边,问:“有算吗?还有几天回去?”
“十几天吧。”她往多的日子里说了些。
他点点头,把手臂抻长,越过她的肩膀,轻拍了下。许念粥见状挪了挪身子,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周圻搂过:“我有两个可不可以。”
怀里的人瞪大了眼,不肯了,不是说只有一个吗?她也只答应了一个。
周圻笑着压住像是要跃龙门的许鲤鱼:“第二个你可以做选择。”
被点住了“腰穴”,许念粥很快‘嗯’了声,不跃了,把脸往下埋。
“剩下在这里的几天,可不可以就让我陪你。”他说了第一个。
这话讲的,好像她还会出去找人一样,她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