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着,她的脑壳再次被指骨敲了一记。
“转个身,给你先绑好头发。”
周圻看她‘早死早超生’的忐忑不安表情,噙着笑松开了手。吓唬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他本来就不打算让她这样。
“真不用?”许念粥睁开一只眼。
“不用。”
“那我转过去啦?”她试探。
“你转。”周圻捏她的脸。
后来在周圻再次重新尝试去绑头发,笑着又要不小心扯到她的头皮时,许念粥赶紧反手去抓他那乱动的手,假装嫌弃地甩开,拿过发圈想要自己完成。
“找到你的bug了,你这好比我平时化妆,给别人画就比给自己画好画一些,因为顺手,但你是不管我哪个方向都不太顺。”
氛围太过于轻松欢脱,许念粥根本没过脑,边绑边脱口而出:“这是你的弱项,我前男友就会。所以啊,你可还要多学学,不然万一以后你的女朋友没有像我那么能忍,你就等着被挨上一刀吧。”
周圻可能没料到许念粥会突然说这么一句,忽地敛回了笑声。
一句话,两个雷。
好像被按了暂停键,将之前的温存统统存档,就连温度都凉了几分。
许念粥在身后人的沉默中,也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同样合上嘴。
她绑好头发,没有转回身去,指尖捏捻着剩下的那根发绳。揪着久了,最后干脆往自己的手腕上戴,抬眼虚焦地看着墙面上的那幅油画。
画上的是朵‘火焰玫瑰’,花色艳丽,花型较大。
之前在翻译一篇英文文章时,她看到过关于火焰玫瑰的花语,是说用我的热情抚平你受伤的心,无忧无愁,代表热烈的情感,想要拥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但火焰玫瑰的花期非常短,只能维持两到三周的时间,因此也还寓意着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
怎么这会儿连房间的装饰物也都那么应景了?
许念粥轻叹了口气,低头,垂下眼睫。
一小时前他才非常耐心地满足了她,可她转头就在这种情况下提起了两个都会让他不舒服的话题,而且还是用那么不经意的口吻,颇有点翻脸不认人的意味。
况且在今晚说好只谈做,不谈爱的界限里,她好像也越了线。
许念粥踩着小碎步转身,看到了那双微眯的双眼,正紧紧瞧着自己。她现在连她自己都看不懂了,还怎么去看懂他的神情。
她去勾周圻的小拇指:“我发誓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我不说了……”讲完,她忸怩着轻声补了两个字,“哥哥。”
她也没哄过比自己大了点的异性,但听文伊一说,一般男人都抵抗不住这个称呼。
见他的表情出现了松动,许念粥又柔柔地唤了句。
周圻被这两声叫的牙根痒痒。不得不承认,确实没抵抗住,特别是对上她的那双剪水秋瞳,把他拉回了浴室里她喊他的那次。
他咬了咬后槽牙,捉住许念粥的手,反剪到身后,带着点痞性子的去捏她的手心:“别这么叫我。”
“噢噢噢。”
许念粥反过去挠他的掌心纹,“那我叫你什么?周周?圻圻?还是周圻圻?”
“……”
“许念粥。”男人的声音渐渐喑哑,想要蹲下将人扛起。
某个记忆点被成功唤醒,许念粥顿时正色:“欸!周圻!”
气沉丹田,格外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听到她的声音后,周圻笑了,反过来看看,他怎么就到需要她来哄的地步了呢。前半句阐述的是事实,后半句……算了,可能装没听见也挺好的。
他的掌心倒是不怕痒,周圻摊开手任她随意挠:“所以,”他停顿,“你的ex还会什么?我可以去学。”
不怕痒不发笑的话,挠就没什么意思了。许念粥不再倒腾,直愣愣地抬头看他,眼神肯定又迷惑:“他还会出轨,你学吗?”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讲完,她自己嘴巴张在那儿,脑子里在过问: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周圻看她呆着,笑说,这就不必了。
被存档的场景好像正在慢慢再度读取、加载。
许念粥往后退了一步,想看全他的整个人。还想和他说什么的时候,周圻松开了与她相握的手,捻起她身前将散未散,虚虚笼着大片春一色光景的浴巾边角,替她拢好。但不管怎样都很松。她太瘦了。
做完这件事后,他压抑着深呼吸了几口,没说话,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卧室外走。
“欸——”许念粥愣了一下,喊他,没追两步就看见周圻站定转身,她也停了下来,开口,“要走也是我走吧,这是你的……”
他注视过来如同被下蛊了的眼神,成功的让许念粥刹住了车。她听见周圻用那在沙子里滚了百八十遍的沉沉嗓子说:“你在房间里呆着,别乱跑。”
“那你呢?”
见她又想要往前跟上,周圻无奈又好笑地侧眸补充:“帮你去拿件衣服。”
许念粥有感应似地垂眸,看到了领口快被塞皱的一角,想到了他刚才的动作。
脸发红,倒竟也坦然地挥一挥手,说,去吧。
卧室的门被带上,许念粥的身影在仅点亮的幽幽壁灯中摇晃。
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呼呼呼风声,是此刻屋内唯二有节奏的响声,其一不过是她心脏蓬勃跳动的声音,刚被藏起,现在释放了出来。
许念粥搓了搓脸颊,往回走。
这间卧室的布置布局和许念粥的那间大差不差,就是空间宽敞了很多,床垫和被褥更加柔软喷香了些。第二点她深有体会。
床在手侧,被子皱巴凹陷,晚上他跪立在她身侧俯身,还算克制地掐着她脖子亲啄的画面一下跃然眼前,许念粥脸皮发烫,赶紧伸手扯了扯被角,抖抖平,又将枕头边那个显眼的深灰色真丝领带给塞进被子里遮遮好。
周圻还没有回来,许念粥继续往窗边走,拉开一直紧闭的窗帘,开了窗户,凉风吹来,吹散了些湿热。
她拿出手机,在小程序上定了四张明晚在湖滨银泰in77里的一场脱口秀入场券。是里面有几位卡司她还挺喜欢的,很有趣,很能解压解乏,所以当时才有了这个提议,想着能让大家都乐乐。
确认好时间信息,付完款,她收回手机,把胳膊架在了窗框上。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她感觉来根烟挺好的。像是小说里写的,男女主做完事后,来的那根事后烟。然后要么相视而坐,开始畅聊起人生,续缘;要么互相握个手,调侃对方的床上功夫,再见。
许念粥忽地想到了他那晚也是这样站在窗边,在同一个酒店,在同样地吹风。
不过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不及多想,她余光里就瞥见了那张悬空书桌的最边角整齐地摞了一叠,用回形针固定好的打印纸,最上面的那张像是有什么涂鸦,她刚刚经过时没注意,这会儿倒是非常好奇了。
许念粥把窗户重新关上,往桌边走。
也就是这时才发现桌面上:一盆龟背竹水培,一台打开但黑屏的笔记本电脑,一叠打印纸,一支黑色水笔,四合一地摆在一条直线上。
怕不会是有什么强迫症吧?
许念粥没忍住笑了笑,凑近一看,纸上确确实实也就是涂鸦,更像是在做某一件事时为了集中注意力,而拿笔在空白纸上随便画圈画折线。印象里她当时考研在背书时就是这样,边背边在草稿纸上鬼画符,记得特牢。
底下那张纸透上来了点,许念粥下意识地向后翻了一页。
看到的是用水笔单线勾勒的速写,主角是一人一猫,简单但生动。
那双好看的手居然还会画画,她发自心底感叹了声。
场景越看越眼熟。
思索片刻,许念粥一惊,好像就是当时他拍的那张照片。
实在没忍住,她继续往后翻了一页,不再是速写了,而是几大段的文字,是一些和心理学相关的专业术语,旁边还有几行的小标注。
这是他……论文选题的方向吗?怎么……许念粥又往后翻了页。
有风吹到了龟背竹的几何形浓绿色大叶片上,茎秆移动碰到玻璃壁,发出的轻微“叮”的响声。
周圻走进卧室时,手上握着的黑皮诺和波尔多杯不小心相擦的清脆声响与那一声相重合,甚至遮盖了过去。
不过许念粥并没有察觉到卧室门边的动静。
她仍旧背对着他站在书桌前,垂下头,几乎展露了一半脊背,左手握着一沓打印纸一动不动,右手却很忙,一会儿上下翻动纸张,一会儿拿起桌上的手机左右对比看。
周圻俯身将手上的玻璃器皿慢放在一旁的小矮圆桌上后,抬眸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HAHN PINOT NOIR,是瓶干红,更偏向于奶油草莓泡泡糖的香气,奶油果香型,口感柔和甜美,香草味中带着丝薄荷清香,酒精度数中等。
上次他落在酒吧的那瓶,朋友最后形容自己是大发慈悲、积善成德,才给他送了回来。
放好,周圻直起身,把衣服展平搭在手臂上,慢悠悠地走过去,在许念粥身后站定,瞥进手机屏幕,意外发现她是在看他的名字在学校微信公众号里的词条,然后又切出去,换成了搜索引擎,去搜打印纸上的术语。
她逐字逐句阅读,查到重点时还会截个图,认真好学。
周圻压着笑没打扰,往手机屏幕的右上方瞧了眼,十一点多一刻,不算太晚,但明早是肯定要睡过酒店自助早餐时间的。
想到这个,他忽地记起来进来时看到的被整理到一丝不苟的床被,唇角没再压住。
这边,许念粥正专心致志地往引擎栏里输字呢,隐约听到身后含笑的气息,脚朝后挪了半步,还未来得及转过头,就已经被身后的人用oversize的衣服整个儿给包裹了起来。
“看什么呢?”周圻把衣服披在她泛凉的肩膀上,环抱着。
突然的一拥一声,虽说都很轻,她胆子也没那么小,但毕竟是在看别人的东西,许念粥还是像个炸毛的小猫咪一样抖了抖,往前缩了下身子,迅速将手上翻开页的打印纸合拢。
本还试图想着往哪里藏,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无处可藏。
“没、没什么……”许念粥‘啪嗒’一下,将手上的打印纸拍回了桌面,双手按住。她抬起食指点了点第一页的那张儿童涂写涂鸦,扭头看周圻,夸赞地笑,“你这画,画得还挺好看哈哈哈……”
她视线偏移,手一滑,打印纸碰上了蓝牙鼠标,LED红色指示灯闪了两下,黑屏的电脑跳到了屏保的界面。
视野中忽然出现亮光,许念粥又蓦地回过头一瞧,先发制人:“你的电脑我可是真没看。”
怀里的人在蹦蹦跳跳地解释。
周圻笑着低头,用刚喝过冰水的冰凉嘴唇,贴了下她的额头,探身,单只手臂越过她,直接敲在了回车键上:“没事,你看。”
屏保跳转到了桌面,他说:“没设密码,随便看,随便用。”
这人心真大,但桌面也是真干净,除了电脑系统自带的图标,剩下的几个新建文件夹都显得有些孤单寂寞了。
背景倒不是原始的蓝天白云,而是向镜头奔跑过来的拆拆,画面的主体物还是在黄金分割线位置,拍摄光线和角度也很好。
好正经在评价照片的许念粥,脑海中一下闪过了个不太正经的问题。
得到了应允,她握上鼠标,将光标移动到了浏览器的位置,却迟迟没有双击。她知道这个问题不该问看上去一身正气的周圻,但气氛都到这儿了,总觉得不求证点什么有些亏。
“你们……呃,你们男生的浏览器里是不是都会自存一部小……”电影。最后的两个字没声儿了,都懂了。许念粥没看着周圻,却能感觉到他拦在腰前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
但其实这好像也没什么,以前文伊一不知道从哪儿,也可能是从他男朋友那儿拿到的电影资源。她带回了宿舍,说要给宿舍里的姐妹花们来场酣畅淋漓的性知识教育。
只不过那次影片开场还没到五分钟,她的手机就切进了黑屏,然后文伊一有幸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网络安全警察的电话。
看她接电话时边点头边应答的浩然之气,围在一圈预备观影的人差点没笑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