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好尺寸,将旧布料裁剪成合适大小。
哒哒哒哒——
缝纫机一响,王念就再没抬头瞅一眼屋里。
刘超仙把孩子们打发出去。
“王念心是真好。”
“要是心不好……”孙秀梅朝走廊怒了怒嘴:“能把两个孩子养那么好。”
“说得是!谁都说不出半点不好来。”刘超仙同意,又坐了下去:“咱们把辣椒穿完再去帮着掐豌豆尖,难道还真指望那几个小孩?”
孙秀梅回头,哪还有孩子们影子,早跑没影了……
“张哥有没有跟你说厂子里的事?”
“什么事?”
孙秀梅顿了顿,估摸着张贵强还没跟刘超仙提,有些犹豫该不该说由自己提。
“倒是说呀。”刘超仙急性子,两秒没下文就忙不迭催促:“咱们什么关系,你还有啥不敢说。”
既然孙秀梅这么问,肯定是其中跟张贵强有什么关系。
“听说厂里要组建一个研发小组,组长由施大哥担任,所有工程师和技术员都能申请加入。”孙秀梅想想还是说了。
“研发组?”
“具体干啥的我也说不上来。”
孙秀梅就是从罗顺利那听来些只言片语,听说要调岗,心里一直觉得不踏实,这才想问问王念晓不晓得具体情况。
万一从技术岗调到文职,工资肯定也要跟着降一级,这怎么能行!
“我家老张一个字没提。”刘超仙皱眉,可就这样她才更担心。
谁家老爷们谁了解,张贵强那就是个闷葫芦,从来不在家里唠叨厂子里的事。
生活里他什么可以让刘超仙拿主意,但工作的事情一旦说出口,那就是已经做了决定。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慌。”孙秀梅坐立难安地往自家门口瞅了眼,罗顺利还没回来……
“我估摸着王念肯定也不知道内情,要不早上就提醒我们了。”
刘超仙自认这快大半年相处下来,对王念也算有点了解,要真是坏事她肯定老早就提醒她们了。
而且……
“我都被你带偏了!”刘超仙猛地拍了下大腿,针尖擦着指头窜过去,吓得她连忙把针拿远:“施同志担任组长,还能是坏事!”
施向明是谁,那可是431厂的“宝贝疙瘩”
“跟着干准没错!”刘超仙肯定。
“顺利也是这么说。”孙秀梅低头继续穿辣椒,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稳:“晚上我再问问,要不我这心老不踏实……”
“问王念就成,你可千万别去问施总工。”
孙秀梅不明所以,刘超仙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施总工看着好说话,其实一点都不近人情。”
“周同那事儿……施总工下班了啊!罗技术员也下班啦!”
话题戛然而止,刘超仙高声跟走出竹林的施向明打招呼,罗顺利和张贵强跟在后边。
“哪弄这么些辣子?”
雨棚上已经挂了二十来串辣椒,楼梯口还堆着两箩筐菜椒,加上走廊上正在穿的……可真是片辣椒海。
“今天不是加班?咋这么早!”
“开完会没啥事就先回来了。”
刘超仙两口子说话时,施向明已经把车推进杂物间,提着公文包从辣子堆面前走过。
屋里哒哒哒哒的声音没有停歇。
施向明从窗口看过去,就见王念趴在缝纫机前踩着踏板,双手灵活地转动着布料。
推门进去,默默将把公文包挂到门背后,又默默地进屋褪下手表。
缝纫机声音停了下来。
“你回来啦!”王念头都没抬,用手拉直衣襟,又继续踩动缝纫机。
几分钟后,剪刀轻轻剪断线头,王念满意地将棉袄展平铺在书桌上欣赏。
“给谁做的棉袄?”施向明问。
“珍珍。”
就差最后一步,订上扣子就算大功告成,可王念忽然又坐回了缝纫机前。
低头在领口上写了几个字后,又开始踩动缝纫机。
施向明只是摇头笑笑,推开后院的门走了出去。
四十三栋家属楼前。
四个高矮不一的身影欢天喜地地从供销社往家跑去,眼看就要转进竹林前一刻,施书文突然拦住几人。
“珍珍,你妈妈。”
不远处有三个人正朝竹林走来。
冯亮一手牵着着冯连山,一手拿着串糖葫芦,段荷花走在另一侧手里还提着包糕点。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看着就很是幸福。
吴珍珍没什么表情,轻轻地“嗯”了声后利落转身:“我们快走。”
“走吧。”张立业带头,四人很快钻入竹林。
叮叮糖逐渐融化,嘴巴里甜滋滋的,吴珍珍觉着现在日子没那么苦,也不用躲起来偷偷哭泣了。
四人钻进竹林深处,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
林子里有个小小的八角亭子,亭子中间有张石桌,正好四个石凳。
四人各坐一边,施书文从兜里把刚买的糖块放到桌上展开。
“我们一人再吃块,剩下的拿回去。”施书文食指将叮叮糖分成两堆,指着小堆的:“立业哥你先选。”
“我是大哥,让妹妹先选。”张立业非常讲义气,又指施宛。
施宛摇晃脑袋,笑得天真烂漫:“珍珍姐姐先选,我第二。”
吴珍珍也不肯先选,因为最后一个肯定只能拿到点渣,于是想到了出钱买糖的是施书文,干脆拿起最大那块放到边上:“你出的钱,你多吃点。”
张立业同意:“书文吃最大的,过年我把压岁钱攒下来,等开学请你们喝汽水。”
“汽水没有柚子糖水好喝。”施宛立即表示。
“那吃果丹皮,可好吃了。”
“有猕猴桃干好吃吗?”施宛没吃过果丹皮。
张立业:“……”
其实他没吃过,就在供销社里见过。
两人就果丹皮展开热力讨论的时候,施书文默默把糖分好,剩下的又包起来塞回兜里。
吴珍珍拿起自t己那颗糖,爽快地丢进嘴巴里。
“书文哥,你吃过椒盐麻饼吗?”
“吃过,我爸上个月从县城带回来的,就是吃多了口渴。”施书文小口抿着糖块,吃得相当仔细。
“那……你吃过最好吃的糕点是什么?”
施书文想都没想,与身旁的施宛几乎同时说出个名字来。
“栗子糕。”
只不过施宛在栗子糕后又加了句:“姨姨做的栗子糕做好吃。”
“你们为什么叫王念婶子姨,她不是你们的妈妈吗?”吴珍珍奇怪。
“……”
施书文停下舔糖,施宛也歪了歪头,好像想说什么又最终没说出口。
倒是张立业心粗,没有任何想法地大声替施书文答了:“因为王念姨本来就不是施书文和施宛妹妹的妈妈呀?”
吴珍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王念姨和我爸今年才结婚,我们不是她的亲生孩子。”施书文回。
“王念姨对你们真好!”吴珍珍忽然有些激动起来,透过竹林瞧见段荷花几人隐隐约约的身影,一时竟有些羡慕:“比亲妈还好。”
“我可想换妈妈了,我妈经常打我屁股,王念姨就不打人,而且做饭还好吃。”张立业也觉得羡慕。
施宛笑眯眯地舔了口糖,心里只觉得美滋滋的。
施书文默默地点点头。
“那你们还一直叫姨,王念姨该伤心了。”吴珍珍忽然又说:“我妈非得让我叫冯连山爸,冯亮以前叫婶子,她还偷偷的哭了。”
吴珍珍私底下一直叫冯连山名字,只有当着段荷花面时才会叫爸。
段荷花说只有叫爸妈才是一家人,婶子和叔叔都只是外人,所以吴珍珍私底下才会坚持叫名字。
她没把风连山和冯亮当一家人,现在连亲妈也不再是了。
吴珍珍说的话完全震惊施书文兄妹两人,施宛张着嘴,惊慌地问了句:“王念姨会很伤心吗?”
张立业没心没肺地啧啧两声,接下来直接把父母私下里说的话也全抖落出来。
“肯定伤心啊!我妈说王念姨对你们那么好,你们心里还是只念着亲妈。”
明明只是刘超仙随口的两句话,到张立业嘴里就变成了外人都为王念抱不平。
“我们没想着亲妈!”施书文慌忙解释。
施宛也委屈地嘟起嘴:“他们都说我妈妈是坏人,在我出生前就被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