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块,剩下的明天再吃,饭都做好了。”说是这么说,王念却直接连纸包都交给了施书文,而后又提醒:“先洗手再吃。”
“全给他们还有得剩?”刘超仙笑。
王念挑眉,一脸真诚:“咱们打个赌?要是有剩就让立业当我儿子咋样?”
“成!”刘超仙得意地拍拍王念的肩:“要是你输了就把小宛给我当姑娘,我可太喜欢这孩子啦。”
“施向明。”王念突然冲远处高声道:“有人要抢你姑娘。”
“我可以把施书文送出去。”施向明也笑。
大人们的几句玩笑话之间,孩子们已经在小溪边洗好了手回到后院。
施书文小大人似的指挥几个孩子:“妹妹和珍珍妹妹排在前面,我最后。”
整块麻糖已经用钉锤敲碎,所以大小总是没有一样的,施书文把最大两块的给了施宛和珍珍,张立业的要稍微小了圈。
轮到他自己时,选了块最小的。
等每个人都吃进嘴里,连狂摇尾巴的小黑都得了点儿尝尝。
“我输了!”刘超仙叹气,对施书文这小兔崽子是真服气,又觉着羡慕得要命:“你们说哪有娃娃能抵挡得住糖的诱惑。”
施书文就是其中那个另类,剩下的糖又包起来放进屋里书桌上。
“还有香菇没晾完,我们边吃边晾。”
不仅非常听话,还晓得带头干正事,几句话就让几个孩子屁颠屁颠地跟着去忙活。
特别是自家那个傻小子,干别人家活儿真是卖力气!
“嫂子今天来是有什么事?”王念发现黄秋红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珍珍移动,有些疑惑:“难道是为了珍珍?”
“可不是。”黄秋红冷下脸,正色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段荷花同志虐待孩子,所以先来调查下情况。”
妇联组织主要工作职责就是保护431厂的女性以及孩子。
第一时间黄秋红就先走访了段荷花以前住的宿舍楼,收集到不少前舍友对其的质控。
刚才她经过三号房瞧那家子正在吃饭,所以才转到王念这来打算休息会。
只是没想到会瞧见珍珍在这儿……孩子瘦成这样子哪还需要问。
“珍珍多少岁了?”王念突然问。
“根据我们得到的资料,应该刚满五岁。”黄秋红比划了下施宛和吴珍珍的身高:“和三岁多的孩子差不多高。”
“你瞧那孩子的手……才有我两根手指那么粗。”刘超仙并拢两根手指狠狠皱起眉头。
孩子穿的棉袄很旧还有些脏,袖口边已经磨破还能看到里面板结在一起的黑色棉花。
王念用手捏了捏珍珍的肩膀,甚至能感觉得到突出的肩胛骨。
“妇联只能劝段荷花对孩子好点,应该没办法处罚吧?”王念猜。
就是前世法治完善的那个社会对于父母教育孩子的尺度问题都是模模糊糊没有明确界定。
黄秋红点头:“只要段荷花不承认虐待,咱们都拿她没办法,就算是真打了孩子……也只能劝。”
父母打孩子天经地义……这是眼下所有人观念里再正常不过的事。
妇联起到的作用也只是批评教育和劝阻,严重情节才会上报到厂政治部。
珍珍虽然瘦小,可脸上干干净净也没瞧见被打的迹象,黄秋红根本找不到口子提出教育。
王念也说:“珍珍这孩子应该没挨过打,段荷花就是不管她。”
不管孩子穿什么吃没吃饱,她就是把吴珍珍当成了“透明人”而已。
“明天我们开会讨论下这个情况,实在不行只能先联系幼儿园那边,看看能不能收下这孩子。”
要是幼儿园能管一天两顿,就算环境差点至少有个吃饭的地方。
王念也觉着这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黄秋红没留下来吃饭,看天已经黑透,忙摘了点菜就往家里赶。
耽搁这么会儿,王念他们吃晚饭时也已经七点多。
段荷花家里广播声震耳欲聋,夹杂着冯亮的笑声,整栋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吃饭吧!”
王念拉下灯绳,黑漆漆的客厅里瞬间被温暖灯光所笼罩。
***
黄秋红家。
“妈,你可总算回来了!”
黄秋红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时,张美丽立刻从厨房门槛上一跃而起,大声欢呼起来。
“和你王念姨说话耽搁了点时间。”黄秋红说,指指自己提着的篮子:“你从厨房多拿个碗出来,我带了肉回来。”
“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去。”张美丽皱起鼻子,后悔自己刚才没有死皮赖脸跟着去。
“少说废话,快拿碗吃饭。”黄秋红横了眼贪吃的女儿:“要是你去,你王念姨家的肉还能有剩?”
就是晓得自己姑娘贪吃而且能吃,所以才特意没说要去找的人是王念。
张亮从屋里探出头来:“我就说老远就闻到了香味,是香菇炖**?”
“就你狗鼻子灵。”黄秋红笑骂。
最近家里给孩子添置个书桌,屋里一下子就变得更是狭窄,连吃饭都只能在家门口支个小桌。
张亮一边搬桌子出来一边又埋怨:“咱们就不该学向明两口子,人家屋子多大,我们家屋子多大。”
这些牢骚黄秋红都不晓得听了多少遍,默默翻了个白眼后没搭腔。
她还不是想着让两个娃能每天在桌上写个作业看看书啥的。
什么都考虑进去了,就是没想到自己屋子太小。
黄秋红不接腔,张亮嘟囔两句又自己接上了:“家里有张书桌也挺好,方便我工作。”
“立国,吃饭!”黄秋红只当没听见,又补上句:“你王念姨炖鸡,来晚可就没啦!”
一家四口,三碗菜,唯一荤菜还是王念给的香菇炖鸡。
他们刚坐下,隔壁屋门就被人拉开来,胡大姐端着饭碗靠在门框上打了声招呼。
“这香菇炖鸡可真香。”
胡大姐比黄秋红家吃得还差,一碗红薯稀饭就着点咸菜就是晚饭。
“叫你家三娃子出来吃点。”张亮客气地说了句。
胡大姐就在这等着呢……忙不跌回头朝屋里叫:“三娃子快出来吃肉。”
黄秋红白了眼张亮,用筷子敲敲桌边:“你小姑子都嫁出去了,怎么还抠抠搜搜的舍不得把生活开好点。”
给孩子吃点肉黄秋红倒不是舍不得,就是胡大姐节省到自家人身上就有点说不过去。
“嫁出去个,这不马上就要再来个,我这命啊……比黄莲还苦。”
“你家老陆的什么亲戚又来了?”
陆荣家亲戚就跟走马灯似的往他家来,不是这个弟弟来找活儿就是那个堂姐来找对象。
“陆荣的大表姐,今年年初刚离婚,城里待不下去想到我们家住个一年半载缓缓。”胡大姐说着说着都有些哽咽。
亲妹妹亲弟弟来也就算,这回连表姐都往她家跑,还是破皮特意打电话去叫的t人。
“你婆婆咋想的?”黄秋红忍不住替胡大姐抱不平。
胡大姐叹气:“还不是嫉妒人家!”狠狠往屋里瞪了眼,咬牙切齿地直接拆穿婆婆的小心思:“就是瞧人家农村姑娘都能嫁给总工,老觉着自己外甥女肯定能嫁更好。”
陆婆婆思想封建,明明自己姓乔,可非得让外人称呼丈夫的姓氏。
意识里还残存着门当户对那套,当然现在是变了个方式的“门当户对”
比如施向明就算离婚有娃,陆婆婆也觉着王念一个农村姑娘配不上。
特别是瞧见王念婚后这日子好过的人眼红,又动了其他心思。
王念行……那其他人肯定也行。
于是陆婆婆想到了远在安怀的外甥女乔玉芬。
瞒着胡大姐让陆荣给乔玉芬打电话,甚至拍胸口保证能帮其相看个不愁吃穿的领导。
“你说说看……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胡大姐摇头叹气。
“三娃子,鸡肉好吃吗?”黄秋红忽然伸手摸了摸三娃子的脑袋。
“好吃,香!”三娃子一张嘴就口水横流,左手拿着坨鸡肉,右手又把香菇往嘴里塞。
黄秋红嘴角蔓延出抹冷笑,筷子指了指香菇炖鸡:“我敢说,厂子里没有人比我王念妹子手艺好。”
胡大姐点头,又回头去看陆婆婆。
一张老脸黑得跟锅底差不多,可半点不敢吭声,看她憋屈胡大姐就高兴。
“你看……”黄秋红又指着门边一篮子菜:“人家可不是天天在家嗑瓜子说闲话的农村妇女。”
“她家那个院子种的菜自家管够吧?”张亮咽下嘴里的香菇插话进来:“王念妹子种的菜是真好。”
“自家吃错错有余,还能匀点给邻居。”
黄秋红今天去的时候刘超仙不是正在掐空心菜,那地里大片大片的菜光是看着都让人心旷神怡。
“要是我们住向明家隔壁就好了,以后还愁没菜吃!”
“那你努力努力,要是能升个总工,咱也能申请新房子。”黄秋红趁机敲打张亮。
张亮端起碗,默不作声继续吃饭。
“这还不止呢……”黄秋红想起早上遇到李燕,说着自己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有人请王念妹子办席。”
自从厂区饭店取缔后,结婚过生日等就没了地方办酒席。
不讲究的自家随便做点就成,可有些年轻同志有追求,自然想方设法地希望能办好点。
没有饭店,那找个手艺比得上大厨的人掌勺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