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副科长今年三十五,前妻是高级知识分子,两人因感情不和年初刚离婚,三个孩子都跟了男方。
没想到竟然和周山秀那么快就领证再婚了。
这还不算完,最重要的是他们最近也在申请房子,要是快的话将住进第二批新房。
杨副科长大小也算干部,干部家属楼就那么几栋,说不好会分到四十三号家属楼来。
“可千万别来咱们楼,……”
以后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光是想想刘超仙都难受得紧。
同样不想周山秀成为自己邻居的王念无奈笑笑:“厂子里怎么决定咱们说了又不算。”
曾经要相亲倒不要紧,就是王念一看到周山秀就会联想到那两人草垛子里偷情的情景。
“你说得也是,还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今晚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刘超仙倒要尝尝被儿子夸上天的厨艺究竟有多好。
第19章 以牙还牙
雨在下午四点那会儿忽然停了,长生沟弥漫起白雾,似乎让整片厂区都笼罩上层薄纱。
四十三号家属楼位置比较高,站在走廊就能将半个山沟尽收眼底。
王念使劲吸了口凉丝丝的空气,从门背后抱出柴火来,所经过之处窸窸窣窣落下许多碎屑。
先前是堆在后院,这几天下雨怕淋湿,只能全抱回家里,进出都只能侧着点身子才行。
放下柴后王念又赶忙去拿扫把扫干净,免得踩的到处都是。
“等帆布弄好,明天中午我再买点砖头在后院砌个棚子放柴火。”
施向明坐在地坝上削木头,看到王念抱柴出来,又立即把搭建柴火棚的事提上了日程。
说到柴火棚,就不得提到大娘送来补身体的母鸡。
王念可舍不得杀,用麻绳栓了脚养在院里,每天能捡个鸡蛋攒着。
“厂子里什么都好,就是到处都得花钱。”王念叹。
刘超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绣鞋垫,说是说外头亮堂点,其实就是监视张贵强。
听王念自言自语,不由跟着感慨
“一家人过日子可不是哪哪都要花钱,睁开眼就是钱……”
厂子里水电都得花钱,电四分钱一度,水每家人一个月五毛,每个月还得出三毛钱请人拉粪。
这都是小头,大头还是吃喝,至于衣服鞋子能补就补,将就的话一套衣服能穿个四五年。
还是吃……最花钱。
“嫂子,你家立业呢?”
张立业只要在家,那大嗓门能穿透两面墙,什么时候挨打王念知道得清清楚楚。
刘超仙这才猛地后头,说做作业的人还哪在桌子前:“臭小子,不知道又钻哪去偷懒了。”
忽然,一阵细小的笑声从卧室里穿了出来,一道清朗一道沉闷。
“别找了,在我家呢!”王念摇头失笑。
“臭小子!”刘超仙笑骂着,站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线头:“我去瞧瞧,别给你家东西撞坏了。”
施家客厅里那几大件,哪件撞坏了都赔不起,特别是431厂恐怕只有大领导家才买得起的劳什子冰箱。
“好像在俩孩子们的屋里,我也去瞧瞧怎么回事。”王念也跟着道。
动静从小屋里传来,叽里咕噜地好像还挺热闹。
“穿这件怎么样?”
“那件是外衣,你得找绒衣。”
两人刻意压低的讨论声透过门缝传了出来,王念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阵老太太似的咳嗽声跟着响起。
又沙又哑,就像喉咙里有口痰不上不下。
“哥哥,我想穿爸爸买的新衣服。”
“等读书再穿新衣服。”是施书文的回答声。
王念推门而入,先是散开的行李袋映入眼帘以及两个忙活得满头大汗的小孩儿。
施t书文就穿着绒衣绒裤,跪在下铺床上奋力选衣服,其实拢共也没几套衣服能选。
张立业半个脑袋都埋在行李袋里,一手还拿着条裤子:“妹妹,穿这条裤子行不行?”
“干啥呢你们!”刘超仙越过王念,三两步跨过去捏住张立业的耳朵:“几分钟没看着你,跑人家屋里来乱翻。”
被窝里突然抖动了下,施宛立刻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双眼睛来。
“没乱翻,我帮妹妹找裤子。”
“用得你找!”
这娘俩,一个骂着骂着自己笑了起来,一个垫起脚尖拼命朝施书文兄妹挤眉弄眼,表情搞怪。
“婶子别生气,是我让立业哥帮的忙。”施书文赶忙从床上跳下来主动承认。
“就是!”张立业护着耳朵大叫:“我和书文是铁哥们,帮找条裤子又怎么了!”
大人们还想让孩子们做朋友,哪知才转眼功夫人家早就成了铁哥们。
王念哑然失笑,走过去把行李袋翻出来的衣服抱起来放到床上。
“选好要穿什么裤子了没有?”
刘超仙松开手,拍了下张立业的后脑勺,有些哭笑不得:“毛都没长齐,还什么铁哥们,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王念刚坐到床边,施宛立刻往墙角缩,小小一团目不转睛盯着王念动作。
衣服大多是旧的,有些甚至打了好几层补吧,脏地方没洗干净,味道……也有些难闻。
难怪两个哥哥选半天都没选到合适的衣服。
“衣服都没洗怎么全塞包里了。”
刘超仙性子本来就直,也不喜欢想那些弯弯绕绕,看到立刻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说着还把衣服拿出来抖了几下。
“洗了!”被子里传来稚嫩的辩解声,似乎觉得还没说明白,连忙又补充:“是哥哥洗的。”
“是谁让你们洗的衣服?”王念把脏衣服收收捡捡都堆到床尾,接着拿起条鹅黄色灯芯绒裤子:“穿这条吧。”
虽然旧是旧了点,好歹看着还干净点。
“造孽!这么小的孩子自己洗衣服哪洗得干净。”刘超仙低声嘟囔。
“不自己洗,恐怕连干净点的衣服都没得穿。”
未见面的公婆究竟是好是坏王念不敢轻易下判断,但就冲他们对两个孩子做的事就让人亲近不起来。
家里的丢人事她也不怕外人知道,既然做得出就不怕别人说。
施向明很少提起父母,偶尔带到话里行间也多语气冷淡,能听得出来双方并不亲近。
刘超仙一梗,看向施书文:“爷奶对你和妹妹不好?”
问得可谓是相当直接了。
哪知施书文回得更是干脆利落,只是摇头吐出两个字:“很坏。”
“怎么个坏法?”刘超仙追问。
“爷爷经常骂我们,奶奶还打妹妹,不给我们吃饱饭。”施书文甚至掰起手指例举:“大伯还不让我们吃肉。”
“真是造孽!”刘超仙叹气,拉过施书文的手:“以后跟着你爸和你妈,没人能再糟蹋你们。”
“我们是铁哥们,以后谁敢打你我跟他拼命。”张立业挥舞着拳头保证。
“都是自己的血脉,咋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刘超仙不理解。
虽说她婆婆也不喜欢儿媳妇,对孙子那也是好得掏心掏肺,跟眼珠子似的。
王念的注意力则全都在施宛身上。
“来穿裤子,穿好阿姨给你炸酥肉吃。”
施宛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能看得出心里应该在疯狂地思考,接着咕咚一声非常清晰的吞口水声。
“酥肉好吃吗?”
王念被逗笑,努力压着嘴角点了下头:“又香又脆,还有肉。”
被子放下,披头散发的小姑娘慢慢爬了过来,眉宇间透着紧张与期待,一张口沙哑的嗓音飘来:“我没吃过酥肉,但是我见过。”
施书文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说道:“大伯娘给堂哥偷偷炸肉圆子,妹妹肯定把肉圆子当成酥肉了……”
王念只是点点头,一把捞过施宛边给她穿裤子边问:“就没给你们吃点?”
“不能吃!”施宛惊恐地连连摆手:“大伯娘要打。”
“……”
“真是丧良心。”刘超仙骂,拿起裤子递给施书文:“今天你妈可买了不少好菜,今晚吃个够。”
脱去外衣之后的施宛瘦弱得更加清晰,王念甚至一手就能握住小姑娘的大腿。
恍惚间,又想起了某天夜里施向明说的一段心里话。
前妻出轨生下的孩子一开始施向明其实并不想抚养,谁也不愿意被戴了绿帽子还要当冤大头。
可当看到襁褓里因为没奶喝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时,他就不由自主想到了被送人的亲妹妹。
那时候家里其实并不穷,但因为妹妹生下来身子骨弱,养到两岁还是三天两头生病,奶奶不想再浪费钱,瞒着家里偷偷把妹妹送给了别人。
被送走那天施向明在家,但任由兄妹俩哭得死去活来,妹妹还是被人带走了。
至此之后他就不再亲近奶奶,也因此被送到了外公外婆家,在两位老人膝下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