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还是学生啊?”王念目光随意地划过书,状似无意地说了起来:“我家老大读初三,也不晓得明年能不能考个好学校。”
“初中毕业我爸妈就不让我读书了。”
姑娘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合上书,很快就狡黠地眨眨眼:“他们不让我读我偏要读。”
“啊——”
西厢房忽然响起的叫声吓了几人一跳,张二妹狠狠皱起眉头,站起来赶忙回去安抚大姐。
等屋里安静下来后,这才打开窗子小心地瞄了眼。
“要是老天真有眼,我爸妈肯定要遭天打雷劈!”
王念有些惊讶。
张二妹无所谓地笑笑:“嫂子要告状就去告,反正无论如何我也不打算再在这个地狱待下去。我要去外面的世界寻找新生活。”
“妹子小声点,万一让你妈听见。”王念紧张地看向窗外。
“嫂子。”张二妹忽然正色,而后重重叹气:“我敢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罗郎中是好人,我相信你们不是定台村里的那些坏人。”
王念连连摆手,心里虽说有些触动,但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万一这张二妹只是试探,王念一接话不就等于自己找死……
看王念一脸担忧,张二妹不再对话,而是自言自语起来。
“等我逃出去,一定要找到康平哥的家人来救他……我就不信他们连公安都不怕。”
“我才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们是恶魔是坏蛋……”
从张二妹的自言自语中,王念听得出来这姑娘挺有文化,要是真初中读完就被迫辍学,看来私下自己学了不少知识。
而且从那些话里,王念还得到了些讯息。
他们家原先家里有个大哥,早些年喜欢上隔壁村的姑娘,结果女方家庭不同意女儿嫁到定台村,两人被迫分开。
家里人为让大哥早日断了念想,从外头买来个媳妇,隔壁村姑娘听说后很是伤心,一时没想开跳河亲轻生了。
大哥知道后,结婚当天选择跳河殉情,也跟着对象一起去了。
于是父母就开始寻摸着给姑娘招上门女婿,张二妹死活同意,说只要是敢再私自买人就跟着大哥去跳河。
跳了一次被救起来后,家里人不敢再逼,转而给痴傻的大姐买了个上门女婿。
他们想要的只是个能继承家里香火的男丁而已。
所以无论肖康平还是她们姐妹,那都是生育工具而已。
“嫂子,你快出去。”
自顾自地念叨完,张二妹忽然又沉下脸赶王念走。
王念不明所以,还没张嘴说话又被张二妹推出了屋,并且愤怒大吼:“我才不想生孩子,要生你生个够!”
这句话是看着西厢房吼出来的,叫完砰一声关上了房间门。
嘎吱——
西厢房的门被推开。
“妹子别多心,我家二姑娘不懂事。”老妇人目光微闪,接着随手一指西厢房第二间:“妹子进那屋休息吧。”
“我就在外边坐着等吧。”王念笑得很是尴尬。
“那妹子去灶房烤火,罗大夫还在忙活呢。”
灶房在后院,低矮院墙正好能看到进村的路,王念想了想点头:“那我就去灶房等。”
从前院绕到后院,牢牢记清楚了张家院子的情况,这才进了灶房。
罗大夫这一治疗就忙活到天黑才满头大汗地从屋里走出来。
“今晚烧退下去就没啥事。”罗大夫抹了抹额头的汗,搜寻起王念身影:“我儿媳妇呢?”
“在灶房烤火呢。”老妇人说。
“天是真冷。”
“我这就去做饭,今晚还得麻烦您了。”
“今晚我就在屋子打地铺,要是再烧这孩子得烧成个傻的。”罗郎中一脸疲倦地摆摆手:“夜饭就随随便吃点,给孩子熬点稀粥。”
“好嘞!我这就去。”老妇人笑着去了灶房。
黑暗中,罗郎中心里冲妇人的背影狠狠啐了口,咒骂黑心肠的女人不得好死。
很快,王念从灶房来到了前院。
“爹,您看好啦!”
“今晚还得守一夜。”罗郎中抽出旱烟杆子,冲王念使了个眼色:“扶爹进屋去躺会儿,这把老骨头都累散了。”
“爹您病刚好,守一夜可受得住?”
“受不住也得受啊!”
两人进入老妇人给安排休息的厢房,就在肖康平屋子隔壁。
罗郎中将窗子开了条缝,看着窗外立即开口说起肖康平的情况。
小腿被生生打断,而且没有得到救治引发起高烧不退,刚才罗郎重接断腿还被老妇人阻止,说是只需要退烧不能接腿。
要不是罗郎中说就算接好腿以后也是个瘸子,不接腿的话只能杵拐走路而且会影响夫妻生活,老妇人最后才同t意接腿。
“那他的腿……”王念担心治好后真会成瘸子。
罗大夫摆摆手:“回去好好养几个月,不会影响走路。”
王念总算放下心来,而后赶忙就出了屋子。
名义上的公爹和儿媳独处一室时间太久也容易让人怀疑。
出去坐下没几分钟,老妇人果真跑来前院看了看,见她就坐在门边,笑着喊人去帮忙做饭。
吃晚饭时透过老妇人得知,张老大和村里长辈一起去县城买大女儿结婚的东西,要明天早上才回家。
对王念他们来说……简直是老天帮忙。
而同样将这句话听进去的不止王念,还有早已下定决心要离开的张二妹。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句句为真,而且是故意说给王念听,只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个有良心的帮上一把手。
可惜王念的波澜不惊小姑娘觉得白白浪费了口水,这才变脸把人推出屋去。
王念在黑夜中紧张地等待着时间到来,对面屋子忽然嘎吱一声轻响。
从窗户缝往外看去,正巧见张二妹踮着脚尖往屋外走去的摸样,虽然脚步很轻很轻……但主屋还是有了动静。
看来老妇人根本没睡着……
王念额头顿时沁出一层冷汗,要不是张二妹提前试了,他们还没出院子肯定就会被发现。
“老二!”老妇人压低声音叫道。
张二妹见状,也不再轻手轻脚,而是径直打开了院子的门撒腿狂奔。
老妇人低声咒骂着,也跟着追了出去。
她显然也不想让村里的其他人发现,一点儿声响都没弄出来,连跑时都特意放轻了步子。
两人相继跑出院子,隔壁屋随即嘎吱一声屋门打开,老妇人并没折回来。
王念立即开门出去。
“走!”罗郎中穿戴整齐,药箱子都已经背好,只说了一个字立即让开门口。
王念点点头,立即钻进西厢房。
浓重的药材味充斥着整个屋子,竹床上的少年呼吸平稳但对来人毫无知觉,也看不清长相。
王念没功夫看人长得咋样,立即走上去按照罗郎中交代的把肖康平背了起来。
罗郎中回身把两间屋子的门重新关上。
肖康平很轻,体重和施宛都差不多,后背都能明显感觉到肋骨硌人,不过也让王念能走得更快。
张老大家就住村头,经过第一家人之后就不用刻意放轻步子,刻意压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厚重起来。
“呼——呼呼——”罗郎中累得老眼昏花,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忽地,路边草丛里跳出来两个人影。
王念停下步子看清来人,这才敢狠狠地大喘气。
两人只是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老肖默不作声走过来把肖康平接过去,借着月光看了眼昏睡中的孩子,双眼立刻被泪水打湿。
王念也瞧见了……肖康平长得和老肖太像。
方脸浓眉大眼,就是瘦得下颚骨高高凸起,有些瘦脱相了。
孟成则是接过药箱背好,又干脆背起罗郎中,低声说了句:“走!”
月光下,几人沿着山路又开始了一路疾走,没人说话没人喊累,就这么一直走到山背面。
“他们发现了,我们快走!”孟成回头看了眼定台村,步子不由加快:“接应的人就在半山腰。”
王念也往后看去。
山坳里亮起许多把火把,看方向正在往这边追来,而且带头那几团光移动得还挺快。
几人几乎是一路狂奔地往下跑。
下山途中,遇到赶来接应的公安,王念的心总算安稳了稍许,不过随之听闻的消息却又让几人惊出头冷汗来。
定台村比几人想的还要可怕得多。
村里不仅有手枪,甚至还有两门早些年在战场上捡来的大炮,县城公安局曾经派人去劝说村里交出大炮无果,人还差点被打了。
丁台村是县公安系统里的“刺头”,严打命令下发到县城后,正在申请省公安厅介入进行清缴。
啪——
车门关上,车子立即窜了出去,开上公路后,车里众人才总算放松了下来。
前排副驾驶的公安同志也是狠狠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