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两句,刚才负责收木牌的僧人拿着木牌过来,说他们都忘了写落款,让叶婉帮忙补上。
第一块要补落款的木牌是叶婉自己的。她今年的愿望一如既往:世界和平,全家健康,我发大财。
第二块是沈舟山的字迹,上面写着:家人和顺美满,我与婉婉地久天长。
叶婉一顿,愧疚地在自己木牌上的“我”和“发”中间画了个V的添加号,在V上面写上“和我老公”。
完事后,她继续往下翻。
沈方月的字圆滚滚的,很好辨认,写着:爸爸妈妈我和裴祈身体健康。
能和裴祈一起去燕京。
叶婉笑了一下,心想真笨,直接写能考上燕科大不就好了。
再拿起一块,她看见了裴祈的木牌。
少年字迹利落郑重,一笔一划写道:沈方月愿望成真。
第44章 万一我没考上怎么办?
向阳寺坐落在山里,上完香,叶婉又去供了灯、供了塔,一家人回到家里时已经接近深夜三点。
沈方月在车上睡了一觉,裴祈的外套都被她枕热了。到家下车后她才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的新年惯例,抓着刚道了别准备回家的裴祈的外套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方月。”裴祈说。
裴祈离开后,沈方月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困恹恹的笑:“爸妈新年快乐,我上去睡觉啦。”
“快去快去。”沈舟山心疼道,“明天爸给你们做好吃的。”
忙了一晚上,两个大人肚子饿得难受,沈舟山下了碗面条,夫妻两坐在客厅分着吃。
电视上随便放着一部很老的武侠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正在瀑布山洞里互诉衷肠。
这已经是沈舟山第七遍重温这部剧,他摇头感慨:“真是天生一对,要不是她父亲顽固执拗,他们其实能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是是是。”叶婉咽下面,思绪还停留在裴祈那块祈福木牌,还有回程时她透过后视镜看见的,在后车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市面上两款最热门的乙游都是叶婉开发的,她在感情方面自然敏锐。
她吹着面条,很随意地开口:“老公,你说小月亮要是交了男朋友——”
沈舟山嗖地一下扭头看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大半:“怎么会呢?!老婆,大过年的别说这么吓人的事。”
叶婉笑,她用鲨鱼夹随意地夹着发尾,不论在公司还是在家里都是利落飒爽的模样:“迟早的事,她都18岁了。”
“18岁怎么了?18岁还是小孩儿呀。”沈舟山说,“怎么也要像我们一样,25岁再考虑吧。”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她真交了一个呢。”
“那当然是分手,必须分手!”沈舟山瞪眼,“她现在可是高三,我看哪个不怕死的敢骗我的小月亮谈恋爱!大学也不行,大学也很重要!大学毕业后找工作的那两年也很重要!……我想了想,25岁就是最合适的!你说是吧,老婆?”
“我——”
叶婉本想说她觉得无所谓,小月亮已经是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了,如果是一段健康的、积极向上的感情,在不影响学习状态的情况下她不会强烈反对。
但对上丈夫那强烈需要同盟的眼神,她点头:“觉得是。”
沈舟山满意点头,撑膝起身。
叶婉问:“干什么去?”
“去给小祈家贴对联,前两天忙工作一直没顾上,趁现在有时间,我赶紧给他贴好,好让孩子喜喜庆庆过个年。”沈舟山推了推眼镜,撸起袖子,疑惑,“……你怎么这样看我?”
叶婉沉默半晌:“没。我只是觉得你乐于助人的模样,太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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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下学年,对于所有高中生来说都是最难熬的时期。
日子过得漫长又迅速,大家总觉得自己有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卷子、考不完的试,可抬头一看黑板顶端鲜红的高考倒计时,又会发觉原来只剩寥寥百来天。
沈方月把自己要考燕科大的志向告诉了身边相熟的同学。宋哲和钟震都表示敬佩并劝她别赌这么大;陈曼震惊了一下,然后给她加油鼓劲;顾湘则是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你完全可以啊。”
沈方月听完自己都愣了一下,指着自己:“我,完全可以吗?”
“是的。”顾湘冷静道,“燕科大录取分数大概在620浮动,拿你上学期的期末来算,就差三十多分,你的数学和英语有很大提升空间,学得也很快,最后几个月你专攻这两科完全没问题。”
宋哲听见忍不住道:“哪有这么简单,你这是580提到620,跟480提到520可完全不一样啊。”
顾湘没搭理他,而是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份厚册子递给沈方月:“这是我的错题本,比不上裴祈的,但题目肯定比他多一点细一点,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话没说完就被沈方月抱住,她感动地在顾湘肩膀上大喊:“怎么会比不上裴祈!你的错题本一定比裴祈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别人的不是比我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当晚,裴祈手指按着自己的错题本,嗤笑地与她算账,“那还看我的干什么。”
裴祈虽然已经签了保送协议,但还在继续上学,只是作业什么的都不用做了,老师也懒得费力改他的。不过考试时卷子还是会给他发一份,主要是想用来当其他同学的参考卷,有时候他的解法也和古涵讲的不一样。
沈方月扯了一下,没扯出来,哎呀一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
裴祈气笑,拉踩还怪他小气?他拿起自己的错题本,在沈方月震惊的眼神里囫囵地塞进抽屉里。
沈方月一怒:“我反悔了!我不去燕京了!谁爱去谁去——”
“流程能不能别走这么快?”裴祈用笔很轻地敲了一下她脑门儿,懒声承认,“顾湘说得对,她的错题本题目比我多,这段时间先用她的。”
……
沈方月以前总嚎着学习好苦,等埋头冲刺她才发现,原来真正苦的时候,连嚎的时间都没有。
她课桌上堆起了比脑袋还高的参考书,上课困了就自己起来站到后面听课,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也举着英语词典在背,然后被裴祈敲敲课本,让她别贪这点时间,好好吃饭。
虽然没有嚎,但还是苦的。好几次沈方月都冒出了,要不算了吧,我好像真的不行的念头,可刚沮丧地闭上眼,她就会想起前段时间在网上搜索的燕科大深秋时的银杏大道,想起燕京古老漂亮的城市建筑,想起刚才在公交车上,她和裴祈偷偷牵的手。
然后苦兮兮地睁眼继续干。
沈方月的埋头苦学让其他人都有些不习惯。以往每次课间,沈方月总是他们这一圈里声音最大的,女生声音清亮飘扬,会让人恍惚觉得,高中生活似乎也没有那么沉闷枯燥。现在的课间,她要么在补笔记,要么转过身问裴祈某一道题。
可当大家想感慨,‘啊,这就是冷清又无趣的高三啊’时,沈方月又会猛地坐直身,一张口,又欢快跳脱地大放厥词:“天啊!我居然做对了!我是天才吗?该被保送到燕大的人应该是我吧?!”
后面一如既往地跟上裴祈的冷笑。
熬过半个学期,他们迎来了全校二模。
几天后,分数发下来,沈方月这次发挥奇差,只考了581分,比她上次校内月考低了26分,甚至没她上学期的期末成绩高。
周围的人都安慰她,甚至古涵也在讲台上特意点了一句:“一次考试没发挥好很正常,这不是高考,你们还有很多次考试测验的机会。回去巩固好基础,争取下次不再失误。”
沈方月对所有来安慰她的人都笑眯眯地:“我没事啊。虽然比起上次考试退步了一点点,但比去年的我厉害多了好不好,而且一次考试失误而已,我才不会被打击到,别担心啦!”
对裴祈也是。放学回到家,裴祈刚洗完澡出来就收到了她的消息。
[小月亮:一则通知,美女今晚决定在家里背单词,不过去了,不要太想我噢(挥挥)]
裴祈盯着这几个欢脱的字眼看了半晌,囫囵擦干头发,捞起卷子就去了隔壁。
跟叶婉沈舟山打了招呼,裴祈径直上楼,敲响沈方月的房门。
沈方月:“谁呀?”
“我。”裴祈说。
里面的人顿了一下,然后拖长声音道:“说了今天我要背单词——”
裴祈哦了一声:“开门。”
“美少女的房间是不能随便进的。”
裴祈不搭理她的疯言疯语,低头沉默地又敲了两下门。
“……”
里面没了声音,裴祈站着没走,也没催,不知过了几分钟,咔哒一声,门开了。
沈方月开了门便匆匆地往回走,坐到书桌前,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瘦削的背影。
沈方月举着考纲词汇,头也不回地问:“干嘛?是我爸又做了什么甜汤让你过来吃吗……”
“沈方月。”
“啊。”
“没关系。”
“……”
“考砸一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
裴祈嗓音淡淡:“我也考砸过,影响我保送了吗?”
“……”
安慰的话沈方月听了一天。同学说,老师说,叶婉和沈舟山也说,沈方月都很坚强,都能忍得住。
怎么到了裴祈这里就不行?
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一次考砸,好像就彻底否定了她这段时间的刻苦用功。
委屈、无力和恐惧浪潮一样涌上鼻尖,沈方月抬头,两眼通红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裴祈,哽咽地问:“……你怎么这也能装啊?”
裴祈低头看她,顺着她说:“我一直都很装,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沈方月哭得更厉害了,毫不顾忌地皱起脸,漂亮的猫眼里全是眼泪,胡言乱语地攻击道:“真讨厌你这种人。”
“那怎么办,都在一起了,忍着吧。”裴祈看着她的眼泪,“要不要讨厌的人借个地方给你哭?”
裴祈双手还没完全张开,沈方月已经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们一人站,一人坐,沈方月的脸埋进他下半T恤,怕她爸妈听见,哭得闷声低气,裴祈很快感觉到一片酸涩的潮湿。
沈方月终于说出了她一整天的恐惧:“万一我没考上怎么办?”
“万一我去不了燕京怎么办?”她肩膀颤抖,“我已经很努力了啊,可是分还是不够……”
“那我就去找你。”裴祈说。
沈方月一怔,刚想说你不是已经保送了吗?那还怎么找我呢?就感觉到裴祈的手指很轻地陷进她的头发里,安抚地摩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