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斐语气肯定,保证道:“当然,有什么事随时来301找我。”
她人热情,一句话刚说完下一句很快就接上,又问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搬家啊?到时候我也能过来帮忙。”
谢琼不好拒绝,只好道:“下周日。”
“那好,我叫我家老李也留出时间。”
谢琼一听急忙摆摆手,“不用不用,太麻烦了。”
赵惟城也觉得这人热情到有些夸张,急慌慌生硬接了话:“不麻烦了,我们离得近。”
杨斐笑容一僵,这才想起来传闻里面还有一条是他们夫妻俩都是油二代,搬家这种大事,肯定有家里人帮忙,她笑了笑,“那也行,忙不过来记得喊我们啊。”
谢琼又道了声谢,送走她。
门一关,赵惟城挠挠头,低声道:“这人真奇怪。”
谢琼接触的人多,虽不懂刚才杨斐为什么愣了下,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邻里互帮互助吧,可能是看我们年轻,孩子年龄也差不多,想提前搞好关系。”
赵惟城又回去老实拖地,谢琼把柜子和床擦干净,没一会儿就把睡觉的这间卧室打扫干净了,只等来了再铺床。
隔壁一间卧室,暂时改成工作间,只有两面大柜子和一张大书桌,打扫起来非常容易,两个人赶在饭点回到了家,顺便叫上了还在楼下下棋的赵学峰。
家里,程献英在厨房忙活,瞧着气已经消了,赵惟城跟她搭话也回答,乐得他转身就过来跟老婆小声嘚瑟,“妈不生气了。”
谢琼笑着嗔了句:“臭德行。”
午饭是程献英做的一大盘龙虾,另外炒了一盘菠菜,赵学峰是个粗人,剥了几只虾就嫌烦了,“也不知道你闲的没事跑这么远买这种虾干什么,肉少壳还硬,嚼着没什么味,吃进去的还不如剥下来的多。”
“买那种普通的基围虾不行吗?”
说着他起身去厨房找了两根大葱回来,就着菠菜咬了一大口馒头。
程献英瞪他,“你想吃你去买,买回来自己做,天天给你做饭还嫌弃上了。”
赵学峰馒头越嚼越香,“怎么着?咱家我还没发言权了是吧?”
程献英哼了声,眼神不屑,“谁做饭谁辛苦谁就有发言权!”
“你有本事给我做一周饭,我保证一句屁话不说。”
谢琼跟赵惟城对视一眼,作为没发言权的两人,默契没说话,乖乖低头吃自己的饭。
赵学峰被这么一激,还真来了斗志,“开玩笑,我怕你。”
他扬着下巴看向桌对面缩头的夫妻俩,豪气万丈道:“老三,老三媳妇,你们下周想吃啥?”
“爸一样一样做出来,看你妈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学峰之前下过几次厨,厨艺不怎么好。
谢琼本以为他开玩笑,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时,程献英又说了:“光说你这猪脑子又记不住,老三,拿笔去!给你爸记录下来。”
赵惟城立刻起身去拿了笔和本子,“媳妇,说吧,尽量说几个难度低的,太难的我爸做出来反而浪费食材。”
谢琼憋着笑,想了几个应季的家常菜,“红烧鱼、韭菜炒蛋、芹菜炒豆干、白菜炖豆腐。”
赵惟城看她点的素菜偏多,一边写一边说:“那我点几个荤菜,家常小炒肉、红烧排骨、清炖鸡、回锅肉。”
“妈,你呢?”
赵学峰暗暗叫苦,伸出手急喊停:“等等,这也太多了。”
“喊什么,现在开始装孙子了。”
程献英接着说:“给我加一个红烧猪蹄和肉沫豆腐,馋了,想吃猪蹄。”
赵惟城拿笔一个个记录下来,将纸撕下来递给赵学峰,“好了,爸,你看着安排吧。”
赵学峰眼下就是后悔也没辙了,军人出身的他,说出口的话就没收回去的道理,放出豪言:“看我大显身手。”
程献英幸灾乐祸道:“那我们可就等着了。”
吃完饭,赵惟城很有自觉去洗碗,谢琼回屋工作,她给新家做了一整套的家具布艺用品,单一的纯色有些单调,为了增加丰富度,每样都绣了点花样上去,像枕套和床围是双钩牡丹、门帘是喜鹊登门、沙发和椅子套是风中翠竹、桌布是熊猫吃竹。
机绣是慢活,要先把纸样拓到布上,在花绷夹上放好,再用彩线慢慢绣出来,过程中不同花样可能需要切换到不同的针法,非一朝一夕能掌握,所花时间和成本也高。
谢琼这手艺是跟母亲王慧芳学的,但她没王慧芳厉害,只学到了五分,掌握了一些基础的机绣针法,勉强能拿出来用,前些年布料颜色图案都比较单调,机绣流行过几年,不过随着科技的发展和机绣本身的局限性,渐渐没落了。
谢琼平时接单给人做衣服做家居用品也不会做这个,这次想着是给新家用,一时兴起就做了。
第5章 照片
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裁缝也不敢踩缝纫机的时候分心跟人聊天,轻则线迹和针距不规整,重则自己会受伤。
做这行,专注很重要,最怕盲目自信,觉得踩了几年缝纫机就完全掌握技巧可以随心而为了。
谢琼就见过多个使用缝纫机受伤的案例,机针扎到手上这种,这还算幸运,严重点的,碎掉的机针嘣到眼睛里致盲的也有。
谢琼自己也曾有过几回惊险的经历,最严重的是有一回晚上没睡好走神了一两秒,送布的手指伸到了针板上,只听“嘣”一声,机针瞬间断成两截,巨痛从指尖传来,她的中指指尖血糊糊一片,流血不止。
等流血没那么凶猛了,谢琼才看清伤势,因为缝纫机正在执行缝合的指令,她的中指指甲被扎破,多亏有层薄薄的指甲在,才没把她中指指尖彻底扎透,但细细的机针还是扎破指甲深入到指尖的肌肉里,过了两个多月她的中指才完全长好。
事后,谢琼取下还剩一半的机针,翻来覆去找嘣出去的另一截机针,担心掉到什么地方被误伤又或者掉到缝纫机里面影响后续使用寿命,费了她好大劲把缝纫机角角落落都用吸铁石吸了一遍才找到。
谢琼得了教训,此后再使用缝纫机便非常小心,精神不济时不使用缝纫机,干活时也不让别人打扰。
赵惟城把厨房的活干完回来,看到她在用缝纫机绣花样,也不敢打扰,小心翼翼抱着自己的摄影工具箱去隔壁房间,准备把上个月拍摄的照片洗出来。
买了新的照相机以后,赵惟城也开始帮人拍彩照了,他收费还算公道,比照相馆贵一点,这主要是因为他每次拍摄都是背着灯具上门,比照相馆贵在他来回的路费。
一张3.5英寸的黑白照收三毛,彩照二块,彩照太贵,时间也长,现在找他拍摄的大多数是黑白照。
彩照比黑白照贵在胶卷和冲洗流程上。
黑白照是他专门买显影液、洗涤液、停显液、定影液这四种药水回来冲洗的,油田本地买不到,每次都是他托人从外面带过来,他不买成品药.粉,都是买原料药.粉,自己在家按比例配制好,单独存放。
配药水只是最简单的一步,拍完回到家要在黑暗的环境完成冲洗照片的过程,先把底片剪成小段,浸泡后显影,再定影漂白干燥。
干燥完上光再切个花边,照片分类装好送到客人手里才算完成。
这一套完整流程做下来,往往几小时过去了,一算挣了多少钱呢,嘿,没几块,这还没算进他的时间成本。
彩照就更复杂了,油田没彩扩店,不仅彩卷要托照相馆买回来,拍完还要他花邮费寄到沪市仅有的几家图片社冲洗。
因而,程献英没少骂他是个败家的神经病,闲出屁了。
确实不值,赵惟城自己也这么觉得,不过他也没想用摄影挣钱,刚开始只是买相机拍着玩。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赵学峰从军队转业回来已经在油田站稳了脚跟,职称不低,他又是家里老小,吃穿上从来没亏待过,金钱上也没卡过他脖子,逐渐养成了赵惟城任性的底气,上班不到一年就敢花大半年工资买个相机回来。
玩着玩着,邻里和同事也知道他有相机会拍摄,嫌照相馆拍摄不够自由,陆续找来,赵惟城想着程献英老骂他花钱大手大脚,自己拍也是拍,给别人拍也是拍,还能从中收点钱,何乐而不为呢,慢慢就发展成现在这样。
距离太远的客户,来回麻烦他基本不去,现在找来的大多是他在四大院的同事,这些人跟他在工作上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是结婚这种大事就是孩子过周岁,赵惟城想拒绝也找不到理由。
这一批照片洗好,赵惟城分别整理好装在纸袋里,用笔在上面写上名字,家庭住址和照片张数,统一放到一个篮子里,方便查找。
同事委托的拍摄照片他上班的时候顺手就送出去了,离得近的顾客会自己来拿,写上名字标注好,这样就算他不在家,只要家里有人,看到名字就能拿给人家了,省得再跑一趟。
整理完顾客的照片,还剩下二十多张都是他拍的家人照片,主要人物自然是谢琼,拍得都不错。
赵惟城手里拿着一摞照片走了出来,想给谢琼看看这次的成片,卧室里,谢琼拿着熨斗正在熨一整块棉布,这是制作成衣前的基础处理步骤之一,能去除布料褶皱使其平整,以便后续根据纸样准确裁剪。
“照片都洗出来了?”
谢琼抬头看了一眼,把熨斗竖放推到一边,朝他伸出手:“我看看。”
赵惟城递给她,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
谢琼想了下,如果赵惟城现在拍的照片算数量的话,给她拍的恐怕要占一大半,现在结婚一个月拍的都赶上她过去二十多年拍的照片数量了。
刚洗好的照片拿在手里触感是软的,有些凉,谢琼一张接一张往下翻,笑意越来越深,平心而论,赵惟城拍摄技术很好,他喜欢抓拍日常,相机下的人物总是自然又生动,往往能精准捕捉一些独特的瞬间,当然这些瞬间不止美丽的,还有奇怪的。
谢琼指着一张自己在厨房切苹果的照片,照片里她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苹果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模样,“这张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我切苹果怎么是这个表情,好奇怪,切个苹果而已。”
“上个月拍的。”
赵惟城想了想回答她,“其实你经常露出这个表情,不仅是切水果,有时候即使是在发呆好像也是这个表情。”
谢琼不承认,连连摇头,把照片重新递给他,“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照片我不能造假。”
赵惟城其实早就注意到谢琼经常性露出忧愁难受的表情,刚开始他以为是谢琼心里有事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也旁敲侧击问过观察过,后来才发现有时是她无意识做出的,尤其频繁发生在她关注做一件事的时候。
谢琼不理解,反问他:“没理由啊。”
赵惟城猜测可能跟她过早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有关,他知道妻子在这方面感受比较敏感,犹豫了下还是没提,转移了话题:“我有几张偷拍的照片拍得很好看,我还等着你问我呢,你别只看这张。”
谢琼道:“我都看了啊,一张没漏掉。”
赵惟城叹气:“那我拍得不好吗?想从你这得到一句夸奖还真难啊。”
谢琼坦率承认:“我确实不爱夸人。”
赵惟城见她只承认但完全不改,再次主动提出要求:“那你夸夸我嘛。”
恋爱之前,谢琼完全想象不出来赵惟城私底下会是这么幼稚黏人的性格。
她跟赵惟城相亲正式见面说是父亲同事卢学民撮合的,其中谢庆平也出了很大力气。
她这个爸,眼光很尖。
油田四大院,即设计院、地质院、物探院和采油院,这四大院每年都会分配一批刚毕业的大学生,这些学生按照规则实习期要在野外工作三个月,谢庆平刚好在物探院工作,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也让他既有时间又有精力来观察这些年轻人。
艰苦的野外工作,最能看出一个人品性。
人都有私心,谢庆平也不例外,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他大女儿比草还苦,不仅母亲早逝,有他这个爸还跟没有一样,正因如此,婚姻大事谢庆平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提前给女儿暗中张罗起来,定下的挑选女婿标准还很严格。
谢琼不理解谢庆平选女婿到底看上赵惟城哪点,看他和卢叔叔都推荐心里好奇就去见了,当天在卢学民家里见面,是她和赵惟城第一次面对面坐着聊天,两个人聊了半个多小时,谢琼对他改观了不少,意识到自己过去对他有偏见,不够客观。
后续两人又见了几次,赵惟城缠人的一面已经初露端倪,那时谢琼就拿他没办法,现在还是没办法,她说话做事喜欢直来直去,但偏偏在表达感情方面迟钝又生硬,远远不及赵惟城主动,看着赵惟城期待的眼神,她想了一番夸奖的话卡在嘴边,最后憋红了脸,说出口只剩一句:“每一张都拍得很好。”
没骂他太黏人已经算进步了,赵惟城哈哈大笑,“好了,不逗你了。”
“我去送照片,晚饭前回来。”
谢琼从窗外看到他骑着自行车离开,抬手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结婚这么久了,两人之间最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她竟然还会为丈夫一句普通的调笑话害羞。
天色渐晚,程献英在门口喊她,“小琼,晚饭你想吃什么?家里有莴笋和小白菜,另外炒个鸡可以吗?”